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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会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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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的暴风雨后是长久的宁静。
街头本来开得极盛的樱花被骤雨打落了许多。可是就算如此,空气里依旧可隐隐闻到透窗而来的浅淡香气。我回头,透过画室的窗子,看到投落于枝叶间的稀碎阳光和满目的樱粉,稀疏的绿意点染着泛着甜味的街景。
我瞥了几眼花树便收回了目光。花盛开的样子是极美的,但我不爱花。
你心里对于美的渴望胁迫着你去占有它,去摘下它,将它紧紧地攥在手里。花便像是赌气般的,飞速地枯萎衰败了。没有经历任何的风霜雨雪,只是在喜爱它的人手里完成了这一历程。
花的衰败使我更深地意识到自己的不良,注定无法拥有那些美好的事物。
“花开了,”司衡走来敲了敲我的桌子,“去赏花吗?”
我只是摇头,并没应声。
“好吧,早就猜到了你不去,大忙人浮山先生。”司衡撇嘴。“你昨晚没出什么事吧?”
“怎么了,你突然这么问?”我轻声问了句。
“有些小麻烦。你也知道,最近FBI对日本一个黑色组织追击得很紧。我搜集到消息,称昨晚那黑色组织一核心成员刺杀赤井秀一失败。而且他们交手的地点离你看歌剧的地方很近。”
我摇头:“昨日直接搭车回来了,没碰上。”
“不过我估计,这种中短距离的交手里,放眼全美国能伤得了你的也没几人。”他转过身,打开了电视,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了。
司衡翘着二郎腿,极悠闲地问:“说起来,你打算什么时候接下一单任务啊?你再不接任务,圈子里都快要忘记还有两号人叫‘断竹’和‘立木’了。”
我正要回答,忽然看见电视屏幕上闪过一行字:银发杀人魔毙命,警方介入调查。
司衡见我愣了一愣,也看向电视:“这杀人魔被杀也是早晚的事,没多大能耐,还这么招摇。”他顿了顿,又问“那你到底接不接任务?”
我想起家中今早空荡荡的客房和那张连折痕都没有的床单,随便敷衍了句:“再过个把月吧。”
他似乎是见我心不在焉,便索性专心看起了电视,不再和我讲话。
我看着他极年轻的面容,突然想到,我来这世上也不过二十一载,却已经从这日子里感受到了几分的厌倦。
年岁愈长,愈发觉得世味不过反反复复。我身不由己地踏出了第一步,接着是第二步,第三步……我在这条浸灌着鲜血的小路越走越远,而这条路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任凭那道旁的花开得多么娇艳,我也不能驻足停留。
我必须杀伐果断。我的枪口必须永远朝前……
此时的司衡俨然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说出去,恐怕也不会有几人相信,他是这世上最顶尖的黑客之一:立木。
我看向窗户里自己的倒影。额前过长的刘海有些遮住了眼睛,头发用一支炭笔随意地挽着,露出颀长的颈部和清瘦的身上的突出锁骨,深色的薄毛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
我看向自己的阴影之下的眼睛,却只看到了淡漠和沉郁。
我暗自冷笑了声,起身离开了。
后来的数日,生活又回归了正轨,填塞着画画,锻炼,沉默和发呆。偶尔,应了有希子的邀约,与他们三人去各处游玩。如此,我与工藤两人倒也渐渐熟悉起来。
然而,永久的宁静终究与我无关。
一日,在画室,我穿上围裙准备为下一期的时尚杂志画封面。我瞥了眼有希子的“大作”,在她身旁坐下。
“有希子,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我触及到她乖巧的目光,毫无犹豫地说:“以后别再让我来叫你画画了。”
“阿砚,你怎么能这么说。”她故作伤心状,“难道我这张素描就一点好的地方都没有吗?”
我本想直接回答她一句“没有”,但又觉得这样或许太过不好。因而我仔细地看了看,又认真地想了想。
“确实没有。”
碰巧进门的司衡听到这话先是发出了响亮的一声嗤笑,而后又迅速但并不巧妙地转化成了几声干咳。
我见司衡的表情很微妙,就问:“什么事情?”
“哦,就是那个……你认识克里斯·温亚德吗?”他斟酌着字眼。
我注意到了温亚德这个姓氏,但仍然回答他:“不认识。”
“嗯……是这样的。她的私人助理找到我,想要请你去做她的私人教师……”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我动作滞了一下,心里无端涌上一阵烦乱,便放下画笔,解了围裙。
有希子见状,提前离开了。
等到发动机的爆响声渐渐远去,我才开口:“所以你同意了。”
“额……”他略微慌乱地做着手势,想要解释,没等他说出什么,我又打断了他。
“付了多少钱?”
他干脆地比了一个数:“款数的百分之二十已经打过来了。”
还真是大手笔。
“她一个女明星,哪来这么多资金,只为了请一个私人教师来教她绘画。”
“这谁知道呢。”司衡耸肩,“等等,你不是不认识她吗?”
“我确实不认识她。”
司衡等待着我的下文,但他没等到,我直接走了出去。
“喂!”
“哎!肖砚!她明天想和你见个面。”
我并不认为这只是个巧合。那晚我救回的易容女子,FBI与日本某神秘组织间爆发的大战,言语古怪的沙朗·温亚德和现在找上我的,那个所谓的“行为不端的女儿”克里斯·温亚德。
他们之中必然有某种联系,至于究竟是谁以何种身份出于何种企图出现在何地,那便是我无法预知的了。
与温亚德的见面约在距我家不远的一所以菜品难吃却又极贵而闻名的餐厅,只为图个说话方便。
“啊,抱歉,我来得恐怕有些迟了。”
我垂眸喝着茶,只听到一个低柔妩媚的声音裹挟着浓郁得令人窒息的香水味。
我抬头,透过氤氲的茶水的雾气,第一眼先是看到了一抹晃眼的金色。她的头发随意地披散着,精致的妆容,水绿色的眼眸和上挑的眼角。
我看了她一眼,便很快收回了眼神,默默给她打上了一个“长相极美”的标签。
“你好,克里斯·温亚德。”她伸出一只纤细白皙的手。
“肖砚,你也可以叫我浮山。”我伸出那只未经伪装掌心布满老茧的手与她轻握了一下。指尖触到她掌心处的粗糙,心下了然,抬眼看向她的时候,发现她也恰巧在看我。
她的表情始终保持着妩媚的优雅,现在有掺进了几分若即若离的神秘。
我们同时收回了手。“所以说,你安排这次见面,有什么事吗?”
“我只是想来和未来要朝夕相处的人见个面。现在看来,先生果然是风华绝代。”她眼里闪过一丝戏谑。
她这番话说得暧昧得很。我原本不想理会,但又觉得这样或许太过无礼,便随意应付了句:“你也是。”
她轻笑一声,低头喝了一小口咖啡。“我的私人助理已经和司衡先生谈好了。我们的授课时间主要根据我的工作安排来制定,需要麻烦你来我的住处。画具的话我会来准备。下周我的日程是空的,所以就从下周开始。”
我捕捉到她话语里几处刺人之处。“他已经和你们谈好了?而且授课地点在你家?!”我挑眉。
“嗯。”她双腿交叠,撑着下巴,身体微微前倾。“而且全款的百分之二十已经付了。”
我想起司衡那张贪财脸,心里莫名涌起一阵暴躁。“看来我只好同意了”我一字一顿地说。
她搅了搅杯中的咖啡,端起来喝了一口,笑得一脸妖孽。
我无意中瞥见她咖啡杯内壁上映着的一道浅红色的口红印,不知为何愣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