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罪姝》横纸一笑

5、蜜梨脯

　　如今看来自己运气还不错！杜若璃心里更是满意起来。原本对于只派给自己两个贴身使女这件事，杜若璃多少还是有点不高兴的，现在看来，反倒是这样才好呢！过去在商场上摸爬滚打的经验告诉她，手下御人，绝非是人数越多越好那样简单的事情。就比如朱儿和小红，两个人虽说都不是什么正经的一等大丫头，却好在之前没有跟过主人，也就好比一张白纸，不会有前主人带出来的坏毛病。光这一点，她们两个就比那些不知从哪个主子手里挖来的丫头们强多了。更何况两人又都极为聪明，相信不假多少时日，就可以调教成得体又有用的副手了。
　　心情一好，杜若璃自然是觉得胃口大开，又略是尝了四五道菜。只是随着渐渐吃到满腹，杜若璃也开始发现这些菜色的问题来，虽然每一道都是精工细作兼以美器盛装，也算得上是色香味俱全，可这些菜大都是以蒸、炖为主，一开始尝那道燕鹿尾倒还能有惊艳之感，吃多了却也不再感觉新鲜了。
　　朱儿识趣，一见到杜若璃对桌上餐食开始失去兴趣，知道她应是吃得差不多了，便对小红使了个眼色，让小红奉上果品甜膳收尾，自己则在一边开始收拾用过的餐具碗盘。
　　小红会意，从桌上最末尾处，打开一个保暖用的大银罩子，取出一盘甜品，双手捧着小心地端到杜若璃的眼前。
　　杜若璃原是不想再用，碍于小红殷勤，想着多吃一口倒也无所谓，便点点头，让她将盘子放下。
　　低头看去桌上，面前只一个橙红亮黄相间的盘子，里头是一道莹亮黄润的甜品。杜若璃取了吃上一口，软糯无骨、入口即化，透着丝丝酸甜。虽说味道倒也不差，却又一时吃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是什么？”杜若璃懒得猜测究竟吃到口中的是何物，便开口向小红询问。
　　“夫人，这道是蜜梨脯。”小红见主子连续问了她两道菜式，倒是挺高兴的，赶紧打起十二分精神回答道：“此菜乃是取了秋后最好的莱阳梨脯果子，先以温水浸泡，码于小碗之中，加了冰糖与蜂蜜调的汁水，入锅蒸至软烂透味，扣入盘中之后，再将滗出的蒸汁调色勾芡浇在梨脯上头，才算完成。梨肉清心润燥、消痰止渴，很适合夫人呢。”
　　“哦……”杜若璃轻应了一声，对于这道甜膳不置可否。鲜梨要经过了蒸晒才能制成梨脯，而梨脯又要蒸过才成这道甜品。在她看来，如此蒸啊晒啊地，大费周章不算，鲜梨子原本的味道更是早已荡然无存，不免有些矫枉过正了。还不如吃些时鲜新果来得痛快。
　　虽然对于菜色兴趣平平，但见小红显然很是兴奋，杜若璃也不想弗了她的兴致，便随意又吃了一口，开始端详起盛菜用的盘子来。不吃不看倒也罢了，待到她仔细看了这个盘子，即便如她这般见惯了奢华排场之人，也着实吃了一惊。
　　面前的圆盘，乃是由一整块红玛瑙雕琢而成，其上纹理如水波幻化，晶莹剔透油润光滑，红得明快艳丽，亮得层次分明，盘面磨光如镜面，半透出盘底结合纹样所雕刻的龙凤图案，竟是栩栩如生。杜若璃自诩前世也算是见识过不少古玩珍器，自然知道这么一个盘子的价值。大块玛瑙原就少见，加上天然玛瑙石质坚硬凝重，雕刻难度很高，如此一个玛瑙整盘，又有细致镂刻出的图案，恐怕不单单是用“天价”二字可以形容的。而如此珍宝，现在却仅仅是用来盛放一道普通甜品，这个王府，倒是有点意思！
　　“夫人，您不喜欢……？”小红看着杜若璃的神情几经变换，似乎是不太喜欢这道蜜饯梨脯的样子，略有些紧张地开口问道。毕竟是第一天伺候这位主母，对于杜若璃的脾气口味实在难以拿捏，即便是小红这样大咧咧的个性，也难免有些小心翼翼。
　　“倒也不是不喜欢。”杜若璃实话实说，“只是从早上起就这么多菜品，太过隆重了。”
　　“可是夫人，这些都是按着王妃日常的品级份例准备的，哪能算是隆重呢……”小红说。
　　“这倒有意思，我都被降称做夫人了，份例却没有减？”杜若璃是真的好奇，之前她就觉得这王府之中充满了不协调，自己明明是个不受欢迎的人，连个称号都要委屈，吃穿用度却又如此奢华备至，实在有点难以理解。
　　“这个……”小红被杜若璃这样一问，不知该如何回答。说来她还真心没有想过这些问题。
　　“夫人，您别怪罪小红。”朱儿见到小红为难，只好硬着头皮开口替她解围，“称您为夫人，是宫里头丽妃娘娘的旨意，咱们违背不得。至于您的份例，是王爷定下的，都是按着正妃的品级置办。咱们也只是照章办事罢了，还请夫人不要生气。”
　　杜若璃听着朱儿解释，心中更是徒然升起重重疑问来。将心比心，自己若是忽然娶了一个家有重罪导致被满门抄斩下场的妻子，不愿亲近倒也是在情理之中。因此，不论是被降格成为夫人也好，新婚之夜不见夫君也好，她都是可以理解的。可是，若将自己定位在是个被厌弃的角色，那这些奢侈的装饰餐食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为了做给外人看的？可是如此一来，饮食的部分完全不用照搬品级规制啊。毕竟关上门来吃饭，就算寒酸些，也不会有人知道不是么？就好比那些电视剧里头，冷宫里的娘娘们，吃的可还都是馊掉的饭菜呢……再者说，这样也解释不通自己为何只有两个贴身侍女，毕竟下人的数量也是王妃品级的一部分，而且还是很可能会被外人看到的那部分……
　　想着想着，杜若璃越发糊涂起来，不免摇摇头，看来刚到此地，许多事情似乎另有些隐情，绝非一日内便可弄清楚的。为了不让身边仅有的两个丫头难做，她也只得先收了心思，面容和蔼地对两人说道：“你们别误会，我并没有生气。只是你们也知道我身份尴尬，不免在一些事上略有些纠结罢了。”
　　“夫人千万别见外。”小红见主子没有生自己的气，放下心来，又恢复了之前天真的神色，“以后您有事，尽管吩咐就是了。”
　　杜若璃点点头，不打算继续为难这两人，便是放她们各自忙活去了。她自己则在庭院中散了一小会步，随后就回到主屋之中，也是闲来无事，便再一次细细打量起房间里那些价值连城的家什细软起来。可饶是作为前世经历过风浪之人，在细心评估过屋中陈设之物的价值之后，杜若璃仍然暗自吃惊不已。说来这一方宅院占地不能算大，外表亦是有些陈旧古拙之象，屋中所藏之珍宝却是比比皆是。不说那架象牙屏风，恐怕光是博古架上随便一件不起眼的摆饰，就已经够她衣食无忧一辈子了。
　　杜若璃不禁挑眉一笑，染得鲜红的水葱似的手指细细划过每一件宝物，心里盘算着若是哪天在这王府中呆不下去，该是卷走哪些物品比较合适。不过她很快就发现这些想法实在有些多余，因为跟本无需夹带那些费事的物件，在她的梳妆台上，还收藏着各类簪环首饰头面，大大小小近乎百件。这其中每一件亦都是珍品，黄烘烘金灿灿的一堆，差点闪坏了杜若璃的双眼。
　　天啊！给一个连王妃之名都占不上的罪臣之女那么多值钱物品，真的可以吗？
　　杜若璃勉强压下自己被那一堆炫目的珠宝撩动得砰砰直跳的小心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倒不是杜若璃有什么被害妄想症，只是如此明显的反差，还是让她难以坦然接受。她向来笃信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自然明白得到的越多，所要为之付出代价也越多。如今刚来，就已经坐拥这一屋子珍宝，反倒让她的心紧揪着放不下来了。因为，她不确定，自己究竟要为这些珍宝，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而这些代价，她又究竟是否付得出来……
　　杜若璃叹了一口气，恐怕这个答案光她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了，那么，不如等着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位尚未曾出现过的王爷，来为她解答吧。
　　“来人。”杜若璃离开梳妆台，在起居室内罗汉床上坐下，开口轻声呼唤起来。
　　“在。”朱儿果然很快回应，看来她此前便一直在门外伺候着了，只见她快步推门进屋，来到杜若璃面前后快速规矩地行了一个礼，开口问道：“夫人有何吩咐？”
　　“王爷人在哪里？带我去见他。”杜若璃试探性地开口，她倒不是真的急于见到自己的夫君，而是想要从朱儿的态度反应来推测出自己所处的位置与境况。
　　朱儿可不知道杜若璃的想法，只当作是真心，她面容一滞，十分为难得开口回答到：“夫人，王爷有令，您暂且不能离开这个碧溪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