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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Chapter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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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份第一个周一早晨,风和日丽。
乔任梁在整理书包时小心翼翼地把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塞了进去。那里面装着给今天生日的付辛博的礼物 —— 一块兔子形状的玉佩。选择这个礼物是因为他觉得玉石很搭配付辛博给人的感觉,纯粹而且精致,温润而且美好。
其实他本来想昨天趁周末约付辛博出去玩,顺便送礼物的,不知怎的电话打了一天都没打通,就想着带到学校送算了。就是要低调一点,他想,还不是很习惯送这么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给男生。
一个星期前井柏然的一番话,开始时让乔任梁有些困扰。不过很快,感情上的单细胞动物乔任梁就安心下来。他和付辛博的关系很纯粹,他不想胡乱猜测任何一个人的心事,将目前的局面变得糟糕起来。如果付辛博是那么缺乏关爱和安全感的话,如果付辛博和他在一起真的变得开心了的话,他就更应该维持现在的局面。
而且,乔任梁想,我一直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好朋友,不会令他伤心失望的。
他抬头看向窗外。
明亮的冬末春初的早晨,流动的街上的风景。
轻轻深吸了一口气,吸进清新微冷的晨风。
今天一定会是愉快的一天。
骑车到了学校,在车棚里停车时遇上了秦炎仕。
“哟,来啦。”他锁好车,大咧咧地用力拍秦炎仕的肩膀。
“kimi,我告诉你一件事哦。”秦炎仕一反常态没有反击,而是神秘兮兮地凑上来,“你可能还不知道吧?”
“什么事?”乔任梁漫不经心地问,“美国打伊朗了?日本换首相了?还是肯德基汉堡又涨价了?”
“切,谁跟你说这些?”阿仕凑近了一些,“林以惠有男朋友了哦!”
高二3班的林以惠是乔任梁他们学校公认的校花,乔任梁在高一入学时就对她一见钟情,曾经追过她,几乎是马上就被一句“对不起,你人很好但是我们不合适”给拒绝了。心理承受能力很强的乔任梁其实没有受多大打击,不过这件事情被同班其他男生知道了就成了嘲笑他的把柄了。秦炎仕这样的好事之徒连到了高二还对此念念不忘。
心情很好的乔任梁立刻配合地做出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一条胳膊勾住秦炎仕的脖子:“啊,小慧……连我都追不到的小慧居然有男朋友了?是哪个小子啊?”
“嘿嘿,说起来这人我们都很熟哦。”
“谁?难道是小白?”听到是熟人略有些吃惊的乔任梁问,“哇这小子知不知道什么叫朋友妻不可欺啊?!”
“才不是小白。是隔壁班付辛博啦!我看到他们昨天一起很亲密地逛街哦。”
“阿仕!快上来,曹老师找你,好象是你上次考试成绩出了问题。”楼上有人在窗口对秦炎仕大叫。
“不会吧!”秦炎仕发出一声怪叫,来不及说话就跑开了。
剩下乔任梁僵直地站在自行车棚前。
周围的嘈杂被过滤。他的内心,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高高的山顶上垂直掉落,无声息地不断加速。终于心脏承受不住这样的速度,剧烈地疼痛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茫然地跟着人流上楼去高二教室,快要到的时候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才顿时清醒过来。楼梯上方站的是付辛博。乔任梁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然后想也没想就逆着人流下了楼梯。
他不想看见他,他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于是他下了一层楼,准备穿过高三的走廊,从教学楼另一端的楼梯上楼。
高三班级的走廊悄无声息,学生们正在紧张地进行早自习。乔任梁缓缓走着,走廊里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阳光从走廊那一端的窗户射入,照在脚下光洁的地砖上,照在墙面略带斑驳的油漆面上,反射着柔和的光。
真像是一个时空隧道。那一瞬间乔任梁这么想。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就是一个被施了魔咒的时间隧道。走过那段不长的走廊,他们的感情空间就发生了巨变,那些走过的路,便再也回不去了。
乔任梁一整天都在避开付辛博。秦炎仕把他闷闷不乐的样子总结为失恋,后悔自己早上多嘴说了那些话。
“可是校花明明高一就不甩kimi了,他应该早就被打击过了嘛。干嘛今天才一副胸闷的样子?”阿仕去找李易峰诉苦。
“可能是觉得被好朋友背叛的人生过于狗血了吧。”李易峰从一本悬疑侦探小说中抬头,无限同情地看了乔任梁一眼。
“你们不是总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吗?”
“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话是没错,可是你看断手断脚的路上多了是,没穿衣服路上走的有几个?”
他们故意在乔任梁身边大声说笑引起他的注意。乔任梁仍然只是沉默。
没错自己是喜欢过林以惠,没有追求到也确实很遗憾。可是按说一年多前的失恋怎样也不能给自己留下这么大的影响。他只是无法想象,那个对自己总是温柔地微笑着的男孩此刻正和自己喜欢的女孩在一起亲密无间的样子。嫉妒夹杂着失落让他无比沉闷。
他想起那天井柏然眼睛里流动的光芒:“所以kimi,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俩是什么关系。但是你一定要对包子好一点,不要让他伤心失望好吗?”
苦笑,他比你想象得幸福多了。现在伤心失望的是我才对吧。
下午的数学提高班,无可避免地遇见那个人,坐在井柏然留好的位子上,朝乔任梁微笑。那刺眼的微笑让乔任梁心中隐隐作痛。他装作没看见付辛博,坐到了后排离那两个人很远的位子上。李易峰看见付辛博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为难地抉择了一秒钟,也坐到乔任梁身边去了。两人各怀心事地翻着上节课的笔记。突然有人拍了拍自己的桌子,两人抬头看见放大的井柏然的脸。付、井两人不知什么时候移坐到他们前面。
“干嘛坐这么后面?你们想干什么坏事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井柏然笑得没心没肺。
“做坏事怎么能告诉你呢?”李易峰笑吟吟地回答。乔任梁避开付辛博探究的目光,继续低头看笔记。他把纸头弄出很大的声响,却毫不能减轻自己烦躁的情绪。
付辛博犹豫了一下,刚想说话时,老师风风火火地进来了。他闭了嘴,悻悻地转过身去。
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什么乔任梁的心里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坐在座位上克制不住地微微发颤。
“我不上了,我要回去了。”他只对李易峰说了这么一句话,把笔记扔进书包起身从后门离开了教室。
所有同学和老师都惊得目瞪口呆。付辛博只发了两秒钟的呆,也立刻起身:“我也不上了,先回去了。”留下剩下的人久久没有回过神。
“他们俩怎么了?”井柏然担心地问,只换来李易峰一个苦笑。
“kimi等等我,你去哪里?”教室外,付辛博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乔任梁然后一把拉住他。
“回家,我今天不太舒服不想上课了。”乔任梁头也不回地说,只顾着往前走。
“kimi那你在校门口等我一下好吗?我有东西要给你。”
乔任梁回头看见他几乎是恳求的目光,一时失神,不等回答付辛博便转身向楼上的教室跑去。“他要给我这么重要?我要不要等他?”乔任梁一路挣扎着慢吞吞地走到自行车棚,正巧看到林以惠站在一群女孩子中间有说有笑,心里并未熄灭的无名之火再次熊熊燃烧。
他毫不犹豫地推起自行车快步走出校门口,过了马路。
我不想看见你们在一起。乔任梁几乎愤怒地想,然而还是在等红灯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校门。
远处,付辛博依旧穿着宽大的校服,单肩背着书包,表情紧张地扫视着校门口。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画框。乔任梁想起之前无数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的神情,还有书包里未曾送出的那份礼物,自己没有说出口的一句“生日快乐”,突然难以抑制地心酸起来。
绿灯亮起。下一秒钟,付辛博就消失不见在下班高峰的车流中。乔任梁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转过头,踏着脚踏板随着车流离去。
过了两条马路,手机突然响起。他看了一眼屏幕,是阿仕的来电。
他接起来。
“kimi我对不起你,你快去跟你的包子好兄弟和好吧?”电话那头的阿仕声音听起来像是临到期末考试才发现自己一个学期没上课的惊慌失措。
“说什么啊你?”乔任梁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林以惠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没有交往。我早上不是跟你说吕杨在和林以惠交往吗?其实不是啦。不对我说的是付辛博。他是在陪林以惠挑白色情人节送给付辛博,啊不对是送给吕杨的礼物。”阿仕激动得语无伦次。“kimi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反正林以惠的男朋友其实是吕杨不是付辛博。喂喂,kimi你在听吗?kimi!”
他忽然恍惚起来,一瞬间没了任何想法动力,拿着电话的手不受控制的发抖。另一边,阿仕还在喊他。
“我知道了。”他的声音淹没在马路上的噪声中。
“kimi,我错了。你别怪我。”阿仕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
“没事儿。”他大声说,“对不起,我在马路上,先挂了。”
高二以后几乎从来没有在晚上五点之前到过家,即使翘了课乔任梁也不知道去哪儿好,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路上骑着车。
三月初,还没入夜已经有了寒意。风吹到他脸上,只觉得眼睛一阵干涩,越揉越难受。终于,乔任梁把车停在路边靠着花坛,自己则在花坛边上坐下。看了一下周围发现隔着马路就是学校的后门,原来自己并没有骑远,一直无意识地绕着学校打转。
那棵盛夏时曾经那样茂密的梧桐树,如今光溜溜地杵在街对面,树枝根根朝上直指天空,像巫婆干瘦的手指,看起来异常诡异。
附近的小学已经放学了。孩子们背着色彩鲜艳的书包,穿着厚实的羽绒服,像以一个个小企鹅。他们牵着家长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不时兴奋地汇报着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事情,无非是今天老师上课让我朗读课文了我读得很好所以老师表扬我了,或者是今天又和某某同学吵架了被老师批评了但是明明是他先把我的书扔在地上的。
街上的小贩也倾巢出动,听得到有小孩开始闹着要家长买吃的东西。远远的可以闻到爆米花的香味,在寒冷的季节,温暖的味道。
乔任梁对小学的记忆不是特别清晰了,不过印象中也是这样的日子。很多很琐碎的小事拼凑起来的生活,小孩子情绪起伏总是很大,很小的事情就能让他们雀跃或沮丧好一阵子。刚开始进中学的乔任梁看见小学生叽叽喳喳的样子很是鄙视,回忆起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也不由得那种孩子气觉得惭愧。
成长是一个让你情绪平复下来的过程,大人不再轻易流露自己的心事,不再随便对别人透露自己的想法。看起来是一种很得体的姿态,开心的事情有时候只会自己暗爽,可是同样的,不开心也只有自己独享。
如果成熟得体的代价如此,是不是其实,永远不长大会比较好?
天色逐渐暗下来,街上行人衣服颜色已经难以辨认的时候,乔任梁掏出手机发短信给付辛博。
“对不起没有跟你打声招呼就离开了。我今天很混乱。不是因为你,虽然开始的时候是……我说不清楚,但是其实想当面说一声生日快乐的。包子,生日快乐!”
发送。
一分钟后就收到了回复。两个字。
谢谢。
乔任梁怔怔地看着屏幕,谢谢,一个句号,没有别的了。忽然之间,他感到难以名状的失落。
这个答复简明扼要,没有任何不妥却也没有给他任何继续回复的契机。
可是他明明有那么多想说的话。
异常的矛盾混乱,他终于搞不清自己是为何坐在这里发这样无聊的短信。
从那天开始,虽然他们还是一起上课、聊天、发短信,偶尔打球,但是乔任梁仍然能清楚地感到他们正在逐渐脱离,渐行渐远。他多次主动找付辛博说话,试图改变这一局面,却始终无能为力。
他想,他们也许是回不到过去了。已经有东西在无声中发生了改变。
最糟糕的是,他不知道那改变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