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袂天下》南岈

5、静水流深 沧笙踏歌

　　这边还在热闹着，季君珏已经假意醉了去往了新房，独留华熙泽替他挡酒。
　　可他还未进屋便听见了熟捻于心的琴声，季君珏不由得心中一慌，推门而入。
　　房内烛光微颤，华兮瑾仰首含着笑唤道：“夫君。”
　　季君珏站立许久，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露出一抹苦笑，道：“快走。”他知道自己已经被放弃了，却不知他们仍不死心，竟然在他的新婚之夜开始计划。
　　“走什么呢，你明知这是我生来便要守护的大央。”所以不论是谁，我也不会让他毁了大央。
　　我们是谁，都心知肚明，身上担的责任，也都明白。我们注定是对立面。
　　季君珏没有再说话，因为房中已经闯进了一个黑衣人。
　　大央四三年，突然有一支精良的军队进攻主城，那是与大央隔了一个垣国的苍齐，也不知道是从哪儿进来的。
　　身着嫁衣的长公主率兵防守，一时之间难分上下。
　　那天晚上，驸马季君珏失了踪迹，不少人猜测他已遭遇不测，然而无一人敢问。
　　此刻的华兮瑾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驻扎的敌军，一时陷入了沉思。
　　“退兵。”他与她在弥漫血腥的房间里，对立而视。
　　“五岁时，父王不顾母后阻拦，执意听取大臣的意见将我送入大央，于是我十二年未曾踏足苍齐。他们每日都在我耳边重复着我的使命，于是我蛰伏了这十二年，为的也是这责任。”
　　“我什么都需听着他们的，他们让我莫要失心于你，可到底还是失了。”
　　华兮瑾看着他说着这些，最后不忍的偏过了头：“本宫将率兵御敌，守卫大央。”
　　“好。”
　　你若要守，我也陪你守着。
　　这也是我到如今，唯一从心的事。
　　傲然而立的红衣在他走的那一刹那瘫软在地，华兮瑾紧紧攥着嫁衣直至指尖泛白。
　　桌上的凤烛落下滴滴红蜡，像是在附和嫁衣上滚落的泪珠。
　　堂前仍在举杯共饮，房内却霜雪如冬。

　　华熙泽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神情不忍的说道：“你本不必如此。”
　　你本该拥有无上的宠爱，最好的相守，本该不必如此。
　　“你是我的皇姐，但你莫不是忘了，我们生于同一日。如若不是我紧追不舍让母后与我说了事情原委，你是否要瞒我终生。”
　　华兮瑾难得的沉默了。五岁那年，华熙泽身中蛊毒，只有血脉极近之人才可以做引子将蛊虫引入自己体内温养着。
　　齐央皇自然不可，大央之皇不能有一点闪失。而鸢皇后生下他们也已经伤了身子。
　　那几日是宫内最惨淡的时日，华兮瑾不知从哪儿知道了这事，跪在齐央皇面前企求自己做药引。
　　万般无奈之下，华熙泽无碍了，而华兮瑾为了祛蛊，则被送往了万慈寺，对外宣称：为国祈福。
　　皇后每每见她都不知说些什么，过后又伏在桌上痛哭，齐央皇见此在心里暗暗谴责自己护不住儿女，却也毫无办法。
　　不知何时愧疚漫过了原本的亲昵，竟疏远至此。
　　华兮瑾眼角微红，脑海里满是华熙泽小时候那小小的身影，她知道没有她在身边的日子里，华熙泽要经历的一定很多，即便有父皇母后的庇护，但敌在暗处，防不胜防。
　　“我知晓你怨我。”
　　华熙泽侧耳听她说话，过后眼眸低敛，睫毛下投下一片晕色。
　　他的声音有些缥缈，像是陷在了回忆里无法自拔：“我当然怨你，皇姐，你可知五岁那年我醒来时，发现你不在我身边，大哭不止。此后的年岁里，我一直不明白，曾说过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皇姐，为何食言了。”
　　“六岁时，有人告诉我去皇宫外可以找到你，我信了，因为那是我平日里最好的玩伴。我偷摸着出宫，在偏僻处被他推进了水里。在水里的时候我迷迷糊糊想，我的皇姐在哪儿，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怨你那么些年，却发现原来自己是，怨错了。”
　　“皇姐，你说我该如何。”我该如何，我该如何对你。
　　华兮瑾侧过身，眼神柔和的看着一边身量挺拔，已经哽咽的华熙泽，笑道：“皇姐在一日，便为你守着这大央，若皇姐……”
　　华兮瑾闷声撞进了华熙泽的怀里，被他抱得紧紧的，像是害怕下一秒怀里的人就消散了一样。
　　他哭着喃喃：“你应该怨我的，你应该是怨我的啊。”
　　听着华熙泽带着哭腔唤她，华兮瑾的眉头不由得聚拢，眼睛里满是挣扎，手却不忘轻抚着他的后背。
　　泽儿，若皇姐不在了，你便要像从前那般恨着我，想着我抛弃了你，想着我会夺了你的皇位，想着我的种种不好，那样我才能放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