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鸟南飞向天涯》亦舒欢

13、客人是个高手

　　纸是包不住火的，拙劣的谎言没有维持太久，天刚一大亮，半梦半醒的两个老头便被人从被窝里拎了出来，丢到了院子里。
　　享受同样待遇的，还有一头雾水的小壮，在杨大小姐派人去请杨伯伯的时候，她便被问了好几个问题，好在他虽然不太聪明，但也不算笨得可怜，高举着一副我很无辜，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杨大小姐问一句，答一句，十分利落地将自已撇了个干净。
　　杨大小姐相貌虽不出众，但却有一副玲珑心肠，三言两语下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没得对自已这个为了逼婚的爹扶额无语，但是她再如何也不能当真把她爹给揍了，不孝的罪名她可不想背。
　　眼下她是骑虎难下。
　　这趟镖护得是个女客，自然要比平常的客镖多些规矩，加上这位客人再三叮嘱一定要按时出发，绝不可耽搁，如果要是临时换人，一时间也没有合适的人选。
　　行镖的人，将信誉看的比自已的生命还要重要。
　　她虽行事有些任性，但也分得清轻重，绝不会将杨氏镖局的名声拿来开玩笑，当下便决定带上海小壮一起出发。
　　“好在，只是安排他做些无关紧要的事。”杨雁心中暗自嘀咕，默默地将小壮归到了可有可无的角色之上。
　　面对杨大小姐的再三叮嘱，小壮倒是没什么意见，十分乖觉地站到了同行的镖师身后，待她同父亲告别完，默默地跟上了队伍。
　　因托镖的客人身份特殊，这一行除了小壮与杨雁，唯有一名镖师同行，小壮是个机灵人，知道一路上少不了同他打交道，刚一上路便抓住机会同他套近乎，不一会儿，便将大致的情况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小哥姓张，名叫大锤，因家里穷，八岁不到便被爹娘送到镖局，跟着师傅学了些拳脚功夫，后来因他老实耿直，便也放心将局里一些简单的事情交给他处理，杨雁十二岁随叔伯们出去走镖，比杨雁大不了三岁的他便成了杨雁的保镖，全权负责这位姑奶奶的安全，这一护便是八九年，两人混得久了，也多少比其他师兄弟亲密些，如今局中较他们年长的师兄弟们均已成家，甚至也有年纪小的赶在他们前头解问决了人生大事，为这事局中长辈没少念叨两人，倒颇有难兄难妹的味道。
　　好在杨雁是个仗义的，怜惜他若是一个留在镖局处境更是艰难，于是在考虑人选的时候，便把他算了进来，解救了他一回。
　　那柳姑娘虽未露真容，但端看那风流体态，便知是祸水一样的人物，若是带个血气方刚的容易坏事，倒不如带着这个木头一般的老实人，于公于私，都是最佳的选择。
　　用镖局里那些嘴碎的话说，就是天上的嫦娥主动勾搭献媚，这傻大锤子都能把人劈晕了送上天去，能不解风情至他那种样子的，百年都难出一个。
　　不解风情好啊，不然她上哪去找这么好用的帮手啊。
　　此次行镖的目的地是倒也不远，他们只需将沈氏护送至忠州即可，杨雁盘算了下时日，抓紧些或许还能赶上过节。
　　杨大小姐这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打得敞亮，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莫名心底一凉地锤子扫了一眼自家师妹，手中缰绳一提，驾着马跑到前头去了。
　　待他们到了约定会面的地方，早有一辆马车等侯在那里，车夫早已面露不耐之色，显然是等了有一会了。
　　杨大小姐再如何厚脸皮也不好当做没看见，红着脸下马走到马车前冲里面的人赔了个不是。
　　“无妨。”软糯地声音隔着马车传了出来，轻轻的在众人的心头挠了挠，若有似无地带了一丝笑意，勾得人心里直痒痒。
　　小壮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想起定下人选时，几个师兄弟面上无法掩示的艳羡与嫉妒。
　　连声音都那般好听，想来是个极美的美人吧。
　　然而美人儿接下来的话却让车夫腿下一软，噗通一声从车辕上栽了下去。
　　软糯的声音逐渐低浑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毒蛇一般的尖锐之音，冷腻腻地让人心底发寒：“区区一个山匪也敢到本姑娘面前丢人，见人来了还不快快滚开，难不成还等着姑娘给你买棺材么？”
　　咦，不止一个客人？
　　这个念头刚起，便见同来的杨雁同刷地抽出了武器，情急之下来不及多想，也急忙提起双拳，作出防备的姿态。
　　然而须臾之后，众人便发现那中了毒的车夫却是毫无反击之力，一个魁梧的大汉但几次三番想要挣扎着站起，却都未能如愿，绊随着他的动作，反而让毒在体内发作的更加厉害，不一会儿便面皮发紫，登了帐。
　　杨雁虽为女儿身，但却是少有的女中豪杰，端的是艺高人胆大，张大锤同她同在镖局多年，早已心意相通，只消一个眼神，便十分默契地便往她身后退了两步，一把钢刀微微外斜，将她的后路护得严实。
　　杨雁小心上前几步，仔细打量后方才发瑞其中端倪。
　　“好厉害的毒！”不过查看了几处，杨雁便觉得心惊。
　　那车夫的裤腿上破了一个小洞，对着阳光，隐隐有光折出，当是金针之类的细长暗器，据他临时前的样子，不似江湖中常见的毒，十九□□是中了门派中的秘毒。
　　这个认知不禁让杨雁对这位柳姑娘多了一份警惕，但是镖局规矩，有许多问题都这禁忌之中，实在不便相问。
　　“要不要？”张大锤同杨雁处的久了，两人这间早已默契十足，也知道这位客人是个麻炳人物，便冲她做了个手势，无声地询问是否需要报官，不料却被杨雁摇头否定。
　　直觉告诉她，这位来历成谜的沈姑娘只是一个细微的线头，杨氏镖局盘踞蜀地多年，自然有属于自已的信报网，几乎是第一眼，她便确定了这位柳姑娘的身份。
　　没想到，兜兜转转，这朵洛阳的牡丹花会再次出现在自已面前。
　　两年前她曾保过一位吴姓富商前往洛阳，在那盘旋数日，也曾有幸见过当时洛阳烟花花国中的头牌名妓柳潇潇，或许所有人都忽略了隐去姓名，转换了容貌的杨雁，但是她不会忘记那远远隔着烟火气息的惊鸿一瞥，那样的绝色，只要看一眼，便足以烙印终身。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相信，眼前的柳潇潇，会仅仅只是一个单纯的花国名妓。
　　报官，只会将杨氏镖局牵涉其中，这并不是一个明确的选择。
　　正当她决定当成这事从未发生的时候，车帘子被粗暴的掀开，一个约莫十五六的圆脸姑娘笑嘻嘻地跳下车，毫无顾及地走到只剩半条命的男人面前，用带着鹿皮手套的手将金针一一拨出，小心翼翼地收回腰上的针囊之中。
　　那姑娘年纪虽小，但是从下车倒拔针，观其形态，动作，便知非寻常婢女，若连仆人都是如此，更何况是声明在外的主人。
　　杨雁皱了皱眉头，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
　　这些年，自己独自行镖不下十余趟，三教九流之辈也有所接触，能够独自处理一些看似棘手的麻烦，但作为杨氏镖局的千金，她十分清楚自己的斤两，若非有父亲在背后撑腰，她的日子绝对不会如何顺遂。
　　这一趟，恐怕自己难以胜任。
　　她不喜欢变故，行走江湖这些年，遇到的危险不计其数，养成了她谨慎注重将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性格。
　　而眼前的小丫头无疑是打乱了她的计划，并未她的江湖生涯平添了几分未知的凶险，这令她有些无所适从。
　　知难而退，一向不是她的风格，可是若是不退，等于将师兄弟的命也一起赌上了。
　　“还真是—”杨雁看了看那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一时间陷入了两难。
　　“什么？”杨雁声音有些低，那圆脸女子一时没有听清，疑惑地扭过头来看着她们。
　　“托镖时的那位柳姑娘同我说，这一行只有四人，却未想到姑娘也在，有些惊讶罢了。”毕竟在江湖混迹已久，在短暂的错愕之后，杨雁很快恢复了平静，淡淡地解释了一句。
　　“一行四人，并没有错啊。”少女一脸天真地掰着手指，笑嘻嘻地反问：“是谁告诉你，我姐姐也在的？”
　　“姑娘可是鼠辈？”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杨雁抬仔细看了看看似单纯的少女，没头没脑地来了这样一句。
　　“嗯？”少女不解地看着她，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对于我而言，护一人也是走，两人也是走，柳姑娘看得上在下，杨雁十分感激，但我不喜欢同言而无信的人同行。”杨雁轻轻从包袱中掏出十两银子，冲着少女一抛：“恕不奉陪，我们走。”
　　“等等，”那少女把玩着有些分量的银子，面上亦带了薄怒，回手又将银子抛了回来：“我姐姐是如何同你说的，不妨一字不差地说来听听，好让我也弄个明白，究竟我们如何的言而无信你们了？”
　　那银子来时迅猛，虽被杨雁一把接住，却仍旧震得她手中一麻，她下意识地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本铸得光滑的银锭子上赫然多了两枚深深凹陷禁区的指头印迹，不由心下一惊。
　　这丫头，不容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