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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无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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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寒冷,义军在背风的一块平地扎营,营帐里生了火,余老和孟渡、孟泱分坐在火旁边,孟泱抱怨道:“这一路躲躲藏藏,打得一点都不痛快。”
余老笑道:“小孟兄弟,等这个冬天过去,还愁没有仗打?”
孟渡道:“不知明王邀请的那几家义军,是否已经抵达洛阳。”
余老道:“我临行前曾和明王谈过,听说最先派人给他回信的是段玉裁,信使说明王收信之时,大军已经开拨。”
孟渡颔首,余老又笑道:“这个段玉裁,可是几家义军中声名不逊于你的年轻人啊!”
提起近两年出名的义军将领,三人又说出数人的名字,谈论了一番。
话题兜兜转转,又聊到这次的计划,余老忖度着道:“照行程算日子,也该是这两天了。”
孟渡道:“若是马跑得快,明早就该有消息了。”
余老道:“不急,所谓出其不意,动手前一定要沉住气。”他想了想,笑道:“说起来,这次进攻开封的人选,你怎么向明王举荐了曹文虎呢?”
孟渡道:“曹文虎是盗贼出身,带起兵来也算粗中有细,他的士兵擅长城战巷战,用来突袭攻城也再适合不过。”
余老笑道:“可你不是才为了他纵容手下掳掠一事请明王责罚于他?”
孟渡道:“人尽其才罢了,不关奖罚与否。”
他们在这边闲聊,而魏小椿已经在自己的营帐里陷入睡梦中。
他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堆在桌案上的奏折,光洁的砖石地,站着身着朝服的大臣。
他感觉到“自己”正坐在高处,张口说话,却不由自己。
“辽东连战告捷,朕心甚慰。但由甘陕肆虐至豫西的贼患,仍旧叫朕不能安枕。高泰和叶晋不日便要领兵回朝,朕要立刻出兵夺回豫西及汉中,决不能放任贼人继续东进。”
魏小椿顿然醒悟过来,自己是在小皇帝的身体里?
这又是一个梦境,只是梦里发生的却是系统要给他看的真实景象。
魏小椿很快适应了这种视角。皇帝坐在御书房桌案后的椅子里,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楚右相。
楚右相躬身道:“高泰等人年关之前就能班师回朝,陛下大可等到灯节之后出兵围剿反贼。”
皇帝点了点头:“那么爱卿以为,当派谁去清剿匪患?”不等楚右相回答他便站起来,走了两步,思索道:“朕听闻叶晋在辽东战事中指挥有方,打了不少胜仗。”
楚右相忙道:“不错,叶晋是张宗讷的得意门生,于排兵布阵上深得其真传。”
魏小椿只能从皇帝的角度旁听他们对话,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听了楚右相的话,暗骂这老头子奸诈,皇帝提叶晋作战有方一事,分明意在重用嘉奖,结果楚右相一提被发放在天边的张宗讷,那好感值“刷”得又下去了。
果然皇帝脸上的欣慰之色减淡不少,反而皱了皱眉,不置一词。
楚右相进一步煽风点火道:“臣派遣去军中的信使,也带来些不好的言传……”
皇帝问道:“什么言传?”
楚右相道:“叶晋对张宗讷发配一事十分惋惜,好像在军中还颇有怨言。”
皇帝脸色一沉道:“他有什么怨言!”
楚右相忙又躬身道:“无怪乎他有微词,毕竟张宗讷是他的授业之师……”
皇帝一拍桌案,案头堆积的奏折颤了颤。他早就在宫人和密探的口中听说,民间有不少人对他处置张宗讷的做法感到不平,甚至一些无知书生在坊间大放厥词,认为他以尚未证实的叛国罪将张宗讷流放,是听信奸臣之言。
景氏一朝自太宗起就对文人十分宽容,“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者”,皇帝又格外注重自己的英主名声,所以虽然不快,但倒没有去和几个酸腐书生计较。
可现在听到自己重用的大将竟然也抱有这样的心思,若是军中也流传起这样的言论,他皇帝的威严何在?
皇帝想到此处,愈发动怒道:“君为臣纲!张宗讷屡负朕恩,朕未将他凌迟处死,已经是念在他镇守辽东有功的份上。叶晋身为他的学生,朕不仅没降罪反而重用他,他不思为主效力,反倒口出怨言,未免太不将朕放在眼里了!”
楚右相假模假样地劝道:“陛下息怒,究竟只是传言。”
皇帝道:“空穴何曾来风?”他站在御案前,冷声道:“朕本来还想派他前去剿贼,如此看来,倒真不能让他自视太高。剿贼的人选,就由爱卿替朕斟酌吧。”
楚右相道:“是。”
完了。魏小椿心想,这老油条三言两语把死对头的学生拉下马,接下来就该换上他自己边的人了。
皇帝稍稍平息了一下怒气,又道:“豫中发来急奏,说贼军的人马添了足足一倍,请求援兵。爱卿觉得该调哪支人马过去?”
楚右相思索了一下道:“豫中不缺兵马,缺的是统筹大局之人。臣以为,不如就近请信王殿下过去,主持大局。”
魏小椿在皇帝的记忆里搜索一圈。他说的信王是先帝的第七子,皇帝的异母兄弟。信王的封地在晋南的重镇平阳,的确离豫中不远。
“七皇兄?”皇帝道,“可皇兄闲居在封地数年,未必熟悉战事。”
楚右相道:“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有谁比陛下的亲兄弟更可靠呢?况且信王殿下当初也曾到边关经历过战事,有殿下坐镇豫中,总比底下的文官武将各执己见,举棋不定的好。”
皇帝沉思片刻,点头道:“爱卿所言甚是,就照卿说的办吧。”
魏小椿透过皇帝的眼睛,看着楚右相退出了御书房,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眼前的景象模糊起来,他知道这个梦要结束了。
在睁开眼,耳畔却是营帐外山间的风声,他睡意全无,穿了衣服起来,掀开帐帘,外头天光乍现,守夜的士兵来回走动。
魏小椿穿过帐篷之间,走到营地的外侧。寒风吹面,他正需要这样冷静地思考一下。
叶晋是顾丞相极力保下来的,可惜皇帝疑心太重,主意又多变,况且有楚右相一干人等吹耳边风,叶晋迟早是要下马的,能保住一条命就好。
四年,朝廷如今的局面,照这个趋势发展四年,等到他变成皇帝,面对的会是怎样一个烂摊子?
魏小椿心绪烦乱地走了一会儿,忽然看见山林间有人影晃动,背影十分熟悉,他定睛一看,居然是孟大将军。
魏小椿心里纳罕,难道这厮每天都这么早起来?行军路途本就辛苦,一军统帅要管的事情就更多了,居然还这么早起来活动,真是用不完的精力。
孟渡在练剑。
树林中除了他空无一人,显然连亲兵都没跟过来。
魏小椿并住脚,远远地观望。起先只是打算看两眼,渐渐地站住不动了。
孟渡的剑招使得一点都不快,不像杀人时的出手如电,缓慢而潇洒,姿态圆融流畅,剑弧简洁优美,多一丝都嫌累赘。
魏小椿还注意到他的剑,此刻天光穿过树林,落在剑身上,居然是乌沉沉的。
等到孟渡比了收式,长剑悬在腰上。魏小椿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看入神了。
孟渡漫步过来,显然是早察觉到魏小椿站在这边,道:“魏先生,来找我有事?”
魏小椿忙道:“醒来无事,随处走走。打搅将军练剑了。”
孟渡道:“无妨。”
两人同向营地走去,魏小椿本来一肚子心事,结果看人家练剑看入了迷,心事都抛诸脑后了。
孟渡晨起出来练剑,不穿甲胄,只穿他那一身蓝布衣裳,领口微微松开,露出古铜色肌肤,和一点凸起的锁骨,轮廓在未完全亮起来的晨光中愈发深邃,有一种英毅之美。
魏小椿不留神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叹息,长得是挺帅,就是老虎屁股摸不得……
孟渡忽然转过头,魏小椿目光不好停在人家脸上,连忙低头,装作对他那柄剑很好奇的样子:“将军的剑看起来并非凡铁。”
孟渡闻言,取下他那兵器横在手中,让魏小椿看道:“这是我年少时在家乡,一位途经我们那的老人家送的,他说我煞性太重,得用此剑压一压。”
魏小椿道:“煞性?”他看孟渡,一点都不像是煞性的人啊?
孟渡笑了笑道:“我年少时的确不知轻重,专爱逞狠斗勇,闹出许多祸事来。”
还真看不出来……
魏小椿觉得这种事,应该是孟泱干得出来才对。
孟渡见他仿佛不太信的样子,也不多说什么。和他介绍这柄剑的名字:“此剑名为‘寒鸦’,我也不知它是何铁铸成,不过分量的确比凡铁要重。”
两人一边谈一边往营地走。忽然孟渡耳朵一动,看向晨光下飘动着雾霭的山谷间。
魏小椿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看到白茫茫一片:“怎么了?”
孟渡笑道:“没什么。多半是送信的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