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罪姝》横纸一笑

11、独参汤

　　“睡吧……你做得很好。”低沉的嗓音在耳边萦绕。杜若璃只觉得耳熟，待她想要睁眼去看看那声音的主人，却怎样都打不起那点精神，恍惚间只看见一团缥缈的玄色人影在她眼前晃动。
　　“是你……？”这是杜若璃嘴里勉强挤出的最后一丝话语，在那之后，她便陷入了沉沉的睡意，再无力气思考询问。
　　杜若璃整整昏睡了七天，而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屋中一切都变了样子。
　　小红仍然是第一个发现她起身的人，看到主子死里逃生顺利苏醒，她是真心实意地高兴。
　　“夫人夫人！您总算了醒过来了！”小红铜铃般的大眼睛里面含着泪水，“婢子还以为……”话为成句，她又忽然努力地摇摇头，直把脑袋上的发髻都给晃得几乎松散下来，然后，她才换上笑脸，只是那笑脸与其说是单纯的开心，不如说是狂喜来得合适，加上狂喜之中仍留着点先前的哭腔，让人感觉说不出的不自然。
　　杜若璃略有些怔怔地看着小红，猜测着她的表现究竟为何意，只是她刚刚醒来，头脑尚且一片混沌，光只这样一个心思，似乎已经让她的脑子有些超负荷运转了。她抬手揉揉发胀的太阳穴，才发现不光是脑袋，连自己的手臂乃至整个身子，都感觉酸软无力得很。
　　“夫人，您别乱动，让婢子来吧。”小红说着，单膝跪在床前隔板上，抬起手儿扶着杜若璃靠好身子，又用手轻轻揉她的太阳穴，“夫人您刚醒，先用些独参汤吧，婢子一直备着的。”她一边说着，已是取过一个小碗来，里头浓浓一股参香，显然是用心熬制许久的。
　　“好……”杜若璃有气无力地答应着，显然自己这回是大伤了元气，如今虽然醒了，到底还是虚弱的很。好在小红还在身边，杜若璃想，服毒之后的记忆略有些模糊不清，只是既然能够醒来，便是说小红和朱儿最终还是按照她的布置行动了的。杜若璃暗暗点头，估计朱儿也还在院子里头伺候，虽是身处险境，可自己身边能有两个靠得住的丫头，今后也还是可以闯一闯的。
　　如此想着，杜若璃任由小红拿小银匙一点一点喂她汤水，自己则在屋中漫无目的地观看。
　　“夫人，可有些什么想吃想用的，都吩咐告诉婢子去置办就是了。”小红一边喂，一边想着法子安慰主子。
　　杜若璃喝着参汤，看着小红，感觉心中一暖，精神也更好了一些。只是略是能够集中，便开始感觉屋中似乎气氛不对，起先还只是隐隐觉得，渐渐她就感觉出那气氛与先前大不相同起来，似乎……更明亮了？杜若璃强打起精神又将屋子扫视了一遍，忽然看到虚掩着的碧纱橱外人影晃动。
　　“谁在那里？”杜若璃刚刚捡回命来，自然有些杯弓蛇影，立刻警惕地开口问道。
　　那人影忽然停顿了一下，悉悉索索一阵几不可辨的人声之后，忽然响起了轻微而整齐的脚步声。只见碧纱橱门忽然被推开，一群侍女鱼贯而入，齐刷刷跪在杜若璃的床前。
　　“见过夫人。”连回答都是如此整齐划一。
　　杜若璃轻簇了眉毛，屋中忽然多出这么些人来，让她很不习惯。
　　“夫人，这些都是孙嫲嫲新派进院子里来的。夫人您尽管吩咐就是了。”小红还以为杜若璃只是惊讶，便停了手中动作，将那些侍女介绍给主子，心中还略有些得意，如今她也算是手下有人了。
　　杜若璃却是不说话，她可一点儿都不高兴。且不说自己才刚开始习惯两个丫头的生活，如今又忽然多出这乌泱泱一帮子人来；光说这人多眼杂，她又是刚刚死里逃生，实在不想在屋里摆上那么多陌生人。
　　“小红。”杜若璃并没有让地上跪着的那些人起来，反倒闭眼养了会儿神，才开口道：“叫孙嬷嬷午后过来见我。”
　　“夫人，”底下跪着的那些侍女中，前排有一个穿得有些不一样的，显然是个在下人里头得脸的，或许正是那些丫头们的头儿。这侍女见到杜若璃开口只见竟是无视她们这些人的存在，心中便有些不忿起来，自作主张地抬起头儿来，开口问道：“孙嫲嫲毕竟年事已高，若有吩咐，告诉婢子也是一样的。”
　　杜若璃本是想让那些侍女原地解散便罢了，忽然听到有人开口了，却改了主意。一时间，杜若璃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开口的丫头，但见她身上虽也穿着藕色上衫和青灰色的裙子，用料却与其他丫头大相径庭，均是绢绸质地，更在衣领袖口缀有细细刺绣纹饰，虽只是些简单花草，到底彰显出与众不同来。
　　这丫头敢这样与主子叫板，看来不是个省油的灯……杜若璃想，虽然之前朱儿第一次见她之际，也是主动抬头说话的，可这丫头又与朱儿不同，朱儿好歹态度还很诚恳，而眼前这个丫头的眼神间隐隐更多了一丝桀骜。呵呵，杜若璃心中暗笑一声，以前自己手下只有两个人可用，为了笼络人心她自然不会怪罪朱儿，如今的情形，可是大不一样了。
　　“小红，”杜若璃故意只转头问小红，“她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婢子绿萝。”那丫头或许急于表现，竟是抢在小红回答之前，自己先报了名字。
　　杜若璃心中一叹，有些人就是如此心急，本来自己还要找理由开发她，没想到她还上赶着把脖子伸过来了。只是心中如此，杜若璃面上去仍不动声色，只是开口，重新问了一遍：“小红，她叫什么名字？”
　　杜若璃问得很慢，这个叫做绿萝的丫头听着却忽然反应过来，知道主子这是看自己不顺眼了，心中暗暗有些后悔不该莽撞唐突，却到底年轻气盛，仍旧抬着脑袋，一脸不服输的表情。
　　哦，看来人还不算太傻。杜若璃想着。
　　“咦？”小红没有那么多心计，反倒奇怪起来，刚才人家明明已经报了名字了呀，“夫人，她是绿萝没错……”
　　“很好。”杜若璃给了小红一个微笑，毕竟她能够活下来，便是小红忠心的最好证明了。只是她对小红温柔，可不代表她对其他人就会一样温柔了，对于这种明显自作主张的下人，她可不会有一丁点儿不会怜惜。杜若璃轻笑了一声，现代社会的她可是堪称有着铁血手腕之人，如今身在封建王朝之中，她若是怀柔温和得过了头，岂不是被人爬到头顶上不成？原本那些人不来招惹自己到还好说，如今既然冒了头，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
　　杜若璃想要清算的人，首当其冲自然是送来毒酒的丽妃。只可惜那位娘娘远远躲在皇宫的高墙之中，一时倒也动弹不得。杜若璃向来很有耐心，自己此时显然羽翼未丰，当然不会急吼吼跑去大BOSS面前送死。可这也不代表她会想闲着，这不，绿萝这丫头这个时候自动送上门来，她岂会白白放弃这么好的练手机会？
　　思及此处，杜若璃脸上笑意更浓，只是那笑意中的温柔不再，反倒是多了一股子阴鸷之气，那当然是专门做给绿萝看的。
　　绿萝看着主子的神色，心中一惊。她原本想着这位主母家中坏了事，又被宫中娘娘赐了一杯毒酒，就算勉强保住了性命，哪怕不是吓破了胆，也应该谨慎度日才是。原本她还想着挟制主子好为自己捞些好处，可看现在的情形，这位主子那是要拿自己开刀了。哼！绿萝心中高傲地想着，好歹自己是这府中家生家养的，虽然年轻，也是在各房各处都有些脸面的，你一个被王爷下令关在院子里头的“夫人”，能把我怎么样呢？如此一想，绿萝心中惊怕顿时少了许多，她挑衅似地看着杜若璃，等着她发作。
　　绿萝脸上的神色，杜若璃自然看了个清清楚楚。既然有人自己作死，她也就只好勉为其难帮她一把了。
　　“小红，你去替我弄些吃的。其他人，也都散了罢。至于绿萝……”杜若璃轻声吩咐起来，“门廊子底下不能缺人，你去那儿站着去罢。也不用做什么活儿，轻松的很，就不用交班了罢。”
　　“是。”小红和其他丫头侍女们听到主子发话，都恭恭顺顺地行礼领命。唯独绿萝行礼之后开口：“婢子这就安排人手去。”
　　杜若璃微微向前靠了靠，轻挑起眉毛，说道：“绿萝，我可是让你本人去那儿站的。”
　　“夫人有所不知。”绿萝是铁了心要和杜若璃作对了，“婢子可是孙嫲嫲派在屋中，专管人事的。夫人若是觉得哪里有缺，婢子自然会派下人去填补，只是婢子这活儿，却是万万缺不得婢子的。”
　　“原来如此。”杜若璃点点头道：“那就让下面那些人，都到门廊子底下去回事便好。”
　　“夫人，你！”绿萝想要发作，可转念一想，不过是略站一站，也累不到哪里去，反正下午孙嫲嫲就会过来，到时候她正好上演一出苦肉计，反而可以趁机让这个主子输了名声。于是绿萝立刻换上一副乖顺的嘴脸，低下头去，嘴里喃喃：“婢子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