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天]不过如此》川归

27、圣体斩道（修）

　　在夜月尚能显形时，姬皓月细细抚摸过灵剑的每一寸。它是一把剑尖折损的残剑，流淌着莫名而又遥远的气机。它因何而来，为何留下，姬皓月一概不知。甚至与它相处的那段记忆，都像隔了一层薄纱，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姬皓月成年后，暗中寻找过夜月的来历，可惜一无所获。直到他将其埋在心底，夜月忽然有了动静。

　　在姬皓月初入地球时，天地对他的压制几乎为零，而且还有源源不断的灵气向他用来，后来姬皓月才发现，灵气涌入的源头竟是夜月。

　　它与这方天地有什么关联呢？

　　在赤松子的仙剑天池他找到了部分答案：夜月中的剑道和赤松子一脉相承。

　　然而赤松子早在上古时期就死了，陪伴他一生的剑陪葬在了他的墓中，而他的传承小玉剑则为叶凡所得。姬皓月翻遍天池和墓中的所有手札，发现赤松子的传承并未外流，他一生扑在仙秘上，从未收徒，也未曾离开地球。

　　夜月中为何暗藏着赤松子的传承，又为何传授给姬皓月，这仅是它藏着许多秘密之一。

　　很多年后，姬皓月想，如果他当初向叶凡袒露了身份，告知了夜月的奇异之处，结局是否会有所不同？

　　未来的事暂且难料，而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叶凡要斩道了。

　　以叶凡的修为早在北斗就可以斩道了，他踯躅了许久，君不见有多少大帝之资的天骄倒在了斩道上。

　　斩道，斩掉了修士的前路，十年百年甚至千年，哪怕老死，很多天才修士都被挡在这两个字面前。

　　仙三斩道，仙三斩道，斩道究竟要斩掉什么？

　　有人说是为了斩尽杂念，一心向道。也有人说，是为斩掉根基，置之死地而后生。

　　但杂念又是什么？感情？联系？

　　安妙依斩道选择斩掉了关于叶凡的一切，当初的叶凡无法理解，安妙依还记得他，也还有对他的感情，怎么算是斩掉了他呢？

　　风月一度，两不相关。

　　斩道是极其凶险的事，失败的人尸骨成山，而成功的人对此难以明喻。

　　因为斩道纯粹是个人的事，与他人无关，没有相同的道，也没有相同的路，它无法让人借鉴，也最是捉摸不透的。

　　它更像一场问心的试炼，问己心，问道心，问人心。徒劳的苦等是没有用的，有的人顿悟了也许就是一个昼夜的功夫，有些人固执了也许就是一辈子的事。

　　而且每个人斩道的方式也不尽相同。

　　虽然绝大部分人是以雷劫的方式度过，而且天道在这里淋漓尽致的体现了它残酷的公平性——越是天赋罕见越是一路无阻的人遇到的雷劫也就越恐怖。但比起渡劫，更可怕的是摸不到斩道的门槛，以远超同辈的姿态一路高歌然后被卡在斩道一关，不得寸进，眼睁睁看着落在后面的人一个个追上来，这种无望与痛苦能使人疯狂。

　　天才沦落的悲哀不过如此。

　　但也有人就像上天眷顾一般，没有瓶颈没有障碍，轻轻松松无波无澜地就越过去了。可这样的人实在太少太少，甚至没有留下一个名字。

　　叶凡问过孔雀王，天璇圣人，老疯子甚至神蚕公主等太古王，收效颇微。既然已经斩掉，便割舍而去。大能不是不愿意说，而是当回想起来时，他们对斩道的记忆已经模糊了。

　　这是一场不能回头的交易。

　　叶凡一遍遍问自己，我要斩掉什么？我不能放弃什么？我的执念是什么？

　　他在天庭枯坐一个月，心却越来越乱，无法言说的惶恐与失落涌上心头，独自异乡的苦涩弥漫心中。

　　他不知道他的过去，他的记忆，他所牵挂的，他所憎恨的，如果斩掉任何一部分，他还能算是原来的他吗？

　　那段时间他布下的局已经完成，他只需等待羽化神朝的开启。他昭告天下圣体即将离去的消息，他向朋友一个个道别，他走遍东荒、南岭、北原、西漠，只待从中州离开。

　　每一次告别都像一次看不见的仪式，他在慢慢斩断和北斗的联系。

　　然后有人对叶凡说，既然你要走了，也许再也不回来，那就把北斗的一切斩尽吧。

　　斩掉北斗，听起来不错。我本来是异乡客，来北斗不是我所愿。尽管这里的许多事、许多人，我一生也无法忘怀。

　　你无需为路过的风景停留，它们能吸引你的目光一瞬，便已足够。

　　好？叶凡笑，斩道能把我的记忆斩掉吗，能把我的过去斩掉吗，能让圣体叶凡回到平凡的生活中吗？

　　那人又说，叶凡，你不知道什么是斩道。斩道是天地大势，那些注定于大道无益的斩去又何妨？

　　若我偏要逆天呢？你所谓的“大道无益”而我偏要强求呢？

　　叶凡，不要偏执。那人的声音很冷，斩掉北斗是最好的选择。

　　他说的没有错，既然选择了地球，就不要让北斗成为另一个执念，到头来依旧会痛苦悔恨。

　　斩道斩的就是执念啊。

　　何为偏执？难道我想留住过去也是错的？难道不想忘记也是错的？

　　他沉默片刻，没有错。你太贪心了，不是所有想要的都能得到。

　　可笑！除非把整个我斩掉！

　　斩情，斩道，斩己身算什么！我叶凡偏要逆斩这天地大道！

　　逆天而行，那又如何？

　　沉默许久，那人又说，这次没有神王助你了，斩道不比四极，没有他人可以插手其中。

　　我何曾怕过！

　　那是一条很难很难的路啊，叶凡。那人极轻极轻地叹息一声，出口便被吹散在了风中。

　　尽管叶凡决意逆斩天地大道，但逆斩大道不是儿戏，斩道已是鬼门关十死无生，更何况是他这般叛逆自负的行为。

　　叶凡一直在为斩道做万全准备，北斗风云变幻不得安宁，回到地球亦诸事缠身，直到叶凡了清所有俗世，断了凡尘，才算真正静下心来，一闭关就是三年。

　　出关时他有预感自己即将斩道，天劫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可怕，落在地球上结果是毁灭性的，可能会把这片陆地都击沉。

　　“我要斩道了。”叶凡对徒弟说。逆斩大道，闯过去是本心无悔，但更有可能是被天劫打成几缕飞灰，尸骨无存。所以他不得不和这个散养的徒弟说一声，免得年纪轻轻就死了师父，成了孤家寡徒。

　　“你还是选择逆斩大道吗？”

　　“呦！小松懂得可真多，你师父我可自负得很，想走一条前人未曾走过的路。” 叶凡的语气仍是不正经的，习惯了徒弟成人般的语气与理智，让他下意识忽略了“逆斩大道”乃是前无古人之事，除了他和当初那人，不会有第二个人知晓。

　　古之大帝都没有做出这样逆天的选择，何况是大道陨灭的荒古圣体？叶凡没有说，连至交也没有透露半分。而姬皓月“侥幸”发觉叶凡有如此惊骇的想法，从一开始他就明白劝不住叶凡，也不可能劝住叶凡。越是了解他，他就越明白当初的自己说错了一句话，斩掉北斗对叶凡来说或许是最安全的选择，但绝不是最好的选择。

　　以叶凡的秉性，怎么会放弃他所珍惜的东西呢？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不会。

　　他看似漫不经心、随心所欲，实则是一个偏执又自负到骨子里的小疯子啊。

　　天外不断孕育的雷劫溢出的恐怖气息令人胆战心惊，而姬皓月表现的很平静，甚至很无知，等着叶凡告诉他这不过是一场小小的天劫。

　　如他所料，叶凡开玩笑似地说，“师父要渡劫了，你就在这乖乖等着，我很快就会回来的。要是我一不小心死了，那你就另找个……不，你可是我的徒弟。”

　　叶凡想了想说，“那你就算出师了。”多么不负责任的丑恶嘴脸啊。

　　的确是叶凡的风格，姬皓月想，但既然叶凡装傻，他也陪着就是。一如既往地回了一句，“好。”

　　斩道与证道息息相关，可以说现在斩了什么道决定了未来证的什么道。因此叶凡只带了他的证道之鼎，其他一概身外之物都留给了徒弟。

　　有一种迷之遗产的感觉。

　　除此之外，叶凡还跟各个门派打好了招呼，万一他不在了也能确保徒弟安然无忧。当然，这些暗中的敲敲打打他肯定是背着，不，是瞒着徒弟的。要是让小松知道了自己可能有去无回，估计要生气了。

　　叶凡把后事安排妥当后，才云淡风轻地和徒弟告别了。那副无事身轻的样子，好像他只是去喝个咖啡散个步，丝毫没有任何担忧与顾虑。

　　姬皓月看着叶凡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天边，一道凌驾天道的意志连通天地，域外的雷海瞬间被惊动。轰鸣阵阵，电光猎猎，如江如海的电芒连续不断的劈落，割裂虚空，露出一片片无尽深渊。

　　雷劫刚刚开始，就已经比大多数人的圣人劫还要凶狠恐怖，区区仙三的叶凡要怎么渡过这场十死无生的劫。

　　姬皓月无法参与其中，也不能想象，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等待。

　　与此同时，地球上所有的修士，不管是闭关修炼还是陷入沉睡的，都感受到了那股惊人的气机，令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利剑悬头，大难在即一般。他们不约而同抬头望天，尽管看不见域外那前所未有的天罚，但所有人都知道那里一定有震古烁今的大事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