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里的反叛者》余秋晚

18、第十七章

　　车子刚在院子里停下，乔桥便径自下了车，没有理会宋庭率先进了屋。
　　宋庭紧随其后下车，外套搭在手上。望着那道纤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眼前，清隽的面容脸色微微沉了沉。尽管不喜欢这样的相处，却也拿她没有办法。

　　今晚在过去明阁的路上，兴许是离开了公司，许卓凌一下子打开话匣子，一路宽慰说不管乔桥现在对他对宋家有多少敌意，多少恨意，他都只能受着。因为，一切都是他欠乔桥的。
　　许卓凌说了很多话，大部分他都没有放在心上。唯独那一句，他记住了。
　　那是一条人命。
　　他偿还不起……

　　看着依旧任性妄为的乔桥，他甚至开始担忧她今后在公司的日子了……他只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声气……离开了六年，可那股子暴脾气还是没有收敛半分。他想起她在人前安静乖巧的样子……难道真的如同许卓凌说的那样，她只在他们几个人面前才会流露出恣意潇洒的一面。
　　倘若是真，他即便纵了她这份任性又如何？

　　苏阿姨在乔桥进屋后特地留了门，候着缓步而归的宋庭，见他脸色微沉，笑了笑，柔声说：“我已经把醒酒汤放在她房间了，刚才也叮嘱过她记得喝掉。明天是周末，让她好好睡一觉就好了。你呀，不要总绷着一张脸。这么严肃，她看见你不躲才怪！”
　　宋庭把西装外套交给苏阿姨，微沉的脸色并没有缓和，“她的胃本来就不好，还跟着陈笑笑一起疯闹，说她两句就发脾气，真是越大越难教了。”

　　苏阿姨跟随宋庭一起进屋，听见他抱怨的话，又是温柔一笑，“难得乔桥回来了嘛，陈小姐一时高兴，忘了把握分寸。钟医生也在，她肯定会看住乔桥的。你刚刚没看见？好久没见到乔桥笑得这么开心了！”
　　宋庭目光深长地看了苏阿姨一眼，自己倒了一杯水，呷了一口，没有接话。墙角的落地钟指针醒目的指向提醒着此刻的时间，原以为她们几个久别重逢、小聚一番而已，没想到竟然待到半夜三更，还喝了那么多酒……他目光时不时飘向二楼，心里面对陈笑笑的不喜更添了几分……他三两下喝完了一杯水，喉咙仍有些不舒服。
　　他深沉的眸一凛，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

　　苏阿姨给宋庭换了一杯温水，“对了，晚上老宅来电话，说老太爷十分想念乔桥，让你们兄妹明天回老宅吃顿饭。如果可能的话，老太爷希望能让乔桥搬回老宅住。他说你常年忙工作，乔桥住在你这边不太方便……说起来，乔桥回来有些日子了，好像还没回去见过老太爷呢。难怪他念叨……”
　　“听说，李小姐这次公演结束，也要回国来住上一段时间。”末了，苏阿姨低声念了句。
　　宋庭一边喝水，淡淡地应了一声。
　　苏阿姨见宋庭听完自己的话后脸色更加沉郁了，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宋庭随手搁下水杯，修长的双腿迈开步子往楼梯走，“苏阿姨，你先去休息吧。我上去看看小乔。”

　　乔桥简单地梳洗完，看到那碗已经凉透的醒酒汤，小脸皱了皱，正准备拿去倒掉，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将她吓了一跳。
　　她抚了抚心口。不用看，也知道敲门的人是谁……不过，她还是隔着门问道：“谁啊？”
　　“我。”宋庭言简意赅。
　　乔桥走到门口，并没有开门，隔着门说：“我要睡了，教训我的话留着明天再说吧。”
　　宋庭不买账，只淡声道：“开门。”

　　“烦不烦啊！”乔桥小声地啐了句，心不甘情不愿地开了门，冷着脸：“有什么话快点儿说，我要困死了。”
　　宋庭疏疏地看了她一眼，刚冲过热水澡，整个人透着一股迷糊的微醺，白皙的小脸没有脂粉加饰却也明媚动人。他微微沉了下眸，目光落在她身后，果不其然那碗醒酒汤一口没动……他沉声开口：“醒酒汤还没喝掉？”
　　乔桥冷冷地斜了他一眼，“我又没喝醉，喝什么醒酒汤。”
　　宋庭倒也不计较她态度恶劣，反正这些年已经习惯了她的冷言冷语。他双手揣在西裤口袋里，清俊儒雅的面容扬起三分微笑，不急不缓地说：“你们三个人喝掉了五瓶酒。你是没喝醉，但不表示没有喝多。”

　　乔桥俏丽的小脸上掠过一丝诧异，随后嗤一声冷笑，“没想到您这么闲啊，连我们喝掉几瓶酒都打听得一清二楚。不过我倒是忘了，你才是明阁的幕后老板。”
　　“不管我辩解什么，你肯定都不会相信。”宋庭微微莞尔，没有跟她争论太多。他知道她向来吃软不吃硬，温声规劝道：“听话，喝完再睡。不然，明天起来该要头痛了。这是苏阿姨特地给你做的，别浪费了她一番心意。”
　　乔桥双手抱臂倚在房门前，看着宋庭的眼神多了一丝嘲弄，“宋庭，你还拿我当十年前的小姑娘呢？随便哄两句，就唯你的话是从啦？”

　　“小乔，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你从来都没有乖乖听过我的话。”宋庭看着她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无奈，轻轻叹了声气，“爷爷让我们明天回老宅吃饭。你今晚喝了这么多酒，明天起来头痛，在长辈面前失了仪态，又要被人诟病了。”
　　乔桥细长的眉轻轻一挑，讽刺道：“总算说实话啦！”
　　宋庭莞尔，“你高兴就好。”

　　“你放心，六年前那个死样子我都没有在你们宋家面前丢过仪态，六年后更加不会。虽然你们宋家养育了我几年，但我乔家的家教还在，不至于学了你们凉薄无情、心狠手辣的那一套。明天在宋公馆，乔家女儿该有的样子，我分毫都不会落下。”乔桥说完，不等宋庭开口，转身去端起那碗醒酒汤，一边喝一边走向他那边。那双醇亮的大眼睛一眼不眨地看着他，直到醒酒汤一滴不剩。她的脚步止在房门前，一只空碗递到宋庭面前，颇有几分侠骨豪迈之气。她抬手抹掉嘴角的汤渍，嘴角微扬，冷笑着说：“行了吧！”
　　宋庭垂眸看了一眼，接过她手里的碗，“晚安！”

　　乔桥站在房门前，一脸凶狠地望着宋庭挺拔修长的背影消失。良久，她终于忍受不住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关上门的同时往洗手间狂奔。
　　不消一会儿，空寂的房间里回荡着她撕心裂肺的呕吐声……

　　——
　　宋庭走到楼梯中央，突然顿足停下来。他回过头望了一眼二楼，只有疏疏几盏壁灯，灯火悠悠，静谧中透着几分清冷。他眉头轻蹙，不知为何，总觉得刚才的乔桥有些不对劲儿……
　　兴许，是他多想了。
　　苏阿姨站在楼梯口，见宋庭手里拿着空碗，温柔的脸庞掠过一丝惊讶：“喝完啦？”
　　“嗯。”宋庭见她还在，忍不住催促道：“阿姨，你快去睡吧。”
　　“好，这就去。”苏阿姨拿过他手里的碗，温婉一笑，忍不住谈了句：“我们这个院子，终于有点活力劲儿了！”

　　宋庭闻言，笑了一下，说：“她以前上蹿下跳险些把家里拆了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说我呢！”苏阿姨知道他的促狭，笑着虚点了他一下，“你还不是一样。她才刚回来呢，你就学着她伶牙俐齿的那一套啦！钟医生说得没错，真是近墨者黑！”
　　“快去睡吧。晚安！”宋庭笑笑，冲着苏阿姨挥了挥手，人已经往地下室那边去了。
　　苏阿姨环顾了一眼四周，简洁的家具在温暖柔和的灯光下透着一股温馨。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眉眼间俱是笑意，低声念道：“乔桥才不会砸我这些老家具呢，要砸也砸你地窖里面的那些宝贝儿！”

　　宋庭步履悠然的来到地窖，过低的温度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趿着棉鞋，没有另外开灯，顺着台阶一路走到酒架前。他驻足而立，仰着头，驻斟酌了许久，最终选了白马庄园的葡萄酒。这瓶酒很久以前就开过，好像只试了一下口感，便一直搁置在这里。
　　当时因为什么而开的这瓶酒，他记不清楚了。隐约的记忆里面，好像还是和那个调皮鬼有关系……不过，在晋园这里的生活，有多少是和她没关系的呢？

　　他轻轻摇了摇头，把酒拿在手里，拿干净的帕子擦了又擦，直到酒瓶亮了光。他端倪了许久，才给自己倒了一杯。转身瞥见小窗外挂着一轮清冷的月牙。夜深露重的时候，周围连一颗陪伴的星星都没有……他抿了一口酒，浓烈的酒香在唇齿间散开，他忍不住舒展之前紧蹙的眉头。
　　这些年，偌大的晋园只有他和照顾他饮食起居的苏阿姨，心里头缺的那一块是什么，他很清楚。苏阿姨也知道。不过，她从来都不会说破。像今晚这样的话，算是头一次……

　　他从来都不否认，她的归来，晋园才能算得是一个完整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