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Summer for A Lifetime》抹茶杏仁

11、Chapter 11

　　收到付辛博的第一封回信是在高三那年的中秋节，恰好也是一个休息天。爸妈带着堂弟去看美术馆的展览，乔任梁一个人在家里准备数学竞赛。十月的上海还没有凉下来，他开着风扇正在做一道数论难题，走进了死胡同怎么也想不清楚问题，顿时觉得风扇的嗡嗡声煞是烦人，恼火地关了风扇，安静了一会儿又觉得热起来，于是更烦燥了。就这么开开关关好几回，停下来的瞬间突然听到开着的电脑里叮的一声，来了一封邮件。

　　只有简单几句英语。付辛博说在英国已经安顿下来，找到了住处，也去学校上过课了。课程有点难不过很快能适应。他另外向乔任梁的父母，还有那帮好朋友问好。乔任梁算了一下发信时间，差不多是英国时间的八点，应该是早起了给他回的邮件。

　　其实谁都知道，一个高中生独自在外漂泊，哪里能像付辛博说的那么轻描淡写。语言有障碍，生活习惯有差异，父母给予的关心也许比在上海时更遥远，原先的朋友除了问候，连个鼓励式的拍肩膀也做不到。

　　只是付辛博不说，他就不问。他始终相信付辛博是个坚强的男孩子，最终也能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付辛博到英国的第一个月住在母亲的朋友家里。这一个月的日子忙得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那位阿姨确实非常照顾这位昔日好友的儿子，为他办好一切手续，购置了合适的衣服，带他参观了伦敦以及周边不少城市，再安排去学校报道。她的丈夫女儿也是和气友好的人。可惜夫妻两人都是上班族，还要照顾才上初中的女儿，实在没法让付辛博继续住下来，只能从第二个月开始给付辛博找了一个新的人家。

　　homestay的房东是一位英国老太太，满脸皱纹的一张脸不拘言笑，付辛博看到她第一眼就觉得她脸上写着you are not welcomed 的字样。她给付辛博定下了近乎斯巴达式的规定，除了保持环境绝对整洁以外，一定要准时回家，不能在房间里大声放音乐，不能带朋友来玩，晚上十点以后不许用电器，不能用她的厨房烧荤菜。

　　完全不近人情的规定，特别是后面两条让付辛博难以接受。老太太拒绝与他协商，声称只跟那个联系他过来住的阿姨做决定。付辛博回想起，那位阿姨一边上班一边辛苦地为自己找住处，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家。这个时间再找合适的房子确实太困难了。无奈咬咬牙，他答应了这些要求。

　　他不习惯没有荤菜的饮食，于是从不在家做饭，错过了学校食堂的吃饭时间，就靠subway或者pizzahut过日子。课业繁忙的夜晚，他只能打着手电借助微弱的光线在房间里做作业。如果没有早起去学校图书馆，就几乎没有合适的时间和地点上网。

　　他交到了朋友，大多数是中国过去的小留学生，但是很少有多余的时间金钱和精力跟他们一起夜生活。父母提供的钱虽不少，却不足以让他像其他被富裕的家庭送出来的纨绔子弟那样挥霍。如果他超出了budget，就只能靠打工赚回来。短短几个月时间，原本就不胖的他迅速消瘦下去，没有时间照镜子，而是在穿衣服时发现好多衣服都只能宽松地搭在身上了。

　　在这个北纬50度的城市，无数个寂寞寒冷的夜晚，他拿起电话听筒，想找一个倾诉的对象，却发现找不到。那位阿姨无论如何和蔼可亲，终究只是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自己在英国认识的朋友，有着和自己相差太远的价值观，最多只能做酒肉朋友，无法交心。他想到远在中国的父母，朋友，然后想到无论东半球的太阳几点升起都照样迟到的乔任梁。

　　然后，他拿起听筒，拨出了乔任梁的生日号码，开始聊起天来。他压低声音，深怕吵醒房东老太太。

　　Kimi，你起床了吗？是不是又要迟到了。你就快一点吧，你们曹老师对你寄予了那么殷切的希望，别辜负他呀。

　　现在肯定比高二还忙了吧？其实高二已经忙成那样，我倒真想不出来高三还能怎么忙。马上要数学竞赛了吧，加油哦，连我那份一起，拿个一等奖回来。

　　我吗？其实不太好，房东是个不讲道理的英国老太，脾气古怪得很。居然不让我在家吃荤的，要我死啊。我太想吃肉了！什么？你说她是老处女？很有可能哦。要不然怎么会这副德行？

　　Kimi，你说我为什么要来英国？

　　Kimi，我想回家。

　　回答他的只有电话线那头嘟嘟的空号提示音，拖着长音，在那样安静的夜里，像无助的哭泣声。然而他还是满足地挂了电话安心去睡觉。不久以后也许是另一个寂寞忧伤的日子，那时候再打一个。

　　躺在自己的小床上，他透过窗户看到外面昏暗的路灯，照在古老的建筑上显得格外阴森恐怖。只能看见狭小的一片天空。月亮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即使是这个在世界任何角落都如一的月亮，为什么也看起来这么忧伤呢？

　　不过，很快都会好起来的吧？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