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桃花潭水深千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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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是桑葚忘了，关于他的爱在两年前他已经对牵夏说过了，只是不像这次这般露骨和情深
世上有两种冷面冷心的人，一种是捂着捂着就热了的心，一种是越捂着越冷甚至最后冻死给它温度的人的心，桑葚恰好是后者，所以他可以从尸体中活下来，是天谴也是恩赐
他忘记的记忆里面掩藏着一段故事，关于转变
夜风习习，星斗璀璨
细细的，闪着微弱光亮的，丝线一样的记忆被牵夏一点一点抽出来，他的动作很慢，温柔而又眷恋。记忆在他的手里幻作初见时瞪着大眼的桑葚，处处与他作对的桑葚，调皮的，开心的，悲伤的，深情的，最后被他揉圆捏扁，塑成了一粒饱满的桑葚，万分珍惜的纳入袖中
睡着了的桑葚那么乖巧，少年开始逐渐显现的轮廓带着稚气，带着骄傲，几天之前，他那样充满希望地仰头看着面前的男人，一字一字，深情无比。他从来没有觉得桑葚太过幼稚，承受不起那样的深情，因为太早的苦难，桑葚的成熟远远的超过弱冠的少年，那些生离死别，那些流离奔波，都是他足以为自己一言一行挺直胸膛承担的证据，小小少年，顶天立地
改换记忆非做不可的契机是昨日桑葚一怒之下差点杀了他同窗。牵夏这才悔悟，原来桑葚只是把当年的自己藏了起来，危险的时候他还是会跑出来张牙舞爪，虽是幼稚但是凶狠无比，只要轻轻一推就可以将桑葚推下万丈深渊
他抱起桑葚，一旁的狐狸看的咋舌不已
“你准备以后怎么办？”
“这孩子父母早亡，带他出去求学的第一天，学堂的孩子们都是父母送去的，他虽说是不羡慕，晚上夜深了却也不睡觉，最后别别扭扭的问我，是不是所有人都要有父母，必须有父母”
“那你怎么回他的？”
“我说不是”
媚一坐在地上玩自己的尾巴，懒洋洋地：“你还真是……让我说什么好”
牵夏原地坐下，让桑葚躺在他的怀里
他抽出自己的一根线：“父母之情我也不甚懂”一根丝线缓缓从桑葚的发鬓旁进入身体，一千年来，他看尽的慈母严父，孝子乖女全部赠与桑葚
“桑葚父母早亡，本该村里的人抚育他，可是偏逢乱世，让他茕茕孑立，颠沛流离”又抽出一根，赠与他天下的邻里情
同窗苦读，相携而行，赠他同窗之情
乱世烽火，山河破碎，再赠他忧国忧民天下情
活了这么多年，书里看的，现实里经历的，只要他有，全数赠与桑葚
媚一的面色渐渐变得严肃，后来简直是起的皮毛炸裂：“小爷救了你一次又一次，千余年的时光，你说送人就送人！”
无情客变多情人，沧海早变作了桑田，海已枯，石已烂，从生到死，由死到生，媚一看着他一步一步从远古走到如今，这样珍贵的漫漫时光，他好不容易从死尸中脱离站起，现在却为了赠他桑葚一场欢喜，一无所有。而被他小心翼翼呵护在怀里的人，也许以后永远不会懂，不会懂他面前的人是多么的难得情深。
他只会想为何牵夏像个怪物无爱无恨，冷漠的可恨
只是因为，因为牵夏的情与爱，全然都给了他
“我要这些没用的”温柔的理着桑葚的发，“他和我不一样，桑葚他是人，可谁又知道我算是个什么怪物呢……”
媚一想说，你以前算是我漫长生命中的乐趣之一，现在是我终于认定的好友，可是想想，也就作罢了。自己比起桑葚那个小子……估计都不可能被放在一起比。狐狸那么骄傲，怎么可能说出来自讨没趣
他眼中的温柔慢慢逝去，过了许久，他有些茫然的看着怀里的少年，伸出手，又缩回来，抬头带着一些疑问看着那只骚里骚气的狐狸，指指怀中的人。虽是不至于忘了桑葚，但是记忆骤然抽离难免混乱。
茫然，无措
媚一微微别过头，眼里有波光闪动：“你只是忘了一些事情，他……是你救的一个孩子”
他有些诧异地笑了：“我还会救人，真是想不到”
你哪里是仅仅救了他，你甚至都要把自己的命全给他了
媚一连抬头看他的力气都没有，有些闷声闷气：“是啊，谁知道你是怎么样的傻子呢”
他不置可否，依旧迷茫，媚一抱起桑葚，撅着嘴巴把他放到了地上，甚至嫌弃的拍打衣衫。他站起身来，径自离去了，他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但又觉得那已经不太重要了
过去的岁月在脑海中荡涤，他睡得并不安稳，月上中天，第二天就要来临了，媚一忽然出现在他的房里，饱满的桑葚在他的两指尖泛着淡淡的亮色，一丝细的几乎看不见的丝线被抽出，桑葚依旧像以前一般的饱满，丝线凝于他的指尖。将桑葚果归于原处，媚一手指拂过发顶，丝线立刻退去了光芒隐入万万青丝之间，再难分辨
“生生死死这么多年，你终于像个人了，你自己说说，多少年了，终于有个人肯要你了，你发什么疯却不要呢！”骄傲的狐狸难得的情深款款坐在他的床畔，“感觉就像是要嫁女儿一样……”
“喂，小爷我呀……”
“很是担心你啊……”
第二日来临，残留的记忆被一阵晚风带走，窗外月光皎皎，天大体还是青色的，偶尔一处带着一点点鱼肚白，万里无声。看那云色，明天该是要有一场悠悠的细雨了
狐狸跑去趴在窗户上，枕着自己的一条尾巴，变出一杆笔，好以遐姿的对着月亮挥动着，脑海中想着要如何如何把那个月亮画成大花脸。最后狐狸累了，闭上眼睛，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笑了笑，上一刻好看的笑还在嘴角，下一刻他却已经沉睡了。有的发丝落在窗外，借着月光远远望去像是缠绕的藤蔓，在这寂静的夜里，浅浅的呼吸，静静地生长
这就是桑葚生于苦难现在却能拥有远离苦难的能力的秘密
他生性凉薄，最后却是被那千百年的岁月捂得暖和
“我不赞同你的做法”媚一眉毛拧起来，难得的严肃，“你希望他做一个真正的人，他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了，更何况他的人生应该自己去走，你这样，说到底，还是自私的”或许你开始一意孤行要扳回他的性格要他良善就开始错了
牵夏垂首，月色朦朦笼罩，媚一忽然想起了那一年佛祖讲禅，最后依旧是问他要不要皈依，他依旧笑颜满面，风流不羁，姣好容颜在一把折扇后半遮半掩，薄情的挥手，佛祖垂首，嘴角有一丝笑意，问他：你信不信因果
“上次我就说过不可，你终究也没有听，那又何必来问我”
“你别生气，我只是……”
“牵夏，你我相处多年。如今形势已是危急，你怎么能听不进去我一言一语。你看看那树妖异模样！天上都在看着，你日后怎么过？你就为了！为了他，命也不要了？”
跳脱六界，说的是不受六界拘束，却是六界都对之虎视眈眈。利益没有侵犯之时还能驻足观望，一旦有风吹草动，哪一个不是巴不得除之而后快，好不容易从苗人手里出来，又是一头栽到一个凡人身上
“我想过无数次，像一个人一样活着是什么样子，可是”他捂住自己的心，“它永远不懂，脑子里面装着再多的记忆，它还是不懂，只是知道那样做就好了。不是为了桑葚不要命，我只是把自己用不上的东西给他，你看看他现在，我总觉得是自己在像他那样活着”
“这只是借口罢了”媚一一把攥住他的前襟，红着眼眶，“你自己好好想想，有没有对他动心”
“有没有！”
“看着你有了情，所以才叫你跟他试试，不是在说笑，不是假的。你们两情相悦，这是人间最好的事”
“如果”牵夏覆上他的手，“如果他下次再……我就试试”
“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那你这么多年，又在等什么？”
相顾无言
花月无声饮人恨
谁知道到底为了什么在坚持，却都固执的可怕
媚一再次看着那个桑葚果变得更加饱满，鲜嫩的滴水
他终于是哭了，悲伤且漠然：“你比人都像人，一般人才做不到你这般大公无私”
牵夏替桑葚掖好被角：“你回去吧，我陪他待一会儿”
“我不想理你，以后都不要再跟你讲话了！”
牵夏低低叹息：“明日我就去把那树处理了，再不叫你忧心，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好不容易有个人稀罕你了，你这个笨蛋”
“好，好，我是笨蛋好了吧”
“叫我来又不听我的话，大笨蛋”哭花了脸的狐狸怒视他，“真是个大笨蛋！”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桃花潭水深千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