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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桃花潭水深千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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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所为何事”桑葚的手指按上他的眉间,一一抚平,“这几日都皱着眉”
牵夏微微顿了一下:“无碍。倒是你,功课都准备的如何了”
“原来是在忧心我,自然是胸有成竹啦。我可是小三元呢,先生还夸我来着”桑葚靠在他身上撒娇,“公子对我真好,为了应试居无定所。等我考上了,就带着您风风光光回去”
寒气冻人,牵夏倒是不怕,他就怕桑葚每日久坐伤了身子:“不需想那么远,好好做现在的事,也别累着”
桑葚自然是连连答应,像是想说什么,又吞了回去,靠在他的肩上,猫一样蹭蹭
“可是有什么想说”
桑葚皱鼻子,就知道瞒不过去:“从去年夏日到如今,公子带着我换了好几个住处,我……我就怕自己到时候不争气……”
牵夏打断他的话:“方才谁说胸有成竹的?”果然还是个孩子呀
“就怕连累你跟着我奔波”
“该是怕在我面前露丑罢”
桑葚环住他的脖子:“都让你说完了,你都知道完了还要问我”
他怜惜的抚上少年面上的飞红:“那我回去等你,等你带着好消息回来可好”
“那我就舍不得了”
“想让我回去的也是你,不让的也是你,你怎么这么赖皮呀”
桑葚咬他的手指头:”这些日子,心里总有些空落落的……”
“恰好也有事要处理,我明日给你收拾一下就回去”牵夏敛目,这事就算这么定下了。
桑葚说不出来一种怪异的感觉,总觉得这两年左右自己被疏远了些,想了想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学的魔怔了,自家公子可才舍不得。
晚饭桑葚吃了挺多的,一年多吃不到牵夏做的饭菜,他肯定会想的。他还从没有尝试和牵夏分开这么久,不过想想自家公子肯定会舍不得而时时来看看他又受到了些许安慰,摸摸肚子满足的笑了
牵夏离开的时候桑葚从案桌之上抬起头,他没有回头看,桑葚托头直看到他小成一个点再彻底消失不见,强压下心中的烦闷之气:“一定会考上的不能让他失望”
即使学识满斗,难堪近乡情怯
若是他知道日后的变数,他一定不会为了小小的虚荣心提出让牵夏回去
事实上这也是他们最后一次好好见面,虽然未能好好儿的离别
解元、会元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殿试的前一日,桑葚却辗转反侧,把玩自己的指节,似乎看见了牵夏赞许的笑。他把这一年多牵夏给他写的信平铺在枕头下面,仿佛就求到了心安,回到了以前,总有人抱着他入睡,驱走了所有的梦魇,他的体温很低,却让人觉得心里暖暖的
如兄如父
而变故往往就在一瞬间
殿试之日,一霎间擂鼓声响彻殿堂,几人慌慌张张冲进来,未及开口梦庄就拂袖而起:“狗奴才好大的胆子!”
“陛下,城外忽然集了几支军队,杀的我军……我军……”
“废物!”君主面红耳赤,“禁军呢!”
“南将军等人皆已以身殉职,陛下啊,您还是走吧”那人磕头到头破血流,“来着不善,妖异至极。当首一人就杀的我军片甲不留。”
桑葚终于反应过来,顾不上礼数,捉住梦庄的手:“情况危急,陛下同各位大人还是避避的好”
王朝几百年来不曾有过战争,谁会料到这飞来横祸,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赶紧簇拥着梦庄避进了宫下的地道
桑葚心跳如擂鼓,这里没有一个人比他更能体会战争,虽然关于以前的事情他都记得不太清楚,但是那种刻骨的恐惧仍然狠狠地攥住他,一霎间面如死灰。幸好让牵夏回去了,他想。想到牵夏,又觉得眼前有一抹浓重的红色,怎么也擦不干净,怎么也看不清
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臣想出去看看”
梦庄看着眼前这个面色发白的人,目光有些轻蔑:“桑爱卿莫不是吓糊涂了”他向来不喜欢文人,只觉得矫情的很,遇事就像缩头乌龟,却还是要梗着脖子硬撑
“臣以前住的地方不太平,见过战争。”
梦庄毫不留情:“这等事自有武臣解决,你一个官职尚且未定的文人瞎搅合什么”
少年的目光澄澈,坦坦荡荡凝视梦庄:“以身殉之又何妨”
最终桑葚自然也没能出去
敌军攻城来的蹊跷,去的也蹊跷
三日之后是桑葚和牵夏约好报喜的日子,也约好牵夏在城中的状元树之下等他
他出去的时候正好梦庄收到神秘敌军的书信,薄纸纸上全是猖狂之言,苦口婆心劝梦庄率臣来降,前几日让梦庄折兵上万不过只是个警戒,若是不识时务,就要真的打进来,灭了整个王朝
新的末尾,潦草无比的写着:不过尔尔
梦庄将信掷在地上,咬牙切齿:“大言不惭!”他的眼角直跳,似乎要把眼珠子气的蹦出来
“陛下息怒,来军有备而来……”
“你主张降?”梦庄拔出长剑,剑光还在众臣眼中闪耀的时候,方才说话之人已经身首异处。梦庄用手揩去嘴角溅上的血,眼神很辣,“你们还有谁觉得要降的现在就站出来,让寡人杀个痛快”
众人栗栗
盛世之中养出来的暴虐君主,他的暴虐是刻在骨头深处的
“没用的废物。张治”
“奴才在”
“去把那殉国的探花郎唤来”
梦庄环视:“太平盛世就养出了你们这些个老废物,竟然比不上初出茅庐的小子”
他将剑握紧又扔掉:“我梦庄眼中,只有死,没有降”
誓要殉国的探花郎此刻正站在树下翘首以望,眉目之间有花枝探墙而出的万种风情,真是十足十的探花郎。他没等多久牵夏就来了。
他最先看到的是牵夏手中的一弯长刀
“你这是怎么了”
牵夏将他揽在怀里,难得有些疲累:“好孩子,我们回去可好”
“公子说什么呢,如今我壮志未酬,岂不是可惜。再说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考得功名,为家为国?”自从有一次桑葚听见书童称呼自家的主子为公子,桑葚就跟着叫他公子,这么久了也没改口。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桑葚觉得没人比牵夏更能担当起这夸赞
“你已不是纯粹的混沌之气,如今的你若是一不小心吸了一口,你说你会变成什么样?会不会回去,再也出不来?我们知晓你在乎那个孩子,可一旦没了你的庇佑,我们弄死他不是比动动手指头更简单”
“只要你帮了我们,最后一次,从此咱们再也不相欠”
“我族人如今难以生存,只有此处风水正好。你想清楚,要不要帮”
“你好歹是我族之人召唤出来的,怎么会人心见死不救呢”
“你救的孩子知道你做的事却仍当你是个英雄,可如今你偷换他的记忆,等他想起来,还会不会爱戴你如初,他会不会,觉得你是个怪物?”
牵夏面色苍白,桑葚与他,是终于照进来的光。光微弱或者熄灭,他都会死
就算□□存活,也不过是心如死灰
他捧在手上,都怕怠慢了
藏在心上,怕心过硬了
“跟我走,好不好”
“如今不知怎么的招了敌军来袭,我这御笔亲封的探花郎自然要誓与存亡,这是您教的呀,公子”他的眼神透亮,装着天下的光明,照透黑暗,却唯独无暇顾及牵夏这千年的死灰
一手握着刀,一手抱着人,只能二选其一
如今的桑葚想起来全部往事会如何?自然是厌烦狠了他,觉得他是个怪物。
牵夏其实早就被从神坛拉下来,自从那个日后仰慕他的孩子在尸堆之上站起毫无惧色,自从恻隐之心第一次动摇,他就已经摔了下来。说两个太相像的人不会太喜欢对方其实不完全正确,当孤寂了千年才终于遇上,他们便会是俞伯牙钟子期,是高山流水。
心心相惜
世间没有绝对的无情,只是够不够打动的问题
牵夏终是撇下他,刀光血色,靠近宫闱的方向
桑葚忽然慌了,心中有什么破土而出,他急忙牵住那人的衣角才发现他后背衣衫之上干涸的血迹:“公子去哪儿?公子您受伤了”
牵夏看着他,目光中带着悲悯,可怜他看错人,怜惜用错了地方。他该去怜惜的是丧命在他手上的那几万人,而不是他无足轻重的伤
桑葚似乎突然懂了,拦下他的面前:“公子,不可”他的身体颤动,是看见野兽怕被侵袭的恐惧
他终究是开始怕他了
“我已经没家了,你还忍心灭了我的国?”
“这是我的国啊,公子”
牵夏也曾偷偷想过,如今的桑葚会不会也毫不犹豫的站在他的身边支持他
就像当初的那个孩子那样,坦坦荡荡的,崇拜的,虽然欠缺人情,却是他唯一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