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夏》雨知时节

12、空负梨花一尊酒

　　媚一这几日都是保持狐狸的样子懒洋洋地窝在牵夏怀里，一半是因为罚他做几天狐狸的戏言，一半是因为灵力散尽。他连话都很少说，大多时候是睡着。桑余尝试将他从牵夏那里抱走，每每那个时候他就会惊醒，气喘吁吁，目眦尽裂，冲着桑余龇牙咧嘴的时候全然一副凶兽模样，在他差点咬到桑余之后，牵夏就不让桑余靠近他了：“他如今灵识混沌，怕伤了你”
　　桑余小声嘀咕：“可为了我哥我也得管管他呐，毕竟是嫂子……”
　　他还记得那天回家，狐狸媚一兴奋地在那里等他，他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哥在远处站着，神情哀落。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桑禾很伤心。而媚一带着他匆忙离开的时候，一分留恋都不曾有
　　桑余如今和牵夏处在一起氛围很是奇怪，前世相爱相杀，今生连多余的话都不会说太多。许多时候都是相顾无言。你问我答式的应和。滕婉的事桑余自然是不可能忘，造成她死亡的凶手和原因都在这里。一个说要同他好好讲讲滕婉之死来龙去脉的人不能说话，一个因为隔着太久的岁月不怎么能搭上话。牵夏自然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他只是不知道怎么样劝慰。
　　前世桑葚最痛恨的，今生再相遇初始就血淋淋的在桑余面前显摆出来
　　怪他太笨拙
　　三四天过去，桑余能感觉到牵夏想要同他说话，但是他们聊不起来，每次都带着尴尬的收尾
　　“今天咱们说说什么？”可是牵夏每日一聊还是坚持着在继续
　　“说我们俩说不下去，不如说说别人”桑余乖乖的坐在他的身旁，“除了媚一，你还认得谁呀”
　　牵夏想了想：“有一个人，就讲他吧，比我们两人倒霉多了……”
　　桑余：？？？
　　这是一种怎样的倒霉方法……
　　“他勾引了自己的老婆又抛弃了他，最后人家死也不肯见他一面。现在天上人间四处寻。媚一找你魂魄踪迹的时候违抗天命又偷盗生死簿，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在他的指使挑唆下做的”牵夏很是不耻的瘪嘴，“他还经常来烦我，在结界外面大吼大叫，让我……”看不进去书
　　“说谁呢大嘴巴子！”燃止一个手刀劈过去，削掉媚一脑袋上一撮毛，“本君难得找你一次两次就要承受你如此侮辱吗！”
　　“那是谁带着酒跑到我哪里去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
　　“那不是岁月无聊，心酸难耐才找你这个同是天涯沦落人喝酒吗？”
　　“每次最后酒是谁喝完的？我喝了一口吗？”
　　“谁叫你个蠢蛋自己能设个结界却没有法力解开，本君怎么把酒给你？嘴上说不要人弟妹来找你，实际巴巴等在那里，呸！”
　　“你……是谁？”桑余被他们吵得头疼
　　“本君燃止”燃止收了凶相，文质彬彬，一双桃花眼里面满是笑意，“说起来也曾同弟妹有过一面之缘”
　　牵夏觉得自己吵架输了有点没有面子，三百多年的书都白看了
　　桑余有些脸红
　　“有话说话，你如今又是为何而来”
　　燃止这才终于正色：“听闻你二人已经相会，想你一时开心，他的消息就该告诉本君了”
　　“他……”牵夏欲言又止
　　三百年其实说短也不短，三百年前，别说是笑一笑，他连正眼看别人都懒得。生而具有佛心佛性，一心向佛，又是一身的傲骨，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路，他轻轻松松就要走到尽头。当初那个目中无人唯我独尊的半佛燃止，如今修成佛身却自降身份，给自己取了个仙君名号在人间游走。无情无义，无爱无恨的修行者，在终于得到正果之时，却长跪佛前求了个心愿，他前往人间普度众生，积攒功德来保求那本该魂飞魄散的花妖重入轮回，等寻到他便剃去佛骨，同他一起永世受轮回之苦，生生世世不可再得道
　　“我只知他如今已是第三世。他带着你的佛珠入的轮回，前两世皆是老死。”
　　燃止长长的吁出一口：“那我得赶紧去人间等他。多谢你，若是我此番找到了他，当牛做马不在话下”
　　“得了吧，等你找到了，你便变成一介凡人，什么时候能帮上忙？不如把我该的给我”牵夏目光里面透露着贪婪
　　人间七情六欲从来繁盛，这些年他渡人不知收了多少感情
　　燃止恨不得马上走，着急忙慌的将怀里的光球丢给他：“你放心，哪次本君来看你少了你的东西？还每次都嫌弃的不行。这次还给你额外加了些料，就当是友情馈赠。”
　　“多谢。还有一事相求”牵夏将媚一送到他的面前，“还望你帮他一帮”
　　燃止吃惊不小，媚一同他一样天神佛心，虽是不愿向佛，可哪里会沦落到灵识混沌的地步？
　　“这……本君是可以给他一些法力，只是要复原还得让他回青丘静修一阵子”
　　“你普度众生，地府一定没少去过，再……”
　　燃止咬牙切齿：“得寸进尺”
　　“当我是在替灼华报仇可好？”
　　桑余看见他身上的所有不快和烦躁都因为灼华二字烟消云散
　　“应你就是。只是你得告诉我他如今在何方。莫要说你不知，你可是四方闻名的怪物呀”
　　“他终有一天会入静初帝宫室”

　　等桑余被带进地府他才恍然大悟牵夏的请求。
　　忘川河中白骨森森，奈何桥头排着长队，百鬼齐哭，彼岸花开成红浪翻滚。孟婆衰老嘶哑的声音劝说着鬼魂，穿透嘈杂，显露这里唯一的安定
　　燃止所行之处，百鬼皆散，他们最怕的就是佛光，一点沾染就是永世不得超生
　　阎王率领众官夹道相迎，恭恭敬敬献上生死簿
　　“不知尊佛如今下视，有何懿旨？”
　　燃止一边翻看生死簿，一边问他。耳朵听他回答，心里盘算着寻找灼华的事情，“西凉滕婉的下世命数可写好了？”
　　“尊佛所言之人，之前狐族的族长媚一已经来关照过，下官特地给她留了一个好轮回，等到该她的时候，自然就顺理成章过去了”
　　桑余怀里的狐狸又哼了一声，他现在有了燃止的法力自然是可以化作人形，只是听闻要带桑余去地府的时候就发了脾气，死活不要变回去，一路上阴阳怪气的哼哼。
　　小爷早就说安排好了
　　“那如今可是能见她一下？”
　　“自然是可以”阎王收起生死簿，亲自为他们带路，“滕婉从入轮回的开始就有仙气护着，下官当时还很诧异，如今看来都是您同狐族族长的疼护了”
　　媚一哼哼，阎王爷终于看过来，直说狐族今年又喜事了，竟又是一半佛之躯的小狐狸
　　滕婉还穿着那日的衣服，只是一身的血迹
　　“下官已经派人给她疗了伤”
　　桑余直勾勾看着她，一步也迈不出去
　　忘川两旁的彼岸花开成了她身上的血迹，她已经完全记起了前世的事，终于懂了那做了无数次的梦
　　其实很多时候都没有无所谓的灾难
　　她记起自己并不是梦里的那样天真无邪，她认识牵夏，所以等那滴血落下的时候她以为是牵夏的，乘机跃起将它衔入嘴里。一瞬间她就发现那其实是凡人的血，但是里面夹杂了魂魄，而且那个人看起来对牵夏很重要，她瞬间遁水而逃，将它珍藏起来。后来她用那滴血要挟过牵夏，也要挟过媚一。“你如果帮我化为人身，助我找到那日的郎君，我就将那滴血还给你，魂魄对他很重要不是吗？”
　　“你一个小小精怪，轻易就可以捏死你”牵夏看都不多看她一眼，“不过你倒是可以收着，看我哪天得来求你就自然有用场了”
　　真正被她威胁到的是媚一，为了那一魄，媚一寻着她的记忆找了等了百年，才寻得那郎君踪影。那个经常在水边读书的书生命数太烂，短短百年已经轮回十多次。她最终又哭又闹的要了他的一世富贵，强改命数，修的人身之后自己就跟着入了轮回。而媚一因为插手凡人生死违反天命，两千年劫难的雷在身上劈了三个时辰，两百年青丘面壁苦修。
　　而那滴血，她最终也没有给媚一
　　桑葚的血化作她眉间一点朱砂痣
　　西京因为强改蒙壬命数灭亡，无数人的命数随之大变。
　　“你当年为什么不动手杀了我”滕婉问媚一
　　“小鱼儿天生命薄，再添不得杀戮”狐狸舔舔爪子，终于开了金口
　　她转头看向桑余：“这下你懂了吧，从来没有无所谓的灾祸。不是媚一杀我，而是我自己不肯放过自己。一切都是滕婉自作自受”
　　她等在这里，不为了媚一好心给她的下一世安康。她是在等她的小哥哥。她自己种下的恶果，自然应该解释清楚，才不算一错再错不能回头。
　　“当年小爷好狐狸做到底，改了他今后所有命数，你若是还想同他一起，就再等等”
　　滕婉低头苦笑：“当年皆因一念之差。以后的事情，不若看因缘际会罢。”
　　“既然已经错了”桑余拉住她的手，“不如将错就错。蒙壬他很想你……”
　　“做了那么多错事，哪里还能心安理得”
　　“你已经为了你做的错事付出了代价。婉儿……”一瞬间一句话冲破了所有的阻碍从他嘴里吐露，“你说咱们为什么不再自私任性一点？”
　　为什么就不能让自己更自私任性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