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天]不过如此》川归

4、无关对错（修）

　　等姬皓月察觉出不对时，叶凡已经自我封闭了一天一夜，他蜷缩在房间的角落，眼神空洞，像个失去灵魂的傀儡。

　　姬皓月施法之后精力耗尽在鼎中沉睡，忽然鼎身微微颤动，发出低低轰鸣，接着金色的苦海汹涌澎湃，海浪滔天，柔弱的三叶金莲被风浪吹压欲折。

　　神体与圣体相互感应，心里生起不安的感觉。

　　看着叶凡把自己折腾成什么鬼样子，向来波澜不惊的姬皓月变得极度愤怒，这比星空古路上化道那次还要危险！

　　因为叶凡的道心近乎破碎，神魂散乱游离，周身萦绕着浓重的黑气，显然陷入了心魔之中。

　　叶凡未能如愿，这姬皓月早有预料。在施法的时候他就感知到叶凡在世上已无血亲。生离死别，无法强求。结果如此，姬皓月也不能改变什么，所以他选择避开，让叶凡独自一人承受注定悲痛的结局。

　　可他没有想到叶凡竟会哀恸至此，原来父母才是他修道的初心所在。

　　姬皓月曾不解叶凡的洒脱。在北斗，叶凡总是无所畏惧，自由散漫，既不在乎强敌重重，也不在意奇珍异宝。大笑着将敌手置于死地，淡然地将至宝赠与好友。似乎了无牵挂，无拘无束。

　　叶凡并不是无情无义，只是他所眷恋的东西太过遥远。当他的初心不在，修道对他也就毫无意义。

　　姬皓月数次想唤醒叶凡都被阻隔在外，他已被现实打击的遍体鳞伤，躲在虚幻的梦境中不愿醒来。那个梦境是如此的美好，以至于叶凡的唇角都弯起浅浅的笑意，令人不忍惊扰。

　　姬皓月无奈，他不能看着叶凡沉沦下去，沉思许久，他想起了一个非常偏门的术法——牵蝶。是他在北斗仙府得到的。据段德所说，牵蝶是一种墓葬术法，可让入墓之人陷入墓主生前最深刻的记忆中，非常高明，能让人无意识的忘记现实，魂魄困于记忆之中。

　　牵蝶也能用来救人，特别是针对叶凡这种特殊情况。不过施术者需要坚定的意志和清醒的头脑，以及双方高度的默契。

　　不用想也知道二人毫无默契可言，不过神体与圣体的心灵感应也算吧，姬皓月这般想着。

　　果然叶凡身边的迷雾缓缓散开，对他的阻碍慢慢减弱。

　　.

　　天边夕阳微沉，霞光万丈，云彩绚烂。

　　一个年轻的妈妈含笑等在校门口，她望着校园里涌出的一个个小团子眼里是止不住的笑意。

　　“妈妈！”一个幼童如雏鸟飞奔而来扑入妈妈的怀里，扬起小脸，“妈妈，今天老师表扬了我！妈妈，我肚肚好饿啊！妈妈，爸爸什么时候来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叮铃叮铃——”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一个年轻男人推着辆自行车走来。

　　“你看，爸爸这不是来了吗？”男人笑着说。

　　“爸爸！”

　　幼童又扑到父亲身上，被抱到了自行车后座上。

　　“我今天可是考了满分哦！”他洋洋得意地说。

　　“那带你爬山玩好吗？”

　　“不要！”幼童大声拒绝，“我最讨厌爬山了，永远都不要去爬山！”

　　“那你想去哪玩呢？”

　　“让我想想……”

　　姬皓月站在路边，看着温馨融洽的一家三口从他身边经过，笑声阵阵。

　　没有人看得见他。

　　就在他们走远的时候，那个幼童忽然回头，姬皓月望着他清亮的双眼，不言不语。

　　“妈妈，我刚才看到一个穿着紫衣的大哥哥，好漂亮……”

　　.

　　烈日灼灼，绿草茵茵。

　　一群青春活力的少年奔跑在足球场上，挥洒汗水，肆意飞扬。

　　其中一个体型匀称，他运球过人，传球接球，技巧相当出色，像一匹矫健的幼犊，虽未完全长成，但已初露锋芒。

　　“诶诶诶，快点快点！”

　　“过来接球！”

　　“叶凡！射门！”

　　球打到门框上弹了出去，顿时响起一片叹息。

　　“叶凡你怎么回事？可以进的球都没进。”

　　叶凡半弯着腰，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扫过那片树荫，眼里闪过一丝迷惑，他刚刚明明看见一个熟悉的紫衣男子站在树下的，可却想不起来他是谁。

　　.

　　“嗯，好，我马上到。”叶凡一手接电话，一手倒车。

　　刚才是班长打电话催他赶紧到聚会地点，就差他一个了。

　　说实话，叶凡并不想去这个同学聚会。一想到就烦躁的很，心里说不出来的慌张，但又不知为何。叶凡嘲笑自己想太多，而且几个老同学也多年没见了，是该聚聚。听他们说下午还有活动，叶凡决定回家看看爸妈，不去凑这个热闹。

　　突然后视镜上闪过一道紫色人影，叶凡急忙停车。下车一看，一个身材挺拔，神色冷漠的男人站在车后，像是故意堵他的。

　　“碰瓷？”叶凡皱眉，“老兄，拜托你有点职业素养，你都不躺地上我怎么好打120呢？”

　　姬皓月听不懂叶凡在说什么，没想到这次他竟能以实体状态出现。

　　“你想去泰山吗？”

　　叶凡听着对面没头没脑问了一句，一愣，原来是旅游推销，“对不起，没兴趣。”

　　他从小就厌恶爬山，特别是泰山，听到这两个字他都不舒服。

　　“为什么不去？”

　　“不为什么，你赶紧走吧，我还有事。”叶凡心里更不舒服了，心中有种莫名的恐慌，毫无缘由。看到这个男人就仿佛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你为什么不去？”男人重复道。

　　“都说了不为什么，你怎么这么烦啊！”叶凡喊道，胸口发闷，呼吸不畅。

　　接着手机铃声响起，“叶凡你太慢了！我们不等你了，先去玩了！”

　　“你们，去哪玩？”

　　“泰山！你快点过来吧！”

　　叶凡心头一震，转头看向姬皓月，“你是谁？”为什么我的记忆里没有你，却觉得如此熟悉？

　　否则以叶凡野蛮人的性格早就一拳打上去了，哪里会和他叽叽歪歪那么多。

　　“不对！我见过你！”叶凡的记忆里闪过相同的人影，“是你对不对？我小时候，在路边，还有操场边的树荫下，都是你！”

　　“你究竟是谁？”

　　姬皓月强忍着叶凡潜意识对他的排斥，一言不发。

　　“叶凡你一个人说什么呢！”

　　“我们到泰山了，你猜我们看到了什么？”手机那头又传来声音，“一个祭坛！好像有五种颜色……上面的字你们有谁认识吗……诶……那是什么……龙？！！！”

　　轰——

　　九龙拉棺坠入泰山发出巨大的轰鸣，游人发出阵阵惊叫。

　　叶凡看着年轻的自己茫然地进入棺中与旧友重逢，到达荧惑，解开大雷音寺的封印，同学惨遭不幸，逃亡，踏上星空古路，降临北斗，荒古禁地，故友离散，从此了断前尘。

　　.

　　那一幕幕是他无法逃避的过去，哪怕他将其封锁在记忆深处，刻意遗忘，像个胆小鬼一样害怕接受，也改变不了它的存在。

　　“你为什么要唤醒我？”叶凡流着泪问。

　　姬皓月不知道叶凡会哭。

　　生平头一次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他知道把叶凡拉回现实对他来说有多残忍，可他不得不这么做。哪怕他只说了三句话，却轻易地毁掉了一片虚幻的美好。

　　最后，他低叹一声，将叶凡搂入怀中，给了他一个安慰的拥抱，轻声说，“叶凡，这不是你的错。”

　　在牵蝶里，他见证了叶凡前半生的成长，那么精彩纷呈。相比之下，北斗显得太单调无味。他有关怀疼爱的双亲，志同道合的朋友，多姿多彩的生活，无限光明的未来，他是那么出色，引人注目，谁都会为他骄傲。

　　姬皓月有很多次机会揭开真相，但他不忍，如一个默默的看客伴着叶凡长大，拖到无法再拖才狠心出现在他面前。

　　九龙拉棺是场不可改变的意外，叶凡除了接受，别无选择。

　　没和父母告别，不是他的错。

　　登上泰山，不是他的错。

　　回来太晚，不是他的错。

　　这场离别，不是任何人的过错。也许是命运太过无情，阴差阳错。

　　所以，叶凡你不用太过自责，你没有错。

　　“爸，妈，不是小凡的错……”叶凡扯着姬皓月的衣服喃喃道，“你们还怪我吗……”

　　既当爹又当妈的神体苦笑，看着叶凡稳定下来的道心松了口气，将他抱上床拉好被子。

　　忽然房间内幻化出一男一女两个人影，他们先笑着对姬皓月点了点头，然后看了叶凡许久，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再散成一抹流光消逝在天地间。

　　睡梦中的叶凡好像听到了双亲温柔地呢喃：

　　“小凡你没有错，爸妈不怪你，请好好地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