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罪姝》横纸一笑

6、青精饭1

　　“嗯，我知道了。”杜若璃很干脆地点头说道，“那我在这里等着好了。”
　　这边朱儿原本还等着应付杜若璃寻死觅活一场大闹，却没想到她那么轻易地就点头放弃，反倒是吃了一惊。讶异间，朱儿不免抬头偷偷看向这位夫人，见她不仅眼神间丝毫不现落寞，眉宇间反倒充斥着一片自信的光彩，朱儿更是惊奇起来。按照常理来说，新婚之夜母族遭遇不幸，自己又见不到夫君还要被软禁，换做谁都会不乐意吧？即便在外人面前假意逢迎，可私底下神色要做到如此自然无谓，也绝非易事。如此看来，眼前这位主母，倒是远非传说中的草包小姐那样简单了……
　　对于杜若璃而言，她提出这样一个要求，原本就只是打算投石问路，借以了解自身处境而已。对此她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朱儿的回答完全在她意料之中，丝毫没有意外。应该说，如今这个状态于她而言才是最有利的，虽说被软禁并不能算好事，可是自己刚来此地，对于这个世界完全没有了解，过早地接触外界反倒容易犯错。何况自己现在又是个没有家族后台撑腰的孤女，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什么重要的人物，恐怕都不知道要怎么死了。因此，杜若璃实在非常乐意遵从那位王爷的命令，躲在自己的宅院里头，休养生息顺便了解情况。
　　再说了，杜若璃知道，那位王爷夫君也不会一辈子都把自己关在这个宅院里头，她只需耐心等待一些时日，以后还是会有机会外出见人的。
　　环顾一下四周，杜若璃的脸上浮现出满意的微笑。这个宅院安静富贵，两个丫头服侍也很周到，环境可谓堪比那些超五星的酒店，日子完全不会难过。既然如此，她又何必一味闹腾挣扎？就算当做是在度假，好好休养也很不错。
　　朱儿垂首站在一边，眼中却有流光划过。她感觉面前这位主子，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倒叫她一时猜不出接下来动作。而且刚才自己是应了夫人召唤进的屋，不好随意私自离开，如今这样反而变成自己被动了。朱儿不禁暗自佩服起来，看来眼前这位夫人的心思，似乎比原先的想象中更有意思……
　　“夫人，”朱儿再抬起头的时候，早已敛去多余的神色，乖顺地对着杜若璃说道：“您可还有何吩咐？”
　　杜若璃微微一笑，她是何等精明，岂会没有发现朱儿正在刻意隐瞒一些事情？只是御下用人，并不是一味寻求忠心就好了的，在她看来，手下之人“有用”可比其他重要多了，而朱儿目前看来就很“有用”，自然不好逼迫得太急了。至于到忠心，杜若璃自有着一套收纳人心的方法，完全无需多虑。
　　“你去替我斟一壶茶来罢。”杜若璃挥挥手，找了个极随便的理由打发掉朱儿。既然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朱儿也就不必一直杵在身边，让两个人都不自在了。
　　“是。”朱儿乖顺地行了一个礼，迅速退出了屋子，轻掩了房门之后，却又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往屋里杜若璃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似在思索着什么。
　　“朱儿姐姐，你在那里做什么呀？”从院子里传来清脆愉快的声音，只见小红抱着一把大扫帚，一边撩拨着大树底下几片落叶，一边歪着头，向正屋这边看。
　　“是夫人叫我斟茶罢了。”朱儿轻快地回答，脸上的神色也变回往常的样子，又对着小红说道：“你还不快快将院子扫洒干净了，一会替我准备晚夕的热水。”
　　“哎！”小红欢快地应了，却是回头一想，积极地说：“朱儿姐姐，要不我来给夫人斟茶吧？”
　　朱儿轻笑间已是走到小红的身边，忍不住拿手指宠溺地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这么快就想邀功了？”
　　小红撅起小嘴，对着朱儿吐了吐舌头，“坏姐姐，人家是真心想要帮你嘛！你把我当那起子小人了？”
　　“我自然知道你是真心。”朱儿微笑着拍了拍小红的肩膀，面容神色却不免略略有些落寞下来，似是多出一丝同情之色，“不然，你又怎么会被指派到这个院子里来……”
　　经她这么一说，原本欢快的小红也不禁低了头，抿着嘴儿欲言又止：“朱儿姐姐……我是不是……”
　　这边树下，朱儿轻摇了摇头，不再多言，留下小红自己转身离去。那边屋中，杜若璃垂眼斜坐在罗汉床上，却将这些闲言碎语尽收于耳中。
　　这个院子还真是有些意思……杜若璃想，自己手底下这两个侍女，朱儿显然是有备而来，虽还不知道她究竟带着何种目的，可常言道纸包不住火，只要她有行动，自己自然是能察觉的；原本还想说小红这孩子倒是天真藏不住心思，但从刚才的对话里，却能感觉到，她来到这里也是有些缘由的，若是摆在一般人家，这个缘由或许无非是些家长里短宅斗人心，倒也不用多做计较，可若按如今自己的处境来推演，那小红所面临的，怕也不是一点小问题那么简单……杜若璃忽然有股强烈的直觉产生，或许那小红所要面临的问题，与她自己的命运，将会息息相关。
　　杜若璃可不是个喜欢被动等待的人，既然发现了一条线索，便该开始行动了。只是她深知万事决不能莽撞，就算要下手调查小红，也要不动声色才是。
　　于是接下去的时间，杜若璃仍是摆出一副慵懒闲散的模样，大方地接受两个丫头的殷勤服侍，无非是小红在身边时，更多与她聊上几句闲话罢了。由于杜若璃与小红闲聊之际，并不会刻意避开朱儿，加上小红本就是个性格十分讨喜的孩子，杜若璃这样的举动，倒也没有引起朱儿过多的注意。这让杜若璃很是满意，她一边从小红随口的话语中收集着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一边又细细观察小红对于自己各种问题的反应，意欲从中寻找更进一步的线索。
　　不过两天功夫，杜若璃首先对自己所在这个世界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本朝名为大煌，开国之人正是当今天子，三十多年前，煌帝奉天命结束了腐朽堕落的前朝大雍，到如今天下归一海晏河清，正是一片升平景象。而杜若璃所嫁的王爷，是煌帝的第三子，过去常伴随君父征战四海，立下过赫赫战功，只是后来这位王爷因伤隐退，煌帝特地在京郊赏赐了极为宽广的一片土地，让其建了这座王府。
　　杜若璃当然不会把一个小丫头嘴里说出来的这些故事，当做现实，她知道民众所知之历史，向来是由胜者书写传播的，那自然也是对胜利歌功谄媚，绝不会提起在那些胜利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黑暗。然而杜若璃却很关心那些黑暗，毕竟若真是如小红所说的天下一片太平的话，她在这个世界的母族，又怎会遭遇满门抄斩？而她所嫁的这位王爷若真是功勋彪炳，又岂能接受她这样身份的一位新娘？
　　只可惜小红不过是一个小小使女，自然不明白其中奥妙，还只当杜若璃闲来无事和她聊天用以打发时间，便是将她从其他使女嫲嫲那里听来的各种故事野史，一一说给杜若璃听。
　　杜若璃倒也不挑剔，反正她很擅长信息的抽取与整理，即便信息杂乱一些，与她而言总能抓取其中的关键点来。只见她脸上挂笑地听着小红绘声绘色地讲这些各家逸闻，虽说大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八卦杂事，她却能从中分析了解出京城几个权贵家族的地位与构成。杜若璃默默地将这些重要信息记在脑海里，好为以后派上用场之时储备。
　　可是，虽说信息收集还算顺利，另一方面的消息试探却毫不成功。杜若璃原本想着拉拢小红，好探听她被指派过来的前因后果，却不想这小丫头竟是一问三不知，只一味说自己一直在后厨打杂，忽然就被孙嫲嫲给提溜过来的。杜若璃虽是明知小丫头有所隐瞒，却又不好点破，毕竟自己以后还是需要小红这个人手，若是逼迫太紧生了嫌隙，反倒是难以收获忠心了。
　　无奈之间，杜若璃也只得打算暂且放下反复盘问的想法，转为只在暗中留意两个丫头的动向。毕竟如今还有许多更为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比起身边这两个还算尽心的侍女所隐之事，她更在意自己如今的处境。虽说自己现在被软禁在这一方小院里头，倒也僻静安全，但这样的日子究竟会持续多久呢？这样可一点也不让人安心，杜若璃信奉信息的价值，向来不喜欢这种由于未知而引来的不安全感，无论当她是现代的女强人还是穿越过来之后，她都不愿意被这样不安的焦虑所支配，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自己主动调查一下的，可惜两个侍女如今还不能完全依靠，那就只能由她亲自出马了。
　　于是，在穿越过来的第三天一早，杜若璃照样用过早饭之后，便开始实施她的第一步计划。
　　“小红。”杜若璃悠悠地放下筷箸，一边接过身边朱儿递过来的漱口茶盅，也不急着用，只看似随意地开口说道，“今儿，我想吃些不一样的。”
　　“咦？夫人，您是觉着厨房做得不好吃？”小红心直，也显然没有想到杜若璃会忽然这么一说。
　　“倒也不是。”杜若璃轻笑着呷了一口茶水，缓缓漱口之后，才又继续，“只是天天那些个大碗，有些腻了。”
　　“这……倒也是……”小红耷拉着小脑袋，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的确，自从夫人来了之后，厨房送来的膳食每天就是那几样，连个花样都不换，她甚至偷偷怀疑，好几个夫人没有动过的菜品，还是前一顿剩下，热一热又送上桌的。虽然的确是按照王妃品级没错，这一天天都是重复的菜式，吃腻了也实在很正常。
　　既然主母这么开口说了，小红自然推脱不掉，便抬起头来，问向杜若璃：“那夫人想吃什么？我去给您张罗。”
　　杜若璃微微一笑，果然小红是应了，便开了口：“既然是初春，我就想吃青精饭了。你去给我置办来，再弄些小菜陪着就好。也不拘午膳晚膳，你弄好了再给我送来就是。”
　　“青精饭？”这边小红尚未回答，朱儿却略有些惊讶地看向了杜若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