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天传羽》画堂春

6、第二章 莫邪两刃无人淬，赤炽有情亦断魂

　　房间里幽香浮弥，淡雅的紫檀木在青绿色的古铜鼎里滋滋的燃烧，一抹抹难以捕捉的轻烟从鼎孔中冒出，在室内游散拂开，最后竟与空气融合，消散不见，徒留一抹余香不曾离去。
　　香味不改，清心入肺，将散涣的神智全数聚拢，使得人一抖而醒。
　　桌案前的男子簇眉深思，不停的把玩着手中的一串闪着异光的彩色珠串子，看似随意，实则不然，拿捻反复的观看，似乎想看出个所以然，想看出个与众不同来。
　　许久才问，“这就是暮绝四宝中的七彩石？”男子的眼睛至始都没有离开过手中的宝物，但话却是对一旁站着的素衣女子说的。
　　“从暮绝执门之人傅思熏手中卸下来的，想来应该没错。”说话之人顿了一下，朱唇又启，“为什么……”犹豫了很久才决定要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男子放下手中的玩物，抬头看着暄沫蓝，深邃黝黑的双眸似在等待，似在期盼。
　　许久等来的却是一句，“那我先告退了。”
　　男子没做声，有些失望的神色很快被他收藏的好好的。他想，他是希望她能够问他的，即使他知道她想问什么，只是从来，六年以来这个安静得出奇的女子都习惯了等待解释。
　　坐在顶端的人是寂寞的，想来他和她也是属于寂寞的那一类。
　　素衣女子见其没动声色，以为默许，便自行转身离去。每移动一步，脚上的铃铛都会叮当作响。正欲拉门，背后的人终究还是没忍住只动回答了她所要的答案。
　　“暮绝门必须灭，先不说七彩石我势必取得。但说数月前，暮绝门接单派杀手暗杀了我二十八宿主中的三宿，它就该亡。否则传羽楼以后如何能在江湖上立足。”
　　素衣女子听言速转过身，心绪有些不平，言语有些激动。“那也没有一百六十五人全数上榜的必要，至少那个孩子，她还太小。”
　　原来她跟他计较的是这个，他还以为她半天的沉默和昨夜的反常是因为画中之人。想来，他是多虑的了，他的剑又怎么怎么会背叛他了。
　　“那孩子也着实可怜，不过在这乱世之中，那样的结局或许也没什么不好的。何况天授门的代价我是付不起的，这世间一个暄沫蓝就够了。若是下次你有不想动的人，就留下他们的命吧。只要你愿意。”
　　素衣女子听着他有叹息之气的言语，没想到传羽楼，这个天下第一楼自命不凡的楼主薛御宇竟会为了一个丫头的命跟他她解释，一时间竟也没了不悦，波动的情绪缓和了一大截。
　　天授门，记忆中似乎很遥远的一个名字。暄沫蓝低头看向手中的剑，思绪回到了很久很久的以前……

　　从恋蓝谷出来以后，她只身寻到天授门。此时的她已经不再是当年弱小的稚童了。
　　十五岁，你已经很强了，有足够的能力横行于江湖之上。这是师傅失踪前跟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十年间里所说的那些为数不多的话中，她记得最深的一句。
　　若不是这些人娘就不会死，爹就不会被抓走，哥哥也不会弃她而去，她就不会一次又一次的变成弃儿，尝试着没人要的痛苦，当没人要的弃儿。
　　从踏进天授门的那一刻开始，十年多年来一直不断累计的委屈和怨恨的轰然爆发，在它们的驱使下她杀红了眼。那时她的头脑里只有杀这个字眼。
　　杀，杀，杀。
　　一人一剑，手中紧握的剑都是从天授门的看门人手中夺过来的。
　　三天后，江湖传出，嗜剑如命的天授门主周门主被神秘人劈成了人棍，悬吊于天授门的牌匾之上，死状极为凄惨。
　　天授门众二百八十余人无一幸免，全是被一剑致命，而致命的伤口都是在颈上，仅一线而已。
　　后来赶来贺寿的人中，有武林泰斗之称的司寇堡堡主司寇辰晔宣称，周门主身上有四处伤口，四肢各一处，但那都不是致命的伤口，他是死于绞心痛的，而其他的人全都是死在同一招式。一招，不差分毫，甚至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的同一招之下。
　　武林使剑高手居然灭门在剑下，其辱可想而知。
　　好长一段时间里，那个神秘的用剑高手成为了众人的余时闲谈。只是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谁。
　　后来有打更之人对外袒露，那夜，他看见一十五六七岁的白衣女子浑身染满了妖红的鲜血，手持一把会泛红光的剑从里面走出来。摸样甚是恐怖。
　　据说周门主旧时好友说，那把会泛红光的剑是周门主预备在五十大寿的时候祭天开封的新剑，莫邪传人所铸的剑，名曰赤炽。
　　入肉寒若冰，遇血红浸白。
　　只可惜的是离大寿还差七天，仅差七天而已。

　　斩草除根的事她是懂的，决绝一直是她的作风，想来这次大概真的受影响了。半夜，她再次踏上这座与昨夕截然不同的山，有了不同的感悟。
　　她一直以为她不在乎的，到头来竟还是有割舍不断的东西。
　　一路上凌乱的横尸，还有乱飞的血渍已经被人处理好，被人盖上了一层新土。
　　暮绝门的牌匾安好的挂在门上，里面整洁一如往常，一把竹扫帚还靠放在一张红木椅子上，似乎是人走得匆忙还没来得及收捡。可惜偌大的空屋四处见壁空无一人，以后也不会再有人来了。
　　昨天这里应该还是有人在这里练功的吧，暄沫蓝纤长细指抚过墙上的一道新横，心里说着。
　　‘暮绝门的人我都会好好安置的，对不起，我也是才知道的。’上午离开楼主薛御宇房间的时候他说的。
　　开始她没听个明白，直到看了他要纪桑给她的小册子后，她才明白。
　　原来他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