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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慧极必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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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郭嘉从帐外走来,僵持了有近三个月,郭嘉身上的衣服多了起来,整个人却轻简了良多,不过,也是时候该有个定论了。
“果真不出奉孝所料,”曹操从主位上站起,将郭嘉连着厚厚的斗篷一起抱入怀里,摸了摸郭嘉手中的鎏金手炉,让人坐在刚刚自己跪坐的地方,自己却起身去炉子上取了一个刚温好的琉璃手炉过来,塞到郭嘉手中,顺道将郭嘉手中已经不太暖和的手炉捧在手里,感受着郭嘉的温度。
“嗯?”待曹操做完所有,郭嘉才挑起眉,从鼻子中哼出一个音。
“吕奉先果真如奉孝所料,遣人去请袁术的救兵了。”
“呵,”郭嘉冷笑,“前些个日子才拒了袁术的姻亲,今日便去求救,袁术怎会来?”
“不出十日,必有人来袭。”
“吕布少谋而心胸狭隘多猜忌,此次陈宫是断不敢再用了。”曹操将自己手捂热,放下手炉,握住郭嘉的手,将之包裹在怀里,“奉孝…”
“报——”
曹操从榻上站起,“何事惊慌?”
“禀,吕布亲率从后偷袭!”
郭嘉随着站起,“所来多少人?”
“近一千左右!”
“来得好!”曹操从一旁拿过铁盔戴在头上,“区区一千何足为惧?”说着便要往外走。
郭嘉将手炉放在桌上,跟着便要一道出去。
“奉孝留下,”曹操回过头,“外面天凉,莫出去了。”
“嘉…”
“奉孝!”曹操声音冷了下来。
“…”郭嘉皱眉。
“近日来咳得频繁,果真当孤不知?”
“…”对于自己身子骨的不争气,郭嘉也无可奈何,只得叹气,“愿主公旗开得胜。”
曹操这才舒展了眉目,“定不负奉孝所愿。”
“…”郭嘉看着曹操离去,压抑的咳声才止不住的咳了出来,袖口掩唇,,扶在桌上的手指发白,跪倒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
直到咳声缓了下来,郭嘉软倒在地上,苍白的脸上有着咳出的泪珠,郭嘉的睫毛扑闪了两下,抬起袖管,殷红的刺目。
“…”茫然的去触摸那红,疑惑到了然,意识到之后郭嘉整个人都开始颤抖的再也撑不住似的捂住脸,“天命…”
“天命…”水滴落在纯色的兽皮毯,很快渗了进去。
郭嘉早听说少年咳血,年月不保,纵是命长,终是废人了。而今日,竟发生在自己身上,不由得想起临行前,父的嘱托,万事不可机关算尽,而今自己不过才初露头脚,将来,将之若何?
“天命…”
“天下…”
“孟德兄…的天下...汉室江山…”
郭嘉握住拳,下定决心,用力捶地,“这汉室江山,嘉由不得他人,妄动分毫,纵是万劫不复…”
“奉孝,”一夜的征战,吕布打败,逃窜回了下邳城,曹操风尘仆仆的回来,掀开帘子,就见到郭嘉趴在桌上睡着,当即过去把人吻醒。
曹操身上的冷气扑在郭嘉身上,冰凉的铁甲硌在背上,郭嘉被惊醒了,一个战栗,坐了起来,“孟德兄?”郭嘉揉了揉眼睛,一时间有些茫然。
“孤胜了。”曹操激动的亲吻着郭嘉眼皮,“奉孝奉孝!”
郭嘉无奈的附和点点头,“嘉恭贺主公。”声线带着熬夜过后的喑哑,郭嘉有些疲惫将指尖点在眉心上揉着。
本是打破吕布而兴奋的心情慢慢冷了下来,曹操才想起方才睡的极是不安祥,一会动一下的,心中涩涩的感觉盈满胸口。
“昨晚怎未回房?”
“孟德兄一直未归,嘉心里不踏实。”
“奉孝之计又怎会有纰漏,如何不放心?”
郭嘉笑笑,撑起身体站了起来,结果一个没站稳,晃了一下往下跌去,被曹操惊慌地接近怀里,“奉孝?”
“嘉…”郭嘉摇摇头,想在曹操怀中站直身体,“无碍。”
“奉孝,”曹操将郭嘉打横抱起,往内室走进,“近些个日子你身体越来越差了。到底是行军打仗,不是个养人的地方,明日孤便遣人送你回去。”
“不,”郭嘉无力的拒绝着,语气却是强硬,“嘉不走。”
“听话!”
“我不走!”郭嘉挣扎了起来,可挣扎的力气对于曹操来说小的可怜,在曹操看来和小孩打架似的软绵绵的。
曹操心疼的厉害,难得的当着郭嘉强硬了起来,“这次孤再不由着你乱来了,此次便是不想回去也必须回去!”
“曹操!”郭嘉骂道,被曹操放在床上,便要坐起与曹操争执,却被曹操压了回去。
“奉孝,”曹操抱着郭嘉躺倒在软榻上,冰凉的盔甲透过薄薄对衣衫贴在郭嘉的皮肤上,郭嘉气的颤抖。
“奉孝,孤害怕,”曹操将郭嘉的头按在自己肩上,紧紧的拥抱着郭嘉,沉重的呼吸喷洒在枕上,不知是不是错觉,郭嘉从中竟真听出了一丝惶恐,“奉孝身子骨不好,打仗不比儿戏,万一…”
“万一有个什么差错…你要孤…如何?”
“…”
“此事,孤由不得你任性。”
“我...”
“莫闹了!”
“…”郭嘉攥紧被单的手指慢慢收紧,渐渐松开,绝望的闭上眼睛,仰躺在榻上,半晌才舒出一口气,“诺。”
曹操松了一口气,总算放心下来,“等回了许昌,孤让华佗给你好好的调理调理身子,待我得胜回朝,要见一个健康的奉孝。”
“…”
“嗯...”
“奉孝,你莫要怪我。”曹操有些不忍,自得郭嘉以来,二人从未分开过这么久,曹操也舍不得,但是为了长久的以后,这时的忍耐都是值得的。
“嗯,”郭嘉顿了顿,抿了抿唇,开口,“嘉不在的日子,主公也要保重身体,莫要操劳太多,犯了旧疾。”
曹操有头疾的毛病从不是什么毛病,平时无事,疼起来的时候非要枕在郭嘉腿上,让郭嘉揉才好,也是给惯的。
不再曹操身边的日子,郭嘉自认算无遗漏,只要曹操依计行事,下邳已是囊中之物,只是担心曹操的头疾,没有自己在边上,谁人来分散曹操的注意。
“奉孝放心,”曹操脸色稍霁,握着郭嘉的手慢慢揉着,“奉孝在许昌好好养病,莫再瘦下去了,抱起来也不舒服。”
郭嘉乖巧的点点头。
曹操从郭嘉身上下来,一身铠甲重的厉害,生怕压着郭嘉,一直暗中撑着,卸了劲,现在得到了郭嘉的承诺,心里的重担也算是放下了,这才想起去脱这一身。
郭嘉顺着坐起,看着曹操,有点不放心,“孟德兄…”
“奉孝你不相信孤吗,”曹操停下动作,认真的看着郭嘉,“孤可是奉孝发誓追随一生的人。”
郭嘉恍然,诚然如此,当时便知这人的惊天伟略,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事事操心,事事插手,机关算尽,唯恐出了差错,眼前这人一生心血便付之东流了。到头来,伤心损命,天下尚未谋来,身体倒是落了个病根。
郭嘉微笑,“嘉庸人自扰了。”
看到郭嘉想明白,曹操脸色总算彻底不在阴沉,开口与郭嘉调笑,“奉孝算得庸人,孤与世人岂不是全未开化的痴人?”
郭嘉看着曹操,已经将一身盔甲尽数剥落,换好了平日里穿的常服,盘膝坐在软榻上冲着曹操勾了勾食指。
曹操挑眉,走了过去。
郭嘉拉住曹操衣摆。
曹操不知郭嘉何意,便顺着他蹲下,与郭嘉平视。
郭嘉伸出手,去摸曹操已经生出的胡茬,长了不少,乍一看,确实是个年已四十的中年男人,不由得噗嗤笑了出来。
“笑什么?”曹操挑眉。
“想起昔日孟德兄被吕布追的弃袍断须,原来日子竟已经过了这么久了。”郭嘉拨弄着曹操的胡子,神情有些恍惚。
“的确老了。”郭嘉心想着,“只是自己现在这副身体,万一不幸,先一步去了…”
郭嘉不敢再想,只是越发着急了以后的发展。
“好啊,和孤在一起,奉孝竟然还敢走神,”曹操佯装伤心,“果不其然是孤老了,奉孝都不稀的看了,哎…”
郭嘉被曹操的阴阳怪气吓的扯下了曹操几根胡须,登时疼的曹操皱眉,郭嘉笑出声,总算是不在想着身后事。
见此,曹操暗暗的长舒一口气,虽然不知道郭嘉在想些什么,但是依这么多年的默契和知心,便知道郭嘉此时所想必然不是什么好事,是以岔开了话题。
送行之日,也是攻吕布之时。出征在即,曹操却责令军中悄悄布军。一是想给吕布一个措手不及,二则是防郭嘉一个放心不下便不走了。
天刚破晓,曹操便早早的令人打点好一切,好声好气将郭嘉叫醒,扶到马上,仰头看着郭嘉。
郭嘉低下头,俯视着这个男人著着常服,一头发还未束起,“嘉去了。”
曹操点点头,仗着天色灰暗捧起郭嘉的手啄了一口,“待孤得胜归来。”
郭嘉微微颔首,勒马转身。
曹操对着旁人吩咐,“祭酒有分毫差错孤必要你全家性命。”
“诺!”
郭嘉的背影僵住,咬住唇深深呼吸,“走了!”
“路上照顾好自己。”曹操叹息,没有强硬的走到郭嘉面前要他直视自己。
“不出三日,天降大雨,公可决水围城。”
郭嘉走的头也不回。
直到身影渐渐在夜与天的交界,曹操收回视线,目光冷了下来,“吕布…”
“这根硬骨头也该啃下了。”
“报--”
曹操回过头,“何事惊慌?”
“刘皇叔来了。”
“???”曹操皱起眉,“他来作甚?”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荀彧令他来作甚,“也罢,传他到议事的军帐里侯着。”
“诺。”
待曹操走进军帐,刘备已经立在那里多时了,曹操佯装激动的快走了两步,“什么风把玄德兄吹来了?”说着用力拍了拍刘备的肩。
刘备苦笑,“备在许都左右无事,令君一算想来军粮也快不够了,便令备来给曹公送粮来了。”
注意到刘备对自己的称谓,曹操的不悦安在心里不表现出来,面上只是盈盈笑道,“文若这次多虑了,不出三日,温候必定束手投降。”
刘备一惊,“什么?”
曹操深沉一笑,“奉孝给的锦囊。”
刘备恍然,“说起来,备这次来还未见着祭酒。”
“…”
看着曹操不说话,刘备惶恐起来,想来也知道军师是不在军中了,一时间心中竟有些说不上的失望。
曹操看了刘备一会,冷笑一声,拨开门帘出去下令,“元让从下邳南门围城,妙才公达东面,刘皇叔北面。且按兵不动,控制人员损失,若吕布领人强行突围则杀之,若无动静,便等着。”
想起昨夜临行前郭嘉坐在灯下的身影,曹操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