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风流》那只杨

5、气断命绝

　　几曾知晓江山易改，几曾读到过落寞的帝王之家是何等悲凉，艳阳秋日，殊不知这是蜀国李氏江山最后的回光返照，所有的一切都在安逸之中被夺去，在不经意，不准备，还没有来得及接受的意外之下，轰然坍塌。

　　长夜漫漫，李姝摸着灯点燃了室内的蜡烛，她不敢出去，不是害怕，担忧，而是难以面对屋外呈现出来的一切。

　　她望了望地势低洼之处渗透进来的血拤，默默忍受着血腥带来的悲凉。外边安静地出奇，少城殿上下从未有过此寂静，今日要易主，易姓，这怕是它最后的一丝反抗，或者说，是失策之后的静默。

　　她坐在蜡烛跟前静静地看了许久，脸上未有一丝表情，她的嘴唇微微动着，她明白，门外摆满了尸体，横着、竖着、衣服被撕开过、身子被凌辱过、眼睛睁着、闭着、她们绝望地望着天空，她们绝望地不肯咽下最后一丝生气。

　　若是枫儿计谋得逞，那不过是屋外少有一件尸体，若是枫儿的计谋未成.....，她笃定枫儿未成。

　　晋军她不知，可是连少城宫中的女眷都不肯放过，必定是性情暴戾、冷血绝情之人，她越想越是害怕，全蜀国若是唯有她一人幸免于难，她也不愿苟活。

　　李姝起身跪在石床之上，对着密室最后一个通风口双手合十，识不清她颜色面容，只是嘴角微微一张：“皇兄莫怪，妹妹我......不能独活”。

　　心诚则灵，不论对着哪个位置都是拜别，接着她转动了石棺，堵上了最后一丝细小的通风口，蜡烛渐渐熄灭，黑色的身影跟着倒在巨石之上，犹如绵花一般未有丝毫声响。

　　少城殿外，李势早已哭得昏天暗地，“司马衍，你杀了我吧，我没有了妹妹，我也不想独活”。

　　“别嚷嚷，你活不长的”，继而转身拉起赵德，仿佛方才事没有发生一般，万般嘱咐：“赵将军，你与我伐蜀有功，刚才情形，多有得罪”。

　　“衍帅能明白晋阳公主一片苦心，赵德死而无憾”。

　　“现在，我把李势交给你，你先东行江左，我随后赶上”。

　　赵德双眉一皱，“怎么，不一同返国”？

　　“还有李特那小子给跑了，你先回去领命，我随后就到，不可违抗”！

　　“赵......”，赵德犹豫几分双手奉上：“诺”。

　　司马衍见军队渐行渐远，这才放心直入少城殿，前前后后几十间屋子都挨个寻了遍，不见一丝踪迹。司马衍又累又气，继续大吼。

　　“大家分头寻找，就是把这挖出来也要把少城公主找出来”！

　　“将军，少城公主刚刚不是已经死了吗”？

　　司马衍一巴掌扇过他的头顶：“你没这些没长脑子的，没有看出来她是假的吗，快点，迅速”！

　　“诺”。

　　司马衍心道：“李势啊李势，死去了生平最爱的妻子都不敢直视，对着自己亲妹妹的尸体却直勾勾地望着，随后的哭喊也是家破亡国的真实情怀，李势啊李势，你演的这出戏，还没有我在宫中看到的戏子精彩，只是可惜了那宫女，她可是真心护主”。

　　不对，宫女。

　　他立即上前几步，摊开了枫儿的手，见她指甲尖微微发黑，手掌似乎被铁器染过，生锈还未来得及处理。

　　司马衍朝着后殿走去，见着眼前那石狮子的双眼有几处被磨蹭得发亮，这才伸过手去，轻轻一按，似乎可以移动，这才扭转狮子眼，石门具开。

　　司马衍沿着石门道道直入，丝毫不惧，行至深处，才觉气味压抑，有些难以喘息，下边不透风，足以把人憋死。

　　司马衍见着最后一道石门，内心忽然慌张起来，他扭开机关死死地盯着屋内，只见一素色衣服的女子躺倒在石床之上，屋内暗黑无光，不能见着她的面容，司马衍只好躬身前行，抱起那女子快速朝外奔去......。

　　“公主的身子奇怪，怎么轻的跟团棉花似的”。

　　司马衍将她放到在怀，慌忙伸手触及了一下她的鼻子，立即乱了神。

　　“惨，没气儿了”。

　　他双腿一瘫软，愣着坐在地上，来来回回摸了好几次她的鼻子，这才确信，怀中的人已经气绝。

　　他起身瞟了一眼李姝，竟是被眼前这容颜惊住，人虽已去，却见她两颊泛红直到耳根，皙白的手，精致小巧的五官，乌黑及腕的长发，轻盈的体态，看的他精神慌乱。

　　众将士赶来，纷纷被这容颜折服：“美是美，可惜啊，红颜薄命，衍将军，她就是那，少城公主”？

　　司马衍愣是看呆了，如此绝色，怎能让她横尸少城殿，他试着触碰了一下她的手，冰凉彻骨，心中万分悔恨，“如此绝色，如此才略，怎能就这样仙去”。

　　舍不得这具灵魂已去的尸体，司马衍给李姝弄了一个车马床，将她安放其中，途中频频回头细望，甚是惋惜，内心总是遐想，少城公主还能再醒过来。

　　看她面色，怎么都不像是已经死去了的，司马衍始终不信。

　　“衍帅，前方就是嘉陵江了，不知少城公主遗体，我们要作何处置”？

　　司马衍正愁心此事，若是他在此将她埋了，心中不舍，带着她过江实则不便。

　　“将军，我看还是找一处地方将公主埋了罢，这一路上也不见她喘气儿，恐怕......”。

　　司马衍细细听着，觉着有理，这李姝的尸体也不能带回皇宫，再怎么眷恋，也不至于对着一具尸体产生爱意，他转头对着那军医说到：“也好，找个地儿将她埋了罢”。

　　话从口一出，司马衍立即悔了，见着少城公主完好地躺在车中，脸颊泛红，恍若含羞的少女，他急忙退几步，转身命令：“给我将她安全护送过嘉陵江，每人回去加官加爵，否则，提头来见”！

　　众将士闻风丧胆，齐声下跪：“诺”！

　　偏偏天公不作美，开始下起了小雨，众人用竹筏做的简易船只摇摇晃晃，马车在上面由如水妖作怪一般左右跳动，俄尔一阵大风，将马车吹落至水中。

　　李姝的尸体也跟着跌落，奇怪，死人的五脏六腑分明都是闭合的，为何，为何从她的嘴角还能见着上冒的气泡。

　　司马衍顾不得想太多，这一群猪脑子果然是靠不住，他抓着李姝的身体拖行上岸。

　　这下一看眼前的美人，脸上的红晕没有了，实则可怜，默默叹息之间，突觉身边的人稍稍动了一下，司马衍不敢相信，凑近了眼睛细细看着她的手。

　　“刚才怎么回事儿”，他揉揉眼睛，尚未完全睁开便被眼前的女子一口江水喷在了脸上，李姝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陌生的面孔，见他年少的面孔露出了一丝少年老成的微笑，江水挂了下来，她不知所措。

　　“九死还魂散，遇水则活，我怎么没有想到，哈哈哈”！

　　司马衍如获至宝，周围的将士也跟着欢呼起来，唯有李姝不知其然，她唯一能猜测到的是，眼前的这个男子，就是令她家破人亡的凶手。

　　台城，一如既往的风和日丽，司马靖正乖乖地坐在皇帝跟前听后指令。

　　“靖儿，戎敌的事情处理得如何了”？

　　老皇帝留着黑色的胡须，身穿黑金色的龙袍，一面批阅奏折，一面问着面前扮武士的女子。

　　司马靖双拳作揖：“回父皇，儿臣领着将士已然将妇女安顿好”。

　　“这一次，辛苦你了”。

　　“理所当然，虽为女子，儿臣应当奉命行事”。

　　老皇帝停下手中的笔，一手在她面前唤了唤：“靖儿，你过来，让父皇瞧瞧”。

　　司马靖抿着嘴唇，轻轻抬着眉毛，大步垮向前方：“父皇，还有什么要紧事”？

　　“你这女子，怎么大大咧咧跟个糙汉子似的，这脸也是，跟着那些将士成天混出去整的跟麦子黄似的，也不学学其他公主抹点儿粉质，你这个样子，为父怎么放心”。

　　“父皇，瞧您说的，这不都是你让我这样的吗”？

　　老皇帝眉目一愣，嘴巴微张：“啊，对对对，是我，靖儿，你可怪父皇”？

　　“儿臣怎敢，儿臣作为一家长女，自然要做好当姐姐的风范，为司马家立好德行”。

　　“你的母后去世得早，也没个人教你梳妆打扮，愣是跟着军中战士混了个小子脸，为父，于心不忍啊”。

　　“父皇”。

　　“人人都说，静女其姝，为你协音靖字，就是希望你安静漂亮，现在看来，你倒是与这个静字没有半点关系，成天好动”！

　　“父皇，儿臣引以为荣”。

　　“还引以为荣呢，嘴贫，不久便是你二十岁及笄礼，好好学着收拾一下，看看怎么打扮，像个女孩子一般，出现在我眼前。”

　　司马靖大悦：“诺”。

　　“报——”！

　　传令士从外迅疾而来：“晋军大破蜀国，不战自胜，司马大帅与赵将军正在归途”！

　　司马靖喜悦附和：“父皇，衍儿赢了”。

　　“双喜，双喜临门，那就一起办吧”。

　　司马靖一路欢呼雀跃，有些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行至宫门之外才收敛了一丝喜悦，当她遇上冷冷的剑士昭，必然要做的端正一些。

　　手中的小动作依然没能逃过那黑衣女侠士的眼色：“何事，如此开心”。

　　平日里，那冷冷的语气能令她烦躁，今日她快意接过：“昭，这次我打赌赢了，回去赏你一只兔子吃”。

　　“属下不爱兔子”，像是石化一般的回应。

　　“昭可真是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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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九死还魂散遇水则活，少城殿地势低洼，每年夏天就会涨一次水，漠过石板，枫儿的熏香便是还魂散。总之，没有交代清楚的我会在此处一一说明，偶尔注解本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