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罪姝》横纸一笑

10、碳灰汤

　　“不过是换身衣服而已，难道你们真打算让我这么穿着一身睡衣就去了？”杜若璃不打算给那太监太多思考的时间，冷冷地说道：“再不济我也是这里的正妃，你们即便不给我颜面，也该给王爷颜面不是？”
　　这太监其实是不想多等的，最好是看着杜若璃此时此刻就当着他的面儿把那鸩酒给喝下去了，好赶紧回去复命。只是对方的要求倒也算是合理，他虽说是奉命前来赐酒，可毕竟这儿不是宫中，若是逼迫太紧，再弄出些什么乱子来，反倒是给自己惹上麻烦……
　　太监眼珠子一转，想想不过换身衣裳的时间，料那丫头也拖不得太久，况且他来也是经过了一番打点，如今再派几个人守住屋子，不让里面的人跑出去报信求救，只要毒酒一下肚，到时候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嘿嘿，也罢。”太监冷笑了一声，“要换就赶紧换去，杂家可不会等你太久啊！”
　　太监话音未落，杜若璃已是转身进屋，身后朱儿一个箭步冲到门前，眼明手快关上正屋大门，将那些人全部拒在门外。
　　“夫人，如今怎么办？”朱儿本以为杜若璃有办法将外面那些人赶走，没想到却也只是争取了一些时间而已，可是光有这些时间根本没有用啊，“不如婢子出去找人求救？”
　　“你不用去，只帮我更衣就好。”杜若璃淡然地走到平日里头换衣裳的地方，摆好换衣的姿势，回头见那朱儿站在原地不动一脸不解的样子，轻摇了摇头，说到：“他们个个有备而来，怎么可能让我们有机会逃出去？那杯鸩酒，恐怕是一定要喝的。”
　　“可是夫人就这样放弃了？”朱儿一脸悲苦，却也难掩其中失望的神色。
　　“谁说我要放弃了？酒是要喝没错，可我也没打算去死啊！”杜若璃直视朱儿的双眼，认真地说道。
　　“这怎么可能？夫人，那是宫里赐出来的毒酒，没有解药，见血封喉啊！”朱儿急得几乎叫出来。
　　“你且听我吩咐就是了。”杜若璃说着，示意朱儿开始更衣，一边将要她做的事情一件件细讲给她听。
　　那朱儿不听也罢，听完更是又惊又急，摆手直呼：“使不得！使不得！夫人，婢子哪敢如此不敬……”
　　“如今这个状况，若非置于死地而后生，怕是插翅也难飞的。”杜若璃抓住朱儿的双手，只盯着她看，“做不做都由你，我的命，可是都在你们两个手里了！”
　　“可是……”朱儿仍想要说什么，却是片刻之后重重点了点头，说：“夫人，您放心，婢子和小红，一定谨遵夫人的指令！”
　　“啪！啪！啪！啪！”重重的敲门声响起，传来太监阴阳怪气的高喊：“时辰差不多了，杜氏娘子你可就别再拖沓了，早点上路杂家也好早点回去交差。”
　　杜若璃捏了捏朱儿的手，见她眼神坚定，知道自己的想法算是传达到了，而接下去这个计划是否成功，就要看老天的安排了。
　　“走吧。”杜若璃轻轻说道，转身向着门口走去。
　　门外，那个传旨太监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他以为里面的人想要逃跑，正打算让手下上去把门砸开，却忽然见正屋大门自己打开，往里一看倒是一愣。
　　杜若璃站在门内，已是换好了一身正红喜服，没有佩戴凤冠霞帔，而是头上用一套金簪插梳装点，傅粉施朱钗钏俱全，一派喜气洋洋之景。
　　“你……”那太监被杜若璃的打扮惊了一跳，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不过转瞬间便反应过来，邪邪一笑，说道：“随你再怎么打扮，也左不过这一杯水酒。”
　　说着那太监走到端酒的手下跟前，亲自斟了满满一杯子酒来，递到杜若璃的面前，“罪妇杜氏，还不接下？”
　　杜若璃接过酒杯，只是短短一瞬，那素银杯已经变得乌黑一片，想来是极毒的。她却面无表情，一仰头将那酒喝了个干净。
　　“现在，你们可满意了？”杜若璃抬手将那银杯倒置，示给众人观看，真是喝得一滴不剩！
　　底下那些人却是被她的从容淡定震慑到了，竟是一时谁也不敢动弹。直到银杯被杜若璃重重掷到地上，发出“咚！”地一声脆响，领头的太监方才反应过来，他搓搓手，弯着眼猥琐地笑起来：“如此甚好！杂家也能交差了不是？”
　　“哼！”杜若璃冷哼了一声，忽然觉得腹中翻江倒海一般，似有无数刀刃在其中搅动，疼得她登时冷汗淋漓。还不行！杜若璃想着，现在还不能倒下！计划还没有完成！无奈那鸩酒实在效果卓群，杜若璃只觉得周身气力都被抽了去，更有一股股带着血腥和苦臭的气涌从胃里突突地往上冒。她只得向后退了几步，缓缓靠坐在厅堂尽头的扶手椅上，一只手撑住椅边的八仙桌，另一只手捂住嘴，好让自己不会马上吐出血来。
　　“既如此，你们就赶紧给我滚吧！”杜若璃紧咬牙关强忍着腹中剧痛，从指缝之中挤出话来，这几乎用尽了她最后一丝理智和力气，此时她再顾不得什么风度仪表，只想着赶紧把人赶走。
　　就在杜若璃说话之间，朱儿也冲出来将人赶到院子中。可正当她要锁上屋门，那边杜若璃已是忍耐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沫来。
　　“夫人！”朱儿飞跑回去扶住了几乎跌到地上的杜若璃，只见她抬起头来，满眼涨得通红，似是恶鬼一般，直盯着门外探头进来观望的太监。
　　那太监被盯得心里发虚，只得悻悻地退回庭院里，又见屋内此时已经乱作一团，料想那杜氏已无回天之术，就等着吐血身亡了。自己既然能够交差，他也不想继续等下去，便是一挥手，带着手下那些人，大步流星离开了碧溪苑。
　　“夫人！夫人！您撑住啊！”朱儿一见太监离开，立刻将杜若璃扶到地上侧躺，大声喊道：“小红！小红！快点把东西拿上来。”
　　“来了！来了！”小红早就在屋后候着，一听叫唤，立刻冲了过来，将手中一个带盖的木桶递给朱儿，却在最后还是略有些犹豫，“姐姐，真的要这么做吗？”
　　“都这时候了，也顾不得了！夫人既然如此交代，定有她的道理。”朱儿一把抢过木桶，直接打开上盖。
　　一股恶臭立时从木桶中飘出，原来那桶中之物不是其他，竟都是粪水。朱儿被这恶臭熏得皱眉，手上动作却是丝毫没有一刻停顿，只见她舀出一勺粪水来，就往杜若璃嘴里灌去。
　　“唔……哇……”杜若璃本是疼得快没了意识，被那粪水一熏一灌，反倒是清醒过来，接下去狂吐不止起来，血沫合着食糜粪水喷涌而出，她难受得浑身痉挛抽搐，嘴中却是喃喃道：“很好，再来……”
　　“夫人……”朱儿一手抚着杜若璃的后背，帮助她保持侧躺的姿势，另一手却是继续给她喂灌粪水。
　　“夫人……姐姐……”小红在一边看得心惊肉跳，忍不住哭起来，“姐姐你别再灌了，这也太……”
　　“不行！还不够！”朱儿眼中也含着泪，她也不想看着杜若璃如此狼狈，只是若是现在停下，不将腹中毒物排吐干净，才是真的害了人。
　　直到杜若璃不断干呕着，再吐不出其他东西来，朱儿这才停止喂粪水的动作。她将粪桶往边上一丢，直伸出手来对着小红，喊道：“快！下一样！”
　　“哎！来了！”小红早有准备，干脆回答之际，已将一个装满了水的大皮囊递到朱儿手里。
　　朱儿接过皮囊，也不犹豫，直接掰开杜若璃的嘴，将囊口直插入她嘴里，就开始挤压皮囊，只一会功夫，皮囊之中的水尽数压入杜若璃的肚里，才将皮囊抽出，任由杜若璃继续呕吐一番。而等到吐得差不多之时，小红已是递上第二个皮囊来。如此往复，直到杜若璃所吐之物颜色清澈不再浑浊，朱儿和小红方才停下了手中动作。
　　“夫人……您可还撑得住？”朱儿扶起直躺在地上的杜若璃，一边替她擦拭着嘴边秽物，一边担心地问道。
　　“还好……继续……”杜若璃早已是气若游丝，却分外坚定地回答道。
　　“是。”朱儿被杜若璃的坚定所震撼，之前心中的彷徨与不安顿时撤去大半，她点点头，对着小红说：“小红，下一样。”
　　“嗯！”小红此时也已冷静了下来，只见她取出一个长柄大瓷壶来，又取一个小杯，从那瓷壶里慢慢倒出一些乌黑的液体，递给朱儿。
　　朱儿将那杯黑黝黝的液体送到杜若璃嘴边，小心地喂她喝下，一直到杜若璃不再作呕，才略放心地舒了一口气。她和小红两人连拖带拽将杜若璃送进内室，换了衣裳安置到床上。又是仔仔细细将杜若璃周身检查了一遍，见她虽然面色苍白憔悴不堪，却好歹气息均衡匀称，显然是没有大碍了。
　　杜若璃躺到床上，经历了一场生死攸关的挣扎求生，她已是用尽了浑身力量，只觉得昏昏沉沉，便不知不觉昏睡过去。期间恍惚觉得有人往她嘴里灌送东西，她只本能地咽着。“还是朱儿在喂我碳灰汤吧？”她想，“这丫头倒是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