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鸟南飞向天涯》亦舒欢

12、各自算盘

　　只日下来，几人吵吵闹闹倒也生出几分情谊，只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到了渝州，即便再有不舍，也到了分道扬镳，各奔东西之时。
　　送别了陈仲，又辞别了李娅，小壮便也前往杨氏在渝洲地分局而去。
　　杨氏镖局的主人，名唤杨桦，年少时逃难至川蜀一带，机缘巧合下拜了师，学了一身武艺。
　　加上为人机灵，几十年苦心经营，方有杨氏镖局今日在同行中的地位。
　　穿过热闹的主街，小壮隔着老远便看见了在站在街边忙碌着的男人，亲亲热热地喊了声高叔。
　　“怎么是你这臭小子，你师兄呢？”知道自家老大的如意算盘，初见小壮的高宾有些怔愣，但是很快便神色如常地接过他背上的行李。
　　似乎是习惯了大家对于顾青凤的偏爱，小壮也不以为意，只笑嘻嘻地冲着高宾扮了个鬼脸：“许久未见，高叔还是一样偏心，只惦记我师哥啦！”
　　“行了行了，少耍嘴皮子，赶紧进去洗洗，大当家现在不在镖局，等晚上才能见你了。”
　　“知道了。”一路行来，小壮确也觉得疲惫，便也不同他客气，顺着他指的方向自去洗漱歇息不提。
　　而在镖局的另一头，杨桦正皱着眉头看着消失在客房方向地小壮，手中地大烟杆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
　　似乎，头更疼了。
　　三日前。

　　杨氏的镖队，在渝州算是小有名气。
　　杨桦是个苦孩子，他自小便失去的双亲，偶然一个机会被师傅看中，收在名下当了个小徒弟，从此师徒几人一起行走江湖，艰难地混口饭吃。
　　他自小便跟着师傅跑江湖，数年下来，习得一身好武艺，加上他为人仗义，脑子灵活，又肯吃苦，三十岁的时候有了自己的镖队，二十年下来，总算在宾化立稳了脚跟。
　　最近几日，杨镖头的头疼得厉害。
　　他手上接了一单大生意，雇主出手阔绰，一出手便是一锭十两银锭子，并声明这只是初定的酬金，事成之后，还有重谢。砸得手下那些没见识地小崽子头晕眼花，个个流着口水想要跟上这趟镖。
　　毕意是跑了数十年镖的老江湖，一双识人的眼可不是摆设，来得人气度不凡，非富即贵，只怕趟镖并不好走。
　　那日女子登门拜访，虽隔着帷帽看不清她的容貌，闻她说话之间气息悠长平稳，加上她右手虎口处的薄茧，便可断定此人绝非如表面看起来那般柔弱，应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姑娘并非常人，还是请姑娘另寻高明吧。”
　　面对杨镖头委婉的拒绝，那女子微微一笑，以一句都是开门做生意的，哪有人放着好好的钱不赚，将客人推出去的。
　　将他堵得哑口无言。
　　是的，且不说镖行的规矩摆在这，那女子一不作奸犯科，二非官府通缉的匪类，着实没有理由将其拒之门外。
　　更要紧的是，眼下世道艰难，镖行这口饭不好吃，他必须为手底下的兄弟们考虑。
　　“杨老板是生意人，也是老江湖了，该懂得规矩吧，此行前往沧州，之所以劳烦杨老板并非是奴家招惹了什么仇家，而是我奴家一介女流，行事颇多束缚，需要能够出面的人，为奴家疏通一二。”女子也不同他拐弯抹脚，提的要求亦不算过分，五十两，换三个镖师沧州一行。
　　“当然，蜀地也并非杨氏一家镖局，可是能够满足我最后一个要求的，只有杨氏镖局。”女子微微一笑，抛出了一个令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听闻令嫒不到双十年华，便已是难得的高手，更重要的是虎父无犬女，有她做我的镖师，黑白两道，谁不卖您老一个面子呢。”
　　女子点明要找的女镖师，正是杨桦的独生女儿，杨雁。
　　正当他想以女儿议亲为由推了这桩生意，却被躲在外面偷听的杨雁冲进来，搅了个稀巴烂。
　　无视脸色铁青的杨桦，年轻的杨雁十分爽利的答应了下来，并吩咐一道进来的婢女将人好好送上马车，然后，毫无惧色的面对来自父亲的怒火，淡定而又从容地将新泡的茶喝了个干净。
　　见老爹火发得差不多了，方才皮笑肉不笑地放下茶盏，留给他一个无比潇洒的背影。
　　居然说她年纪大，再不嫁人就要人老珠黄砸他手里，啊呸！
　　杨雁恨恨地咬了咬牙，转身进了演武堂。
　　“这兔崽子，反了天了！”杨老爹恨恨地啐了一口，将鞋子放了下来，气得老脸通红。
　　这事杨雁答应的爽快，究竟为了什么，杨桦心如明镜。
　　最近，闺女同自己闹别扭呢。
　　杨桦苦笑一声，杨桦闯了大半生的江湖，如今年事已高，早已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年纪越大，便越贪图安稳的日子。
　　他老了，也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了，可是这个小祖宗，却总不让自己安心。
　　眼看着过了年，这宝贝疙瘩便要十八岁了，求亲的人却是寥寥无几，着实令他头疼。
　　倒不是杨家女儿生得丑陋，也非并其身有残疾，只是此女自幼跟着父亲跑江湖，养成了一副粗咧的性子，言行举止间竟同那些大老爷们一般无二，加上天生怪力，一言不合便将人揍成猪头，成了远近闻名的母夜叉，自然无人肯将儿子送入杨家的火坑。
　　好不容易托人说了户人家，却又被这丫头给搅了。
　　杨桦悠悠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原本算着那人该带着青凤来杨氏的，却没想到打发了这么一个残次品这来。
　　左看右看，还不如在局子了给挑一个当上门女婿来得靠谱。
　　似是猜到自家老爷所想，做在一旁的夫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妄想。
　　“老爷，一提到雁儿的婚事，莫说是局中，便是整个渝洲城，也没人敢答应的。”
　　看着悠悠地喝着茶地夫人，杨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罢了罢了。
　　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但他又不是兔子，吃了就吃了罢。
　　原本他打得主意是想摘了顾青凤那颗水灵灵的小白菜，将他与自家闺女配成对儿，虽说两人样貌是差了那么一点儿，但好歹有杨氏镖局帮衬着，也能勉强凑成一对佳偶不是？
　　杨桦厚着脸皮想到，青凤那孩子自已可是见过，论样貌，论武艺，论家世均是百里挑一，除了有些风流到也没别的毛病，不过男人嘛，正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他对自家闺女还是很有信心，定能在成亲后让他规规矩矩做人。
　　虽说自己家的孩子是越看越好，但老杨还是很有自知自明的，自家那闺女就是一凶悍无比的麻雀，配人家的徒弟，确实算是攀了高枝。
　　而且，那孩子听说是个富家子弟，闺女嫁给他，自己也能跟着享享清福不是？
　　杨桦越想，越觉得那老头的徒弟当真不错的很，简直就是女婿的不二人选嘛。
　　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情，老杨自然不能当自己是睁眼瞎，脸皮再厚也做不出这不要脸的事情，便想着找个机会抓一抓这小伙子的把柄，好让他乖乖娶了自己的宝贝女儿。
　　只怕是委屈了那孩子。
　　心怀愧疚又不想改变主意的老杨默默地为这个未来女婿叹息一声，决定到时候多给闺女些陪嫁，以后对女婿好点，免得闹出个什么事来，愧对老友。
　　没想到这老货，居然来个偷天换柱，摆了自己一道，真是，气死我矣！
　　“我早说过，那老混蛋靠不住，老爷偏是不听！”杨夫人年轻时也是个暴脾气，将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放，瞪了他一眼。
　　罢了，如今听天由命罢。我先去演武堂了。
　　心情郁闷地杨桦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去演武堂寻人。
　　这个时辰，闺女应该在演武堂。
　　打定主意的杨桦微微一笑，恢复了平日里气定神闲的样子，悠悠地向演武堂走去。
　　杨氏镖局不算大，不过片刻，便到了练武用的演武堂。
　　轻轻推开了那扇通往演武堂的门，便看到一个娇俏的人影坐在一个青年男子的背上，死死掰着他的胳膊，痛的那男子哇哇惨叫，毫无形象可言。
　　“师傅，救我—”被揍得毫无还击之力的男子艰难地伸出手，眼泪汪汪地看着下意识将眼睛捂住，嘴巴里还不断呵斥不成体统的小老头，不可思议地瞪大的眼睛！
　　他知道师傅无情，但没想到这小老头这般无情，竟然能对自己的徒儿视若无睹，而去纠结师姐坐他背上的事情成了成体统？！
　　这情况，不应该是先救人才对吗？
　　还是他果然不是他的亲徒儿！
　　也许是被自已徒弟瞪得不自在，也许是点到了该反应过来的时候，杨桦连拉带拽地将人从自家闺女的魔爪这解救出来，让躲在角落默默围观的那群家伙踉踉跄跄地扶了回去，算是给了自家徒儿一个交代。
　　眼下已经过了练武的时辰，大半的人都去洗漱，准备休息去了，唯有杨雁还在苦练武艺，她天生怪力，嫌刀剑太过轻巧，便选了一对约莫二十来斤的铜锤来练，一来她对于习武一道颇有天份，二来时不时地有江湖上的各位老友时不时地点拨一二，几年下来，倒也小有所成，勉强算得上半个二流高手。杨老头算是半个江湖人，奈何天资愚钝，武功同自家闺女差了一大截，加上这丫头向来喜欢以拳头说话，反倒将老杨吃得死死的。
　　“闺女，你谭伯伯来信了，说这两日就要到了。”杨桦小心翼翼地露出半个头，睨着堂内将一对铜锤挥舞的虎虎生威的杨雁。
　　其实，杨雁心里，还是很喜欢父亲口中的这个谭伯伯的，小时候一年之中这位谭伯伯总有那么两三个月是要在杨家小住的。仔细算算，那位谭伯伯已有两年没有来了，倒是想得紧，忽然听说他要来，心下倒是多出几分真切的欢喜。
　　见闺女那欢喜的神色，杨桦不禁有些吃味，这该死的老头，要不是他为老不尊，带坏了自家的宝贝疙瘩，雁儿一定是温柔贤淑，知书达理的！
　　杨桦暗自在心里将那老不羞的臭老头骂了个狗血淋头，强打起一副笑脸，不动声色的将来意和盘托出，呃，当然，这话一定是要用好话包装过，换了个更恰当的说辞。
　　“让我和谭伯伯的徒弟一起走镖？”顺手拿起帕子擦了擦脸的杨雁也不傻，一脸狐疑地盯着自家老爹，企图在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看出朵花来：“有什么目的？”
　　“没什么目的，前年你谭伯伯不是为了你明珠姐姐的事大发雷霆，没少折腾青凤这孩子，听说不久前又没抓到人，你谭伯伯心烦，不想看见他，我就应了下来，眼不见为净，你谭伯伯的性子你也知道，若青凤在，只怕连你爹都不安生，你就当帮帮爹，做做好事，况且青凤武功不弱，也能搭把手不是。”
　　这话半真半假，说完杨华不禁为自己的机智折服，相信以女儿的智商，应该听不出破绽。
　　“可是，这次保得可是女客，带青凤这祸害，你就不怕毁了咱家的名声？”对于老爷子的说辞，身为女儿的杨雁虽然已信了大半，但还是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女人的直觉以及自小到大的经历告诉她，身边如果有谁的话不能信，谭伯伯排第一，自家老爹绝对排第二。
　　“怕什么，那女子我查了，是个青楼艺妓，他要敢有什么，你谭伯伯不出手，顾叔叔也先打断他的腿！”杨桦拍着胸脯保证道，姓谭的别的都挺讨人厌的，就这点好，把青凤这孩子整治的乖乖的，哪怕对方是倾城佳人，只要是青楼女子，绝不沾惹。
　　知女莫若父，杨桦这些年的江湖可不是白混的，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将最后一根柴火丢进了杨雁的心头：“听谭伯伯说，青凤妙手空空的功夫精进不少，他同我打赌，就等你输了看你哭鼻子。”
　　“放屁！姑奶奶会输，怕他呀，就让他来呀，要是从沧州回来，他能从我这偷走一针一线，再说大话吧!哼！”
　　杨桦看着气呼呼地闺女，心中一乐，成了！
　　不知是计的鱼儿已经上钩，就等着回头收个好女婿啦！
　　杨桦得意地看着走远的闺女，美滋滋地回房睡了个好觉。
　　大石头落地，松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