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夏》雨知时节

11、空负梨花一尊酒

　　桑余被子衿拉着用骨链回到桑宅，媚一已经等在了那里，虽然是狐狸的模样却能看出面上的焦急。一看见二人的身影就蹦到了桑余怀里。再一次用骨链跳跃。
　　一瞬间，寒冷化作刀刺四面八方袭来。桑余被冻得浑身发麻
　　眼睛所及之处全部是冰，晶莹剔透，白蓝相杂
　　“就是这里。不久之前我看见的就是这里的景象”
　　四处皆冰，若是有人在这里早能寻见，媚一来回踱步，他如今不能再用法力，看不透冰层之下可有人。若是让桑余那个蠢小子掘地三尺会费好些时日，也没有工具，骨链里面的法力不够用……
　　“你说的人是他吗？”
　　谁？媚一转一圈谁也没看到
　　桑余伸手一指：“冰里有人”
　　媚一气的蹦起来：“好他个混蛋。嘴上说着不要不要，还不是巴巴等着你去找。”要死了还浪费力气设个结界，谁都不给看，就让他的宝贝儿一个人看
　　“快进去！快进去！别再满脑子想滕婉了，日后哥哥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说法可好”媚一将他往结界里面推搡，“不然咱们两个都要冻死在这儿。你瞧他怨气多重呀，瞧瞧这冷的”
　　杀了滕婉才能找到的人……
　　媚一催促他往前走，桑余只是目光呆滞。他走的每一步都是用滕婉的命换的，她的血，她的肉，全部都在他的脚下嘎吱作响，践踏成泥
　　他不知道怎么样同媚一讲他的悲伤，在他们妖怪眼中的因果报应在一个凡人眼里有多么的面目可憎。他们觉得无所谓的死亡，因为会重进轮回，殊不知于凡人而言，那就是他的一辈子。轮回不过是共用一个灵魂，记忆消散之后，早就不是同一个人
　　滕婉对他来说不需思量，是心头一刀，自难忘
　　等到那个故事里面的人猛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带着万古冰川的酷寒，他瞪大了的眼睛应该是太疲乏，哗哗的落泪
　　牵夏伸手去夺桑余腕上骨链，被他手指触碰过的地方都因为冰冷火辣辣的疼，桑余这才集中心智去看他。眼前的人神情专注的凝视骨链，他眸色很淡，并且夹杂着一些微蓝，长发几乎及地，黑而亮，衣服是几百年前的款式，浅白颜色，花纹精致，赤足立在冰天雪地里。他的神情明明是温柔的，却让人觉得冷
　　他就以这样的姿态，在这冰雪里，一个人过了三百多年
　　“夏儿？夏儿！”媚一着急地在结界外高声的嘶吼，“我感觉到了！你快点给小爷出来！夏儿！”
　　牵夏终于迷茫的转移了一下目光，瞥见结界上蹿下跳的狐狸，看了好一会儿，嘴角牵起一个笑
　　冰消雪融，河溪齐欢
　　媚一避过汹涌而来的雪水，在结界坍塌的时候向他冲过去跳进他的怀里，红着一双眼睛，伸着舌头舔他的手
　　“老朋友，好久不见……”明明是很让人感慨地语句，从他嘴里吐出来就变得淡淡的，他的表情也没有多么的欢喜，只是一直用手抚摸他的头会流露一些缱绻怀念
　　桑余觉得自己像一个事外人
　　牵夏始终没有正眼看他
　　他站在融化了的冰凉刺骨的雪水中一动不动，毫无欢喜。嘴唇冻得发紫，四肢僵硬不能动
　　等媚一撒娇够了终于发现不对劲儿：“你和小鱼……果子怎么觉着这么别扭呢，三百多年没见，还不去同他好好说说话，呆子！”
　　牵夏被他这么一说，才想起又桑余似的，转头客套的笑笑，问他过的可是还好
　　桑余呆笨的点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对他的寒暄让他觉得委屈，眼眶酸疼的狠
　　这两个人简直要把媚一给气死，咬破牵夏的手指头喝了一点血，勉勉强强化成人形立住，把两人的手搭在一块儿，苦口婆心：“媒人尽全力，恩爱靠个人”
　　牵夏摇摇头：“我告诉过你的，不要再把他牵扯进来。再说了……”他安慰的拍拍媚一的肩膀，“他不是他了”轮回转世，孟婆汤一喝，前身是前身，后世是后世。
　　“你既然什么都懂，那为何将我牵扯进来！”桑余气得发抖，当他已经没有回头路的时候，血泪换来的相逢，到头来就是一句他不是他了，“又为何……害我婉儿？！”
　　吼到嘶哑
　　虽说是媚一借着子衿之力附在桑余身上杀了滕婉，可桑余六识俱在，他说自己控制不住的话，他拿起那把惨白的杀刀，他看着自己亲手杀了滕婉而无能为力。他手上的鲜血还是热乎的就被拉扯着跳跃时空来寻传说中的前世爱人。然后得到一句他不是他，那他……该是谁呢？
　　他已经真正意义上的及冠之年，如今却仍是一个不足十五的少年。他忽然不想再当谁了。故事里的桑葚，如今的桑余，他忽然都不想当
　　“怎么哭了”牵夏捧起他的脸，“若是我话语过重，你且不要生气……”不管是桑葚还是桑余，永远见不得没有理由的杀戮。可是他忘了，既然是杀戮，从来就不会有缘由
　　桑余对着这种诡异熟悉的温软没有脾气，只觉得自己刚刚像个撒泼的孩子，他委屈的鼻子疼。如果眼前的人的温柔是真真正正的，他怎么会让他寻他如此艰辛，怎么舍得让他心肝俱碎，凄凄惶惶
　　“骗子……”
　　“别让人牙酸了！这小子没过轮回，小爷第一次感知到你的时候才为他重塑的身躯。前生后世都不是，等记忆还给他了，就又是你全须全尾的小果子”
　　牵夏惊诧一瞬，释然一笑
　　有的人总在问为什么，那是他不懂得因果，懂的因果的有些人，却依旧不懂得因果什么时候种下。你且细看，身边的每个人，每件事，他们都可能是你的小因果，因缘际会之时，再引出大因果
　　像牵夏这样信命的人，他不会问为什么
　　一如许多年前，他也没问过桑葚为什么
　　他呵气暖手再牵起桑余的手：“咱们回家吧”
　　桑余还是被他冰到，瑟缩了一下。牵夏即刻道歉丢手，将媚一塞在他手中供他抱着取暖，媚一的大白眼忽然出现在眼前让桑余完全不敢动
　　牵夏见状，浅笑着撸撸狐狸毛：“看来我不在的时候你可没有少欺负他”
　　媚一乖顺宠物状，一双眼睛灵动深黑，楚楚惹人疼爱
　　桑余后知后觉：“可以告状的吗……”
　　牵夏被他呆呆的样子可爱到一小下：“自然是可以的，以后有我在，他不敢再欺负你。我比他厉害很多”
　　“雄性求爱的时候，就喜欢在雌性面前炫耀自己个方面，这是天性”
　　雄性：……
　　雌性：……

　　牵夏手抚在桑余的头上，脑中浮现他的梦。桑余从来就藏不住事儿。白日里他看见的他面上些许疲惫惧怕，梦里都一一浮现真相
　　怪不得他方才睡不着……
　　生生死死他和媚一都看过很多，他甚至还见过桑葚的死亡。可对桑余来说，太过直白的目的，太过狠辣的手腕，就是他释明的’坏’
　　还是和以前一样
　　牵夏的指尖甫一泛起光亮，媚一就凶恶的冲出来撞开了他的手
　　媚一被罚当几天的宠物来向桑余赔罪，在桑余睡不着时又被拖出出来点名批评，点头哈腰当了不久的孙子。郁闷辗转反侧，好嘛，幸好没睡，这睡了牵夏又得佛光普照他的狐狸狗眼一次
　　“干什么呢”虽然怕吵着他的宝贝儿桑余睡觉压低声音，但依旧挡不住怒火，“你又哪里不对了啊”
　　牵夏冷冷看他：“宠物有个宠物的样子，你见过谁家宠物会说话？”
　　“本公子还没找你麻烦，你倒是先凶上了。你让他杀人之时可还记得我曾经的嘱托？”
　　狐狸望天，尾巴跟着眼睛一个方向晃悠
　　“说话”
　　“呜呜呜呜呜呜呜”好宠物不会说话
　　牵夏作势又要去动桑余的记忆，媚一赶紧阻止：“你忘了你以前动他的记忆，最后你们走到了哪一步？你想让他做一个真正的人，总不能只有幸福安康。你若是阻去了他的磨历劫难，你就又会像当初那样成为他的磨难”
　　成为他的磨难吗？
　　牵夏顿手，给桑余擦汗：“我此生所望，不过就是他能好好的。希望我可以完完全全的陪他走过这辈子”
　　“那你就再不能浪费一丝一毫的灵力，虽是困难，我会帮你维持至少五十年，这五十年你就像个人一样陪着他，什么都别管。”媚一不看他的眼睛，问他，“好吗？”
　　牵夏将他抱进怀里：“其实当年的事情我知道的比你想的多，不是你的错，何苦来着”
　　将旧事重翻，拼一身法力废不得回溯的禁令，沿着所有的因果脉络追根溯源，天上人间，蛛丝马迹。三百年不得安生，违天命，偷盗生死簿，青丘清修面壁
　　愧疚二字，真真是折磨人
　　当年的别离，不过是两个再也不能一起相处的人应有的结局，只不过是你好心却办了坏事让它生离成死别，让最后的结局显得更惨烈了些
　　说是恨他对你太无情，终究是，怨自己多情误事，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