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芜夜雨》蘅芜夜语

2、荣国府的猴子

　　在《红楼梦》五十回的时候，大家猜字谜。史湘云出了一个谜语，让大家猜：“我编了一只‘点绛唇’，却真是个俗物，你们猜猜。”

　　溪壑分离，红尘游戏，真何趣？名利犹虚，后事终难继。

　　史湘云在三十二回说了混账话，被贾宝玉一顿抢白。这首《点绛唇》是她第二次规劝，真为贾宝玉着急：爱哥哥，您这红尘游戏何时是个头？过年又长了一岁，往后怎么办？
　　薛宝钗接受上一次的教训，这回学乖了，于是猜和尚的，猜道士的，还有人猜木偶戏的。大家都学乖了，心知肚明，我就是不说，打死你我也不说。这不是要了亲命了吗？最可恨的是林黛玉，歪着脑袋装模作样一本正经，和尚道士胡猜一气，看着就来气。你当我是二傻子吗？著名红学家蔡一江先生这样评论：“湘云这个谜，作者大有深意。谜底众人不解，只让宝玉猜中，也不是偶然的。因为它句句适用于贾宝玉。”一语中的。心爱的白马王子，被人调侃成猴儿，这让薛宝钗林黛玉情何以堪？自然不肯说出谜底是戏耍的猴儿。讪笑着，贾宝玉自己说出谜底。史湘云笑道：“正是这个了。”众人道：“前头都好，末后一句怎么样解？”从上下文来看，问这话的很有可能是李纨。湘云说：“哪一个耍的猴儿不是剁了尾巴去的？”众人听了都笑起来：“偏她编个谜也是刁钻古怪的。”贾宝玉后事终难继。
　　影射贾宝玉。他就是那只猴。下边还有。李纨对薛宝琴说：“昨日姨妈说琴妹妹见得世面多，走的道路也多，你正该编谜，况你的诗文又好，为什么不编几个我们猜猜？”薛宝琴听了，点头含笑，自去寻思。于是才有了薛宝琴《十首怀古诗》。这十首怀古诗是现场创作，即兴创作。那么第三首《钟山怀古》就是以贾宝玉为原型创作而成。正所谓水到渠成，信手拈来。就这两首谜语诗，互相参照，互为补充，编排贾宝玉那是登峰造极。冷幽默，黑色幽默。一时宝琴走来笑道：“从小儿所走的地方的古迹不少，我如今捡了十个地方古迹，做了十首怀古诗。诗随粗鄙，却怀往事，又暗隐俗物十件，姐妹们请猜一猜。”谜底是俗物。

　　名利何曾伴汝身，无端被诏出凡尘。
　　牵连大抵难休绝，莫怨他人嘲笑频。

　　谜底书中没有，需要读者自己体会。我们猜的谜底是：沐猴而冠。沐猴而冠，猴子戴着乌纱帽，装扮得像个人样。人模狗样的，比喻虚有仪表。典出《史记项羽本传》：【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
　　扣在贾宝玉头上，尺寸大小正合适。想想也是，安排史湘云爆出《点绛唇》那是再合适不过的。这出戏异彩纷呈。薛宝琴来到荣国府没几天，已经看出端倪。红尘游戏，后事终难继。我们只能说，这姑娘太聪明了。世袭公侯伯子男，不就是沐猴而冠吗？冷峻。
　　《红楼梦》剖析贾宝玉那是不留情面的，因为在他的身上有作者自己的影子。第一回就说了：“当此日欲将以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纨袴之时，饫甘餍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训之德，以致今日一事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集，已告天下知我之负罪故多。然闺阁中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己短，一并使其泯灭也。”
　　《红楼梦》是中国版的《忏悔录》。国破山河在，城深草木春。作者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百无一用是书生。刻骨铭心的懊悔，能做的，就是解剖自己，不留情面地解剖。刻骨铭心痛，写出《红楼梦》。我们研究《红楼梦》，一不考证，二不索隐，实事求是，以证据说话，力求言而有据，做到合情合理，而且还要自圆其说。只按自己的事体情理，反倒新鲜别致。
　　贾宝玉是荣国候，荣国府里的猴子。二十二回猜灯谜，贾母出的灯谜是“猴子身轻站树梢”。反过来讲，树倒猢狲散。大树倒了，猴子跑了。无独有偶，五十四回元宵节，贾母讲了一个小笑话：吃猴尿。
　　第五十四回，贾母讲了这么一个笑话：说有户人家，父母总共养了十个儿子，娶了十房媳妇。妯娌十个其中有九个笨嘴笨舌，做事极不灵巧，公婆很不待见。唯有最小的媳妇能说会道，办事能力又强，很受公婆青睐。为此九个嫂子感到很不公平，就商量了一下，决定到阎王爷那儿询问询问，天地生人，为什么我们九个又笨又拙，偏偏她年龄最小，却比我们每个人都优秀呢？她们一行来到阎王殿里，偏偏阎王外出未归。她们只好耐心等待。恰好孙悟空闲来无事也来到阎王殿里。于是妯娌十个就把自己的苦闷告诉了孙悟空，希望他能给个说法。谁知孙悟空听了哈哈大笑：“你们还真是问对人了，其实这事儿并不怪那阎王老儿。”“那怪谁呀？”妯娌们不明就里。“怪俺老孙。”“什么意思？”妯娌们越听越糊涂。孙悟空就进一步解释说：“你们有所不知，那天你们妯娌十个一块投胎的时候，俺老孙也像今天这样碰巧来到这里。那天俺实在是被尿憋急了，就不问青红皂白地在阎王殿前撒起了尿。你们九个看我撒尿，都躲得远远的，只有你们的小婶子口渴了，就喝了一口我的尿。结果她生下来就聪明伶俐，你们生下来就笨头笨脑。”够了吧。史湘云薛宝琴贾母，接二连三调侃一只猴子。人在解剖自己的时候，说自己就是上蹿下跳的猴子，何其严厉！
　　更严厉的还在《钟山怀古》里透露出的贾宝玉的结局。
　　名利何曾伴汝身，无端被诏出凡尘。牵连大抵难休绝，莫怨他人嘲笑频。沐猴而冠的猴子，穿着官衣，何曾有名利？从山林之中抓来，是入凡尘。现在说出凡尘，讥讽日后贾宝玉出家做了和尚。诏，旨意，圣旨。用那只猴儿写明贾宝玉结局，他就是做了和尚，而且是遵皇帝之命，奉旨出家。八十回之后的某一回，贾家终于出事了，被牵连了，躲不过去。最终，在她姐姐贾元春的斡旋下，皇帝开恩，准许贾宝玉半路出家。化缘的和尚被人嘲笑。惨不惨？然而没有最惨，只有更惨。化缘路上嘲笑他的人里边有曾经荣国府里的丫鬟，大家都是老熟人，而且还不是一个。《红楼梦》让贾宝玉惨到这步田地，只能说，作者对贾宝玉不留一点情面。
　　在这里必须说明，八十回之后的情节，与前八十回明显脱节，而且诗词曲赋风格、意境、文笔统统低下，那是枪手代笔。最明显的，将爱情的背叛者打造成为爱情的守护者。还必须说明，《红楼梦》1791年出版木活字印刷本，即程甲本，给出了背叛爱情的根由。我们研究《红楼梦》是以程甲本为依据的。不考证，不索隐。一切从文本出发，探讨问题。要看到，作者创作思路只存在于作者头脑中，体现在书中情节和诗词曲赋之中。那么有关贾宝玉结局部分是怎么样的，大家都很关心。因为直接关系到林黛玉薛宝钗的命运。实际上在第一回里，作者布下一枚闲棋冷子，预先告诉了贾宝玉的结局——《好了歌注》。此等创作手法不多见，安排出乎意料，却在情理之中。似乎作者预见到会有人做手脚，这种感觉不止一处，以后具体的再详细说。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枷锁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这就是《好了歌注》。这首歌是香菱的父亲甄士隐在女儿丢了之后，家中又遭大火，听到街上跛足疯道士唱《好了歌》，于是顿悟，便对疯道人说了这首歌，自称替《好了歌》作注解，就是《好了歌注》。接着就随疯道士飘然而去。
　　《好了歌注》中所说的种种荣枯悲欢，是有小说具体情节为依据的。我们摘取其中的“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这一句，就会发现，这是说贾母丫鬟鸳鸯的。当贾母死后“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出殡那天，从后门趁乱鸳鸯跑了，追求自己的幸福去了。第二天和自己的心上人拜堂成亲。不像120回《红楼梦》说的那样，自己上吊做了殉葬品。两种结局，该信哪个？不妨我们做个调查。
　　鸳鸯和平儿、袭人年纪相当，是一起来到贾家当丫鬟的。她们关系很好，平儿袭人都已经做了小妾。四十六回里贾赦看中鸳鸯，想娶回家当小妾，就是当小老婆。贾赦自己不方便出面，让妻子邢夫人出面说合。邢夫人也有些为难，因为鸳鸯是贾母的贴身丫鬟，那一份细心和贴心，无人可比，贾母一时一刻也离不开鸳鸯的照顾。就是平日里这种点点滴滴，让鸳鸯赢得了保护壳。邢夫人找到儿媳妇王熙凤，希望得到她的配合。而凤姐耍滑头，表面上满口答应，实际上找一借口，闪了。得罪贾母，她才不会去触霉头。老公公一把年纪了，好风流啊。儿媳妇出面说合，有病啊？
　　邢夫人狗眼看人低，她以为，先和鸳鸯说，如果她愿意，贾母也不得不放人。这叫‘人去不中留’。邢夫人仔细打量鸳鸯：蜂腰削肩，鸭蛋脸，乌油头发，高高的鼻子，两边腮上微微的几颗雀斑。她心里骂着死老头子，嘴里甜言蜜语。鸳鸯见邢夫人这样打量她，心中诧异：早就听说大老爷贾赦要讨小老婆，没想到竟然会看中自己，这太意外了。
　　邢夫人嘴巴不停地说：【你这一进去了，就开了脸，就封你作姨娘。过上一年半载，生个一男半女，你就和我并肩了。】邢夫人越说越兴奋，拉起鸳鸯的手就要去见贾母。鸳鸯羞红脸就是不动窝。邢夫人扯吼：【现成的主子不做去，错过了机会，后悔就迟了。】鸳鸯红了脸，夺手不行。【放着主子奶奶不做，倒愿意做丫头。三年两年，不过配个小子，还是个奴才。】见鸳鸯就是不说话，邢夫人生气地走了。
　　当鸳鸯姑娘得知贾赦这个老色鬼的企图，并没有慌乱，而是一个人来到大观园，她要静静思考，寻的对策。红楼梦的文章就做在这里。鸳鸯，顾名思义，幸福美满的代名词。鸳鸯的结局，一定是鸳鸯姑娘希望的那种结局。鸳鸯在思考什么？红楼梦没写，当然，姑娘家的心事凭什么告诉读者？只因为时间不到，到时候读者自然会知道，莫急。但是，八十回之后的情节，被曹雪芹篡改了，在111回里改成鸳鸯在贾母去世后，在秦可卿鬼魂的引导下悬梁自尽，殉葬贾母。怎么样，惊悚吧？这一改，改的前后矛盾先不说，主要是符合康熙的治国理念：以孝治国。如果这就是《红楼梦》，那么这种《红楼梦》有什么审美价值？与《烈女传》、《女四书》、《女戒》有什么区别？那么薛宝钗主动表白金玉良缘，就是淫奔女。这不反了天了？所以120回《红楼梦》后四十回靠不住，开历史倒车，完全不可取。

　　现在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件事情王熙凤和平儿多次用言语试探过，当然是用半开玩笑的方式。对于这种推波助澜，鸳鸯深通恶绝，往往还以颜色。【原文：凤姐儿早换了衣服，因房内无人，便将此话告诉了平儿。平儿也摇头笑道：“据我看来，未必妥当。平常我们背着人说起话来，听她那个主意，未必是肯的，也只说着看罢了。”】
　　在大观园里，平儿见到鸳鸯，打趣道：“新姨娘来了。”平儿很讨厌。她自己是陪嫁过来的，一来二去被贾链潜规则了。到现在，名分都没有。就连赵姨娘都不如。严格算起来，也就是个通房大丫头，炮友。年纪再大点儿，就是上炕老妈儿。鸳鸯红着脸冷笑道：“此话我先放在你心里，且别和二奶奶说。别说大老爷要我做小老婆，就是太太（指邢夫人）这会子死了，他三媒六娉的娶我做大老婆，我也不能去！”
　　鸳鸯的话不由高声些，只听得山石后哈哈的笑声：“好个没脸的丫头，亏你不怕牙碜！”只见袭人从山石后闪出来。平儿出主意：你就和贾母说，说已经给了贾琏，他爸爸就不好要了。什么叫【已经给了？】袭人已经给了贾宝玉，这是对鸳鸯的侮辱。只见鸳鸯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啐口厉声骂道：“什么东西！你还说呢！前儿你主子（指王熙凤）不是这么浑说？谁知应到今儿了！”
　　平日里王熙凤没少浑说，拿一个大姑娘和一个老头子打趣，王熙凤的骨头怎么就那么贱呢？所以说，王熙凤也是奉命旁击侧敲，今天把婆婆邢夫人推到第一线，在耍滑头。
　　鸳鸯的处境很艰难。袭人。暗中袭击之人，抄后路来的。心机婊。只见她皮笑肉不笑道：你就和老太太说，叫老太太把你已经许给宝二爷了，大老爷也就不好要了。鸳鸯一听，真急了，又是臊，又是气，又是急，【直着脖子骂道：”两个坏蹄子，再不得好死的！你们自以为都有了结果，将来都是做姨娘的！据我看来，天底下的事，未必都那么遂心如意的。你们且收着些儿罢，别忒乐过了头。“】平儿袭人都是□□，没有地位的，连个姨娘都不是。拉鸳鸯下水，能不急眼吗？
　　文章做到这个程度上，《红楼梦》是文章后面有文章。
　　正面是贾赦邢夫人，侧面是平儿袭人，再加上鸳鸯的嫂子又来劝说，这是抄后路。的节奏。鸳鸯四面受敌，难逃魔爪。鸳鸯危矣。怎么办？只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只见她嫂子眉飞色舞五颜六色地说：“你跟我来，到那里告诉你，横竖有好话。”
　　鸳鸯反问：“可是太太和你说的□□？”她嫂子笑道：“姑娘既知道，还奈何我！快来，我细细的告诉你，可是天大的喜事！”鸳鸯听说，立起身来，照她脸上下死劲啐了一口，指着他嫂子破口大骂：【啐！快夹着你的X嘴离了这里。好多着呢，什么好话，又是什么喜事？怪道成日家羡慕人家的丫头做了小老婆，一家子都仗着她横行霸道的，一家子都成了小老婆了！看的眼热了，也把我送在火坑里。我若得脸呢，你门外头横行霸道自己就封了自己是舅爷。我若不得脸，败了时，你们王八脖子一缩，生死由我去。】鸳鸯一面哭，一面骂。她嫂子脸上下不来：“愿不愿意，你也好说，犯不上扯三扯四的。俗话说得好，当着矮人，别说矮话。姑娘骂我，我不敢还言。这二位姑娘并未惹着你，小老婆长，小老婆短的，人家脸上怎么过的去？”
　　平儿袭人说道：【嫂子你别说这话。她也并不是说我们，你倒别拉三扯四的，你听见那位太太、太爷们封了我们做小老婆？何况我们两个也没有爹娘哥哥兄弟在这门子里仗着我们横行霸道的。她骂的人自由她骂去，我们犯不着多心。】
　　平儿袭人是明白人，也不会怪罪鸳鸯。谁让自己就是小老婆呢？俗话说得好，有捡金子的，有捡银子的，还有捡骂的。只听得哈哈一笑，贾宝玉从山石后面转出来。闻听袭人说要把鸳鸯送给他，贾宝玉乐得笑出声来，不由从山石后面现出身来。平日里贾宝玉动不动缠着鸳鸯，猴上身去，也就是双手扒住鸳鸯肩膀，扭股糖似的粘在身上，抚摸白净的脖子，闻那香气，凑上一张臭嘴：“好姐姐，把你嘴上的胭脂赏我吃了吧”。鸳鸯急中生智，喊出袭人来解围。（24回）猴上身去。这句是原文，怎么样，贾宝玉就是那只猴儿。没错吧。一语中的，没跑。
　　我们这么说，不过是了解作者创作时的思路。
　　贾宝玉出现，鸳鸯只好趴在石头上埋头装睡。平儿依然劝说道：过上二三年，他们贾府会把你拉出去配小子，如果那时再落在贾赦手里，你不是更惨吗？鸳鸯冷笑一声：死也不给人作小婆。贾母在一日，就伺候贾母一日。不在了，宁愿出家也不答应，大不了还有一死。怕什么？
　　宁死不从的鸳鸯，会去殉葬吗？
　　隔山有耳，这些话被人当天传到贾赦耳朵里。鸳鸯危矣。间谍者，贾宝玉是也。姓贾的向着姓贾的，到底是亲大爷，一笔难写两个贾。说这话可能有人不同意，这没关系，我们会给出证据的。继续扒。话说贾宝玉邀请鸳鸯平儿到怡红院休息。原文是宝玉推她笑道：“这石头上冷，咱们回屋里去睡，岂不好？”请鸳鸯到怡红院睡觉，几个意思？难道是居心叵测？
　　看官有所不知，那袭人口上也抹胭脂，贾宝玉也纠缠要吃。一来二去，不留神被他初试云雨情了。所以袭人故意说，鸳鸯你（把身子）给了贾宝玉，贾赦就不好再要了。争取主动，拉鸳鸯下水是这个意思。这就叫趁火打劫，落井下石。假如背后指使是贾宝玉，袭人，暗中袭击之人。在怡红院，宝玉将方才的话俱已听见，心中着实替鸳鸯不快，只默默的歪在床上，任他三人在外间说笑。贾宝玉在等待，等什么？宽衣解带。这不是异想天开吗？贾宝玉的逻辑是自古嫦娥爱少年，少年就是怡红院。优越感爆棚啊。三人各怀鬼胎说笑，不多时，王熙凤派人来叫平儿回去，鸳鸯就伴走了。竹篮打水。
　　第二天鸳鸯的哥哥金文翔来请假，贾母准了。回到家，金文翔逼迫鸳鸯答应这门亲事。说一过门就开脸，就封你做姨娘，又体面，又尊贵。鸳鸯只咬定牙不愿意。金文翔回话，贾赦道：“自古嫦娥爱少年，他必定嫌我老了，大约她恋着少爷们，多半是看上了宝玉，只怕也有贾链。”证据送上门，赖不掉。这是昨日三人对话说的，贾赦是怎么知道的？
　　贾宝玉趁火打劫，金鸳鸯破釜沉舟，用一把剪刀刀尖对着哽嗓咽喉，发下毒誓：“方才大老爷越发说我恋着宝玉，不然要等着往外聘，凭我到天上，这一辈子也跳不出他的手心去，终久要报仇。”鸳鸯一眼看穿贾宝玉，才有这话。不然，何出此言？鸳鸯父亲金彩在南京给贾家看房子，现在得了脑梗，只等着咽气。哥哥靠不上，贾赦邢夫人淫威四溅，贾宝玉打闷棍，鸳鸯怎么办？红学将贾宝玉说成反封建先锋，岂不滑稽？鸳鸯一面说，一面哭，把邢夫人怎么说，园子里她嫂子怎么逼，今儿她哥哥又怎么说，一五一十全告诉了贾母。那贾母气的浑身哆嗦，说不上话来。鸳鸯继续哭道：“我这一辈子，别说是宝玉，就是宝金、宝银、宝天王，宝皇帝，横竖不嫁人就完了。就是老太太逼着我，一刀子抹死了也不能从命。”贾宝玉听着心惊肉跳，林黛玉薛宝钗冷眼旁观。这两人猴儿精猴儿精的。穿帮喽。从此，宝黛钗有了隔阂。
　　那鸳鸯起毒誓：服侍贾母归西，要么一死，要么出家当尼姑去。天地鬼神日头月亮照着，若有一句假话，嗓子里长疔。
　　鸳鸯这么坚决，以死抗争只有一种可能，她有心上人了。是谁？谁也不知道。如果不是，请你给个理由。

　　111回，贾母去世。鸳鸯影影忽忽看见秦可卿在前引路，于是鸳鸯上吊投缳。鸳鸯女殉主登太虚。这不是大白天见了鬼吗？红楼梦鬼话连篇？这是拜曹雪芹所赐。所以说曹雪芹阴魂不散，是因为鸳鸯的归宿他不能接受，反抗是不能被允许的。晴雯倒是敢于反抗，最终落得焚尸扬灰的下场。所以不用改。而鸳鸯是心想事成，最终生活幸福，伉俪情深。曹雪芹如芒在背，如鲠在喉，一定要改，不改睡不着觉。于是就改成白日撞鬼，鸳鸯女殉主登太虚。青春少女为贾母殉葬，这很恐怖的。曹雪芹文化转基因，很简单，屁股决定脑袋。所以说，八十回后，是政治化的产物，是满清文化转基因工程。
　　据推测，原文结尾应该是这样的：在一个雪后初晴的下午，一个和尚化缘敲开院门：阿弥陀佛，化缘。一个少妇正在雪地里抱柴，进屋煨火，顺手扔给和尚一块长了毛的窝头。和尚狐疑：当年老太太出殡那天，鸳鸯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贾赦跳着脚骂了几天。原来她偷偷跑掉了，还嫁人了，还有了孩子。说好的誓言呢？一个年轻人出来大声喊道：你有病啊？看什么看！
　　这就是“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为什么叫鸳鸯？大有深意。早知今日悔不当初没办了你。和尚蹒跚而行，看见街口大槐树，顺口说了一句：枯藤老树昏鸦，是我当年眼瞎。

　　莫怨他人嘲笑频，鸳鸯是一个。还有袭人。她也离开了，和蒋玉菡生活在一起，还有了孩子。化缘路上碰到，默默无语两眼泪，一样分别两样情。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一儿半女？这是为什么呢？这是为什么呢？
　　还有薛宝钗，只听到大声训斥道：看见没，不好好读书，只能去当和尚。好心当成驴肝肺。和尚手捧着窝头，心说，当年我家比你们阔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