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天]不过如此》川归

3、天人永隔（修）

　　野人老爷子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等叶凡跑圈回来，小山似的肉全进了他的肚子。

　　果然不出姬皓月所料，叶凡无法感知他的存在。倒是古之圣人一言不发助他回复灵体，否则即使有万物母气鼎相护，他也会一直虚弱下去直至消散，这份情可不谓不重。

　　圣人将自己放逐星宇后，叶凡祭出玄玉台一步步横渡太空向地球逼近。叶凡看着那颗水蓝色的星球止不住的发抖，声音都在打颤，“地球，我回来了……”

　　二十多年了，在异乡为生存挣扎着，哪怕挚友相伴，哪怕逍遥自在，哪怕他可上天入地，移山填海，他心里牵挂的始终是这块故土。

　　没有离家的人是无法体会到游子的眷恋，尤其是横跨天宇到达星空彼岸，那样遥远的距离一度让叶凡绝望。幸好他在北斗知晓星空旅行并非不可能，这才没疯。

　　如今地球在望，叶凡心中的激动可想而知。

　　.

　　姬皓月曾听叶凡讲过这颗星球，那时他喝醉了酒，被一群狐朋狗友偷偷摸摸地套话。

　　与庞博身材成反比的是他的酒量，一杯倒，还没几口就呼噜呼噜地睡着了。反观叶凡，被灌了那么多酒也仅仅是脸色微红，眼神迷茫，酒品好得很。

　　众人都知道叶凡是域外之人，对星空彼岸好奇得很。但叶凡绝口不提，那是他的禁忌，没人敢去触碰。趁着叶凡喝醉了，他们才稍微放肆一点。姬皓月更想知道，那个世界到底有什么，让叶凡拼死也要回去。

　　“没什么好的……”叶凡端着酒杯望向远方，眼里流露出罕见的温情与思念，“那里真的很小，不如东荒的一隅。生活着的都是普通人，很多很多，没有修士术法。我离开时才二十来岁，父母亲肯定很难过……”

　　叶凡说的前言不搭后语，大学啊、工作啊、网络啊，他们听也没听过，只知道那里和北斗完全不同。

　　“真没什么好稀奇的……”

　　“那你小子为什么非回去不可？”黑皇吐着舌头，大言不惭道，“你如果留下来，我可以保证你的成就不会低于圣人。”

　　是啊，留下来不好吗？姬皓月心想，与其放弃一切去搏一个前路黯淡，虚无缥缈的机会，不如留下来，至少北斗还有相知的朋友。他冷冷地坐着，一句话也不说。

　　“我可以理解，”圣皇子正色道，“你们不懂，如果有机会，倾尽所有我也要回到太古，但注定无解。无论如何，空间的距离是比时间的距离更不那么令人绝望。”

　　“汪！死猴子，你怎么知道我不懂？”

　　黑皇被刺激到了，被无始大帝封入神源再不相见是黑皇一生最痛苦的事。他扑过去死咬着圣皇子不松嘴，圣皇子回过神来呼了他一巴掌，一猴一狗便混战起来，斗得昏天黑地。

　　打着打着，黑皇忽然大声哭号，“大帝啊……小黑很想你……你怎么把小黑一个人留下了……”虽然感情真挚，但难以入耳。

　　黑皇嚎着嚎着不知发了什么病，扑倒叶凡身上，恶狠狠地说，“不能走！你小子不给我留个先天圣体道胎死都不能走！我一定要完成大帝的遗愿，大帝啊……”

　　姬皓月面无表情地拎走鬼哭狼嚎的死狗，而众人的兴致也被败的差不多了，纷纷离去。

　　等他回来，只余叶凡一人醉倒在桌边。

　　他静静地看着叶凡许久，心情复杂。他并不希望叶凡离开，可他连劝阻的资格都没有。将心比心，换做是他，如果是他。姬皓月叹了口气，他想，算了，他要走就让他走吧，怎么也拦不住的。

　　他上前抱起叶凡送他回房。喝醉的叶凡对人毫不设防，安静的沉睡着，乖乖地躺在神体怀里，任谁也想不到这就是凶名赫赫的荒古圣体。

　　姬皓月关上门，转身离去，紫色的衣角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而床上的人忽然睁开双眼，里面一片清明。

　　.

　　那时姬皓月还心有怀疑，如今亲眼看见了这颗星球，比想象中的还要浩瀚。他能明白叶凡的执念了，它是那样美丽神秘，一点也不逊色于北斗紫薇。它或许不如北斗那么辽阔，但它令人敬畏膜拜，这是出过大帝的星球才有的气机。

　　可惜的是它的天道残缺，姬皓月看着被天地压制而境界飞快下降的叶凡有些顾虑。奇怪的是，他却未受到半分压制，反而感到无比舒畅，丝丝灵气涌入让他的灵体更凝视了几分，好像这天地对灵体分外眷顾。

　　就在叶凡以为自己要成为第一个摔死的圣体时，他的境界终于稳固下来了，好歹还能飞行。但天地灵气过于稀薄，不能支撑他飞行太久。

　　叶凡找了片无人海区降落，砸起大片水花，像个孩子似的在海里闹腾，惊得海底游鱼四散逃开，一些海中霸主蜷缩在老巢瑟瑟发抖。

　　发泄完后叶凡才感到不妙，地球进入了末法时代，不仅天地元气干涸，连大道都不能被感知，这让修士如何生存？

　　叶凡也发现，他的境界其实没有掉落，只是难以发挥，至多全盛之时的四五层罢了。

　　荒古圣体尚且如此，其他人更是糟糕。难怪地球的修士近乎绝迹，只在古籍上略有记载，这样恶劣的环境逼迫几千年前的先辈们沿着星空古路远走他乡。

　　难以修炼也好，大道有损也罢，叶凡管不了许多，他只想快点回去与双亲相见。

　　地球不似北斗沉默不变，科技发展日新月异，二十多年过去了，那座叶凡无比熟悉的城市也变得陌生万分。一座座高楼鳞次栉比，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他找不到一点似曾相识的痕迹。

　　叶凡循着记忆中的家找去，他的神识受到压制，不得不一个街区一个街区的寻找。他一身异服，长发散乱，怎么看都是个混混青年，但身上气质又超凡脱俗，行人纷纷投向异样的目光。

　　叶凡看着自己的头发苦笑。也许是受到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思想影响，在北斗他一直没有剪发，用法力控制着头发的长度，没想到回到地球却被当成了异类。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剪发的打算，这么多年来都习惯了，便使了个障眼法。

　　但B市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他原来的家被公园所取代，那些老邻居也不知搬去了何方。叶凡茫然地在街上游荡，无家可归。

　　姬皓月一直跟在叶凡身后。初时，他也被地球的科技文明所震撼，但看着失去方向的圣体迷惘地徘徊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显得可怜又孤单。

　　姬皓月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耗费大半灵力施出一个秘术。此术可以凭着叶凡的气息搜寻与他血缘相亲，气息相近之人。

　　这等秘术是姬家等大家族特有的，叶凡作为一个散修，实力虽强，底蕴还是比不过从小当做神王培养的姬皓月。

　　北边！

　　姬皓月回到苦海的万物母气鼎中修养，与此同时，叶凡也感觉到了万物母气鼎的异动向北掠去。

　　越来越近，也越来越熟悉，终于叶凡停在一个老旧的四合院里。说是老旧，但修建的年头还很新，由于多年无人居住，杂草重生，尘埃厚重才显得破败。

　　看着这荒凉寂静缺乏人气的院子，叶凡颤抖着推开没上锁的门，浑身冰冷。他一间间房寻过去，最后在卧室的床边发现一本笔记。

　　翻开，是熟悉的字迹和令人心酸的话语。

　　“我恍惚间又看到了小凡，见到他回来了，可是醒来却发现却什么也没有，只是脸上有些冰凉的泪……”

　　“又是阴雨天，关节有些疼，人真的老了。家中很凄冷，听到邻居家孩子的哭声，我又想到了小凡小时候。”

　　“老头子什么都不说，可我知道他比我更想念小凡，晚上睡觉时常喊他的名字，几次开灯，都见到他脸上有浑浊的泪，我们真的老了。”

　　……

　　“爸，妈！”

　　无声的泪落下，叶凡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痛哭出声。

　　虽然早有预料，二十多年，父母还能撑多久？叶凡总是对自己说，他给他们留下了很多的钱，他们会有一个衣食无忧的晚年。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定能让他们长命百岁。可是他忘了，失去亲子的伤痛足以击垮任何一对父母，无关物质、无关金钱。

　　“过年了，同以往一样，还是只有我们两人，小凡要是突然回来，出现在身边，那该多好啊。”

　　“十五了，元宵节到了，本该团团圆圆，可是家里却很冷清。我们早早的睡了，可却一直失眠到天亮，腰和腿都很疼，身子骨不行了，不知道还能等小凡几年。”

　　从笔记里就可以看出，十多年前，父母的身体就不行了，他们等了叶凡太久，实在等不下去了。

　　不是不知道回来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但叶凡抱着侥幸的心理，总想着也许还来得及，也许还赶得上。可无情的事实给了他当头一棒，父母已去世多年，那时他在哪里？北斗？紫薇？在星空的彼岸，要他如何跨越无数光年的距离回来？

　　从他登上泰山起，他就注定要和他们天各一方，永不相见！

　　叶凡心中的痛恨无法诉说。

　　“爸妈……不是我不回来……星空实在太远了，我拼了命的努力才回来，你们怎么就不等等我呢……小凡好想你们啊……”

　　叶凡，早知如此，你后悔吗？

　　后悔当初登泰山入九龙拉棺，后悔无能为力弱小不堪，后悔选择回来面对事实。

　　是啊，他为什么要去和同学登山，留在家里陪父母不好吗？他为什么那么无能，用了二十多年才回来，如果他再厉害一点，是不是就不用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他又为什么回来，留在北斗，把地球的一切当做一个念想不好吗，这样至少还有希望，而不是彻底绝望！

　　叶凡，都是你的错！

　　是你不孝，是你无能，是你顽固，这一切都是你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