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語》筮*

4、4

　　陰鬱的天空被閃電打亮，隨即驚雷乍響，覆蓋過淅瀝的雨聲。

　　今天也是一樣大雨滂沱，透明的雨打在透明的窗戶上，拖曳出水的痕跡。

　　佾妘在窗上呵氣，用手指在起霧的玻璃上畫圖。

　　書房內，佾妘罕見的沒有放音樂，只有淅瀝的雨聲與時鐘滴答的聲響相伴。

　　大倶利伽羅坐在茶几前，他泡著毫不講究的茶，隨意將熱水沖入裝有茶葉的茶壺中，也不將第一泡濾掉就直接倒入杯中喝。

　　「我說你，為什麼要違抗大家呢？」佾妘放棄在窗上畫畫，她一屁股坐上辦公椅，百般無聊的用手指去捲自己的髮尾。

　　大俱利將第二泡茶水全數斟入馬克杯中交給佾妘，道：「我只是回報你的心意罷了。」

　　「那，我換個問題好了，你平常怎麼都不管我？」佾妘道了謝接過馬克杯。

　　大俱利哼了一聲，道：「沒興趣跟你混熟，所以就不想干涉你的興趣。」

　　佾妘聞言了口茶滿足的笑了，她道：「你如果可以在坦率一點會更好喔。」

　　正因為想混熟，所以才會尊重甚至放任自己的興趣，即使這會招來一些麻煩。

　　這就是大俱利的溫柔。

　　大俱利抬眼瞪過來，佾妘像是撩了貓那樣開心，她道：「所以我才喜歡大俱利啊。」

　　大俱利嫌棄地把眼神收回，不再跟佾妘說話，室內再度陷入靜默。

　　佾妘告著椅背將公文舉高，她沒氣質的把脫下室內拖的腳靠上桌子，意興闌珊的辦公。

　　而她的底褲被進來遞公文的一期一振看了個遍。

　　「我說主殿，女孩子怎麼可以穿著裙子擺出這種姿勢？還有大俱利殿！請不要放任她！」

　　大俱利一臉碰到麻煩似的嘖了一聲，與佾妘一同被納入說教的範圍裡面。

　　三十分鐘後，一期終於結束說教，他坐在茶几對面，道：「讓我一同陪主殿辦公。」

　　佾妘揚眉不做表示，她端正坐姿繼續辦公。

　　佾妘在公事方面一向不拖泥帶水，該完成的總能在死線之前完成，因此這方面並沒有讓刀劍們過度操勞。

　　在出陣方面佾妘自從因為想要在墨俣撈小狐丸不小心賠上藥研之後，她的作風轉為保守，不再讓任何刀劍們冒險，也因此在同期的審神者裡面，佾妘的進度算是慢的，偶爾也會被狐之助催進度。

　　迎來第二把藥研藤四郎之後，也許是因為曾鍛刀的原因，佾妘一直對一期有種愧疚感，也因此對一期的管束是越來越沒辦法，從以往的積極鑽漏洞找荏的積極抵抗轉為找大俱利當近侍爭取存空間的消極抵抗，眾刀也就這樣軟土深掘，漸漸地把一期默認成克制佾妘的人選之一。

　　此時佾妘用手機開了音樂，音樂播放的是含有以純音樂為主體加一點人聲陪襯。

　　雨越下越大了，隨著時間漸漸暗下來的天空與佾妘的音樂相襯，慢慢地給人一種淡淡的憂傷，跟著窗面的滑落的雨滴沉入谷底。

　　「我需要去叫博多來嗎？」一期把茶具重新換一遍，並且泡著茶道。

　　「只是一般的厭世歌而已，不需要這麼擔心。」佾妘打著呵欠，從座位上起身把寫好的公文交給一期。

　　一期大致瀏覽了之後點頭道：「主殿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了。」

　　他又道：「把歌手的名字給我，我去查查主殿在聽什麼樣的歌。」

　　「Matt Eliott。」佾妘念出名字欲在紙上寫，一期卻道：「不用寫了，多虧主殿我把基本的英文都學齊了。」

　　「是嗎？」佾妘嘻嘻笑道：「那很好啊，有第二語言就多了競爭力耶！」

　　像是幼稚的孩子在找隊友壯膽似的，佾妘拉著大俱利道：「走，我們去玩Xbox。」

　　說著，佾妘把大俱利拉到門口，後者順從地給佾妘拉著，當兩人要走出書房之際，佾妘對著一期扮了鬼臉。

　　門關上之後，一期苦笑了下，自語道：「其實我並不歡這種角色。」

　　●

　　審神者變得有些不對勁。

　　從變得很愛睡開始，早上要是不叫的話可以睡到中午，吃飽後又繼續打盹，一睡又是一個下午，下午睡完了之後晚上還能睡。

　　當然，這是刀劍們做的測試，佾妘並沒有這樣度日的餘裕。

　　明明已經把睡覺時間控制到十小時，佾妘依然可以在辦公的時候發呆走神，整天都無精打采的，連打遊戲都失去了樂趣。

　　當刀劍們發現佾妘的狀況的時候已經到了最嚴重的時候，畢竟佾妘可是很會裝

　　的，明明不想工作不想做事依然可以表現傑出，打發掉一切。

　　當佾妘已經完全沒動力只想賴在床上的時候，已經是燈枯油盡的時候了。

　　主臥中，佾妘躺在被子裡不動，數把短刀在床前逗著佾妘開心。

　　「主殿，您到底怎麼了？」五虎退與五隻大老虎圍在佾妘身邊試著逗她開心，佾妘卻只懶懶的抬眼，然後把視線轉移到天花板上繼續發呆。

　　「我也不知道。」佾妘轉而把自己裹在棉被裡。

　　五虎退一把抱起佾妘，將佾妘放在其中一隻老虎身上，道：「您看，您是第一個能躺在小虎身上的人。」

　　名為小虎的大老虎身舌舔了舔佾妘的髮頂。

　　然而佾妘沒有半點反應，她渙散了視線，兩眼發直。

　　「我近日就覺得做甚麼事都提不起勁，只想躺著不動，其他的也就沒了。抱歉。」佾妘一字一句的道。

　　「啊，主殿你看，這是我新買的髮夾喔，漂亮吧？」亂將髮夾放在佾妘眼前。

　　「嗯，很漂亮。」佾妘的視線聚焦了下又渙散起來。

　　「主殿…」前田坐在佾妘床邊，握住了佾妘的手。

　　「可以讓我靜一靜嗎？我不想說話。」

　　短刀們你看我我看你，最終都退出了房間。

　　成年刀劍們擔心的從大廳的方向穿過回廊往主臥望，見短刀們垂頭散氣得出來心裡也就有了底。

　　「主殿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怎麼好好地突然就變成這樣了？」和泉守問道：「大俱利殿有甚麼線索嗎？」

　　大俱利道：「一開始有發現她缺乏幹勁，我認為只是一時的狀況所以沒在意，不想卻變成這樣了。但是這跟不動殿還有大典太殿的厭世不同，主殿是真的缺乏動力做事情，她本身因為缺乏動力而厭惡所有事情，我只知道這麼多。」

　　一期道：「那麼在主殿開始缺乏動力前有任何線索嗎？」

　　大俱利搖了頭，其餘的刀劍也是沒有頭緒。

　　「那麼讓主殿休息個三五日如何？也許休息一下就好了也說不定？」陸奧守提議道：「在這之前我們都先幫主殿頂著，實在是不行的話真的要請人來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了。」

　　「具體是請誰來看呢？」歌仙問道。

　　「這咱也不知道，也許可以跟狐之助反應吧？」

　　陸奧守的提議得到了多數刀劍的認同，事情就這麼暫且拖著了。

　　由於佾妘的意思，所有刀劍沒事別去主臥打擾，因此就算刀劍們想輪番探望也

　　有點縮手縮腳，生怕打擾到了佾妘休息，於是刀劍們你看我我看你，最後將大任交給大倶利伽羅。

　　大俱利嘖了一聲，點了頭表示願意承接這項任務。

　　●

　　日暮時分，夕陽將本丸的天空染紅，大片彩霞點綴了決紅色的夕陽，櫻花在風中飄舞，染上了日暮的顏色。

　　大俱利端著食盤往主臥的方向走，本欲敲門入內的他突然將食盤輕輕放下，站在門口側耳傾聽。

　　只聞室內傳來若有似無的抽泣聲。

　　大俱利站在門口，悄悄的把幛子拉開。

　　只見佾妘背向幛子，被子隨著肩膀抽動一抖一抖的。

　　漫漫刃生以來，大倶利伽羅第一次面對女孩子哭泣，在他印象裡，佾妘雖然興趣古怪卻不是這般傷春悲秋的女孩，雖然不是會帶來活力的類型，卻也不是會製造負能量場的人。

　　所以大倶利伽羅現在很疑惑。

　　倒不如說，大倶利伽羅現在很緊張，他並不知道要怎麼去安慰一個哭泣的女孩。

　　但是他無法放任不管，於是他硬著頭皮走到床邊，他輕輕坐了下來，去拍佾妘的肩膀。

　　沒查覺到有人的佾妘顫抖了下，立即收聲。

　　佾妘緩緩轉過身，只見逆著光的人有著黑色的輪廓，一雙金色的眸子與夕陽同個顏色，與被染成暮色的幛子相輝映，幛子沒有關好，一格光線斜斜的照亮了昏暗的室內，也照出了來人的側臉。

　　「大俱利？」

　　大俱利收回手，道：「大家不在的時候你一直都這樣嗎？」

　　佾妘用手胡亂擦了眼淚，道：「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不用道歉。」大俱利再度伸手去拍佾妘的肩膀，轉移話題道：「吃得下飯嗎？」

　　佾妘搖了頭。

　　「那我繼續在這裡陪你。」說著，大俱利開了燈，把放在外面的食盤拿到矮桌上，然後坐到佾妘身邊。

　　「其實你可以不用陪我的。」

　　見佾妘開口就要趕人，大俱利直直地望進佾妘的眼睛裡，道：「你再說一次？」

　　被這種半威逼的方式嚇到，佾妘喏喏道：「沒有，沒事。」

　　隨後她翻了身背對大俱利以示抗議。

　　室內陷入無止盡的靜默。

　　（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