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里的反叛者》余秋晚

43、第四十二章

　　陈展沣把车开到明阁大门外便熄了火。下车的同时钥匙交给了车童，人已经迈着阔步往内院里面走。
　　他是明阁的熟客，不用侍应生领路也能驾轻就熟地穿过繁复交错的廊道。夜晚的明阁依旧灯火稀疏，只有几盏青灯点缀道路，清冷之中又幽静舒适。他向来不喜欢吵闹嘈杂，特别是用餐的时候，这也是他喜欢明阁的原因。虽然和明阁的那几位老板都不太对付，但这个闲静雅致的会所确实很合他的心意。途径那片葱郁繁茂的湘妃竹林时，他忽的眉头一蹙，不禁想起了那个阴雨沉沉的夜晚，如初发芙蓉般的女子明媚动人，她忽然神秘的出现又猝不及防地消失，仿佛是一场意外的艳遇……
　　不过，那天晚上他好像错过了些什么。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人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陈展沣下意识地抚了抚鼻尖。

　　金世德早就知道陈展沣要过来，从另一处庭院转过来，刚好和他碰到头，连忙腆着笑，“陈少，我领您过去。”
　　“不用。”陈展沣挥了下手，说：“去给我弄些吃的来吧，不要主食。”
　　“哟！这个点儿您还没吃饭呐？钟先生已经到了，在里面等您呢。”金世德说完，不等陈展沣回答，紧接着又说：“那陈少您自便，我先去厨房打点师傅。”
　　陈展沣敛了下眉，淡笑着说：“好。”

　　不多一会儿，陈展沣就来到梅园的包厢外面，还没有进门，里面隐约传来男人富有磁性的谈笑声，他扶在门上的手一顿。没等他思量多久，门突然被拉开，面容白净的男人躬着半边身体，脑袋探出门外，皱着脸看他，“到了不进来，在外面磨蹭什么？”
　　“就你眼毒。走神不行吗？”陈展沣脱了鞋进了包厢，看见里面端坐的男人时，微笑着点了下头。
　　钟一桐显然不相信他的话，坐下的同时，揶揄道：“精明似鬼的陈大少爷也有走神的时候？别又是想什么鬼点子算计人吧？”
　　陈展沣斜了他一眼，微凉的目光似有若无地飘向对面那位面容略显粗犷的男人。其实，刚才在门外时，他就已经猜到了几分这个男人的身份。进来时看见本人，心里更加确认了。他不动声色地坐下，没有主动开口的打算。

　　“呀！差点儿忘了。”钟一桐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笑着给他引荐：“这位是马江，邓氏腾飞的总经理。听说我在这儿，特地过来打声招呼。既然你到了，顺便引荐一下你们认识吧。”
　　陈展沣温润如玉的面容含着淡笑，伸出手的同时，十分客套地说：“原来是邓总的得力助手，久仰大名！”
　　马江握住陈展沣的手，冷峻的面容挤出一抹不相符的笑容，声音和他人一样略显得有些粗犷：“陈少是江城的明星人物。今日得见，果然不凡！希望以后我们有机会合作。”
　　“马总过奖了，以后还要你们多多提携我这个新人后辈呢。”陈展沣收回手，转而又问：“邓总也在？”
　　“没有。今晚只是我个人的家宴。”马江说完，转过脸看着径自饮茶的钟一桐，说：“我先回那边，不打扰你们二位了。”
　　“好。”钟一桐砸了咂嘴，放下茶杯，“明天别忘了把人送过去。”
　　马江冲着钟一桐感激一笑，人已经往外走。
　　陈展沣背对着他们，呷了一口热茶。他们把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一字不差地落入他耳中……没想到，斯文儒雅的钟一桐医生竟然和邓云飞的义子这般熟络。他葱白修长的指扣住翠绿温润的茶杯，黑浓的剑眉不予置否地微挑，嘴角扬起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

　　钟一桐送走马江，门还没有拉上，金世德就领人送来好几道菜。他扭过头，一脸不解地望着陈展沣，“不是说在老宅吃的晚饭吗？”
　　陈展沣头也没回，放下茶杯，淡声道：“对着我父亲，哪里还能吃得饱饭？”
　　“这话要是被陈伯母听见，一定要教训你的。”钟一桐重新坐下时，见陈展沣已经不客气地动筷子，不禁笑道：“难怪一喊你就立马儿答应出来，原来是冲着饭来的……不过，你能不能吃相好点儿？整得像投胎来的饿死鬼。”
　　陈展沣轻哼了一声，“我要是知道你这里有别人，宁愿回家吃外卖也不来。”
　　“你说马江啊…”钟一桐恍然，白净的面容上掠过一丝尴尬，但还是笑着说：“我真没约他……人过来敲门了，我才知道他也在这儿。”
　　陈展沣面色温淡，头也没抬，“你是意外，别人可不一定。”

　　“他确实也有事情找我。不过，来去也就是医生跟病人的那档子事儿。”钟一桐见陈展沣意兴阑珊，对于和马江的交情也就简单的一语带过。他转而打量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捏住筷子，始终没有勇气下箸。论口味，他和陈展沣是永远吃不到一块的……可意外的，两人不仅是相交多年的好友，还时常约着吃饭打球。钟一桐索性放下筷子，感觉连空气都带着一股鲜辣味儿，终于忍不住开口：“我说，你存心的吧？”
　　陈展沣拿餐巾擦了擦嘴角，似笑非笑：“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少来。你看看这桌子菜，有哪样儿是我能吃的？”
　　“我以为你吃过了……再说，你在电话里只说喝茶，没说要吃饭啊！”
　　“强词夺理！”钟一桐没好气，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发现茶早已经凉透……他瞪了对坐的陈展沣一眼，自己换了一趟热茶，“早知道，我直接从宋公馆翻道墙过去蹭饭！陈伯母再怎样也不会像你这样整这一桌子招呼我。”
　　“这是我的晚饭，不是用来招呼你的。”陈展沣突然停了筷子，沉思了片刻，突然问道：“对了，你认识宋家那位外姓养女吗？”

　　“乔桥。”钟一桐当即拧起眉头，“认识啊。你怎么突然问起她来了？”
　　“她是不是回来啦？”陈展沣又问。
　　“嗯。”钟一桐点了点头，晚上过去给送老太爷做身体检查的时候确实听到他们提起过，不过在他们兴致起来之前，他就已经借口医院还有病人为由急急忙忙地跑掉了……没想到，在大门口碰到外出回来的宋文启，打招呼的时候被拉着聊了两句，见他急得冒汗，宋文启也忍不住多打趣了他几句……豺狼窝里突然进了一只活兔子，他能逃出来已经是万幸。
　　他心里默叹了口气。原本是郎无情妾无意的事情，偏偏宋家的长辈们至今还贼心不死。
　　从宋公馆出来，他实在没有心情再去晋园赴约，于是打电话约陈展沣要不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坐坐……没曾想，他躲到明阁的包厢里面，还能遇到一个吃家宴的马江……下次出门，真应该提前看黄历。

　　“想什么呢？这么走神。”陈展沣忍不住拿筷子在好友眼前晃了晃，见他回神，才笑了笑，继续说道：“难道真的像传言说的，你和宋家那位大小姐有过一段？”
　　“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和乔桥就是普通朋友。要说亲近一些，她和我妹妹是闺蜜。”钟一桐看着陈展沣面不改色地大快朵颐，那红通通的辣椒看得他直摇头，“你说你们家地地道道的江浙人，一点辣不沾，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奇葩异类呢！”
　　陈展沣温润的面容上掠过一丝无奈，“你这算不算地域歧视？有谁规定江浙人就不能吃辣啦？”
　　钟一桐扶着茶杯，一双温润的眼眸看着他，抿着唇，似乎有话要说，但他却没有开口。
　　陈展沣仿佛猜到了他要说的话，扶了下额，“行了，你也别跟我扯闲篇儿了。我在家的时候，听我妈唠叨、听我妹唠叨，完了到这儿，还要听你掰扯，还让不让我活了呀！”
　　“你也有怕的时候呀？”钟一桐忍不住展眉一笑。

　　“有！”陈展沣呷了口茶，“我妈多说两句就算了，我妹不知道跟谁学的，年纪轻轻也学人嘴碎糟糠的那一套……晚饭之后我在天台抽烟，她跟上来，就我上次相亲的事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听得我恨不得一卷胶带把她嘴巴封起来。”
　　“上次的事情，你还好意思说！”钟一桐不客气地说：“我现在在医院，还没见着我师妹呢就得躲着走！都是你小子给害的。”
　　“……”
　　陈展沣闲闲地靠在柔软的靠枕上，手撑着脑袋，一副吃饱喝足之后的闲散姿态，“我真不知道那是你师妹。下次我去你们医院，当面跟她道歉。”
　　“别！您还是消停点吧。”钟一桐实在不敢想象他和师妹见面的那个画面，少不得破血消灾……他忍不住叹了声气，忽然又想起什么，“你前面跟我打听乔桥做什么？”

　　陈展沣不以为然地笑笑，“没什么，随口问两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