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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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慵懒风情的女声在浅唱，语调里淡淡的喜悦和圣诞节的欢悦气氛似乎不太符合，显得过分矜持。不过这并不影响食客们的畅快。
“一段日子不见，沈主厨的厨艺又有长进啊。”相熟的客人这样夸奖着，将菜肴送入口中。
仅仅一道餐前小点，两道前菜，其制作流程已经极尽机巧。从搭配到工艺，无不是精心准备。
两位厨工拼尽全力，才勉强跟上了沈鱼的节奏。而他们所能做的，只是机械地听从她的指挥，做此前已经训练好由他们完成的部分。负责侍酒的李枫，一趟趟来料理台取走满盘的热红酒，走路走得战战兢兢，唯恐泼洒。连久未亲身出阵的夏初和也重操旧业，替沈鱼下订单传菜，并完成桌边服务。
然而所有人中压力最大，却依然要保持指挥若定风轻云淡的，仍是主厨沈鱼。
她的脑力全速运转，同时计算着需要按时完成的每一份订单，同时关注着两名厨工的进度，还要盯紧了自己手中不容有失的主食材。偏偏他们的厨房是开放式厨房，一举一动都在周围食客的注视之下。纵使李运鹏于文星两人犯了点错误，耽搁了一份订单的完成，沈鱼也不能暴露出分毫焦躁懊恼，只能好声好气要他们重做。
也不知是怎么了，李运鹏尽管深知主厨性格温和很少发火，平时也不以上级或者老板的身份欺压责骂他们，但见她今天眉目冷肃，就是觉得周围的空气都沉沉地压迫着自己。
他手上技术熟稔，为了两位老板都十分重视的这个圣诞大餐，下班之后还下了苦功夫，把每一个流程都牢牢记在心里。现在虽然慑于气氛的严肃，发挥不到最佳水平，却也与平时相差无几。
饱受困扰的是于文星。他此刻只觉得好似扒在一辆正在疾驰的火车上，稍不留神就要被甩下去。偷眼看身旁的主厨和同伴，看着却并不如何艰难。他想是自己水平不到家，心里紧张，手上的动作就越发僵硬，接连出错。
“酱汁太稀了，重做。”
又一份出自他手的配料被沈鱼退回，于文星看看沈鱼的表情，只见她面沉如水，不敢问能不能回锅继续加热收汁，默默打开了垃圾桶倒了这一锅重头开始。
沈鱼没有说重话，扫了他几眼，又看看李运鹏，下决心开始调整两人的工作比重。
“小李去接手酱汁。小于，专心做好核桃碎，大概三分钟后起锅。”
少了一项工作，于文星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羞惭。李运鹏性格忠厚，也没有露出责备他增加了自己工作量的表情，低低应了一声，只作是正常工作交接一样，开始做本该由他负责的酱汁。
这道前菜的主角是猪脸肉，而欧防风是重要的配角。为了不破坏它清甜的口感，本身的调味并不复杂，只需要掌握好欧防风泥和奶油的比例即可。
不过状态不好的时候，做什么都会出问题。酱汁由细心的李运鹏接手后，终于能稳定地送出来了。沈鱼尝过味道，微不可见地点点头，自己用大小合宜的勺子在盘子边沿抹上一道弧线。
尽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于文星悄悄把核桃碎、防风片和梨片备好放在小碗里递到沈鱼手边，默不作声退开。趁沈鱼专心摆盘，对同事拱拱手致以谢意。
前菜过后是真正的重头戏，沈鱼弯腰小心装点好最后一份前菜，唤来侍者把菜送出去，直起身小小地吁了口气，缓一缓劲。
夏初和借着传菜的机会走近她，微不可闻地问：“没问题吧？”
“能撑住。”沈鱼冲她笑笑。
“那你可千万得撑住。”夏初和神情郑重地望着她，“这场硬仗才刚刚开始呢。”
七道菜的法式大餐，从烹饪到上菜到食客慢悠悠边品酒边闲谈享用完，无论如何也要两个小时。这意味着餐厅彻底放弃了靠翻桌率取胜的经营之道，而要依靠单道菜品的高溢价盈利。
夏初和在预定的时候就做了甄选，只留了店里能容纳的人数，其余人尽数拒之门外。不是为了饥饿营销，而是实实在在只能服务这个量的顾客。她决心要做成一次真正精致高雅的圣诞大餐，提升chloe&yvette在高消费人群中的口碑，并为向往这种生活的中产编织一个华丽的梦。
桌椅、餐具、饰品、灯光、音乐、服务……这些固然是这个梦里重要的环节，但最核心的一环，无疑还是菜品。
发展到现在，餐厅的瓶颈正是此处。高水平的厨师太难找，也不会投身于这样一家初创的无名小餐厅，而低水平的厨师又对沈鱼助益不大。夏初和不算内行，也能看出两位厨工的培训状况 不理想，距离副厨尚有相当遥远的距离，根本无法独当一面。
一旦沈鱼顶不住压力，不管她夏初和多么智计百出，万事成空。
握紧手里的厨刀，沈鱼切开了台板上的那块鹿排。国人吃肉不喜过生，三分熟已经是底线，再生的就要被称之为茹毛饮血；可熟到七分也不行，鹿肉原本就纤维紧实，熟成这样肉色发灰，很不好看。
最妙的熟成当然是一切开，饱满的肉汁就顺着刀口流出来，切面光泽粉红，由外而内颜色渐变均匀。
这鹿排如果火候不好，倒是还能回锅油煎一下补救，只是这样就显不出主厨水平，是非常尴尬的情景。
高傲的沈鱼自然不会容许这种情形出现，但针对这样珍贵的食材自然也要谨慎对待。
她难得的拿出了一根细细的温度计，选择了合适的位置刺入鹿里脊肉中，过了稍许时间后拔出来，露出今天第一个满意的微笑。
一直关注着她的夏初和小小地出了口气，对她比个鼓励的手势，自己转开去。
沈鱼把肉放在一旁醒肉，自己则开始摆盘。
到此刻仍是行百里路半九十，这道菜之所以难在于每一个环节都需要全神贯注地处理。沈鱼甚至没有分派任何除预备材料以外的任务给两位厨工，所有事情都亲力亲为。
漫长的时间过去，第一道主菜终于送了出来。坐在料理台边位置上的食客早已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盘子甫一落到桌上，立刻举起手中早已握好的刀叉切下去，毫不在意破坏了它精致的外形。
这是一道鹿肉双吃。两块鹿肉相对而放，底下衬着两种不同颜色的酱汁，一是白酱一是红酱。
食客的刀几乎毫不费力地顺着肉的纹理一切到底，他将叉子举起来观察切面。
“我第一次想用精致来形容一块肉。”他有些夸张地感慨着，“这是一件艺术品。”
坐在她对面的女士露出个矜持的笑容，“说得是呢，我都有些不忍心下口了。”
话虽如此，她却并没有动摇地把肉送进了口中，动作行云流水，姿态优美、速度极快。
“鹿肉炖栗子，是很经典的法式搭配。你的高汤醇厚清澈，这个季节的栗子正是品质最好最 甜的时候，很好地化解了鹿肉轻微的酸味。”
沈鱼的眼睛随着她的话越来越亮，忍不住从料理间走出来，在她旁边站定，微垂着头注视着这位女士。
她瞥了眼夏初和，多年好友的默契让夏初和会意地接话：“任女士看来是对美食相当有了解啊。”
原来她姓任。
沈鱼在心里认真记下。
开了小半年餐厅，来吃饭的人已经不算少数，多数只是美食爱好者，但也有一些老饕。譬如那位同沈鱼很有共同话题的魏先生，就是其中之一。
可像这位任女士一样专业的实在凤毛麟角，沈鱼不由得要猜测她是位美食评论家。
她心里这么猜想着，任女士则继续看着沈鱼说话，眼神温柔专注，眼尾细细的笑纹让她的脸更加显得亲和，倒与沈鱼印象里挑剔毒舌的评论员不太相似。
“不过，你的栗子酱和我之前尝过的好像还不太一样，有一种独特的风味。能告诉我那是什么吗？”
夏初和心里警铃大作，原本与有荣焉的眼神顿时犀利起来，这该不会是来剽窃秘方的吧？她急忙冲沈鱼打眼色。
可她们俩的默契通路大概是个单行线，沈鱼完全没有接收到她的意思，胸脯一挺腰一直，“很乐意为您解惑。”
“我在酱汁里加入了可可粉。”
“哦？”任女士饶有兴味地抬了抬眉头，又叉起一块肉放在鼻端轻轻嗅了嗅，“果然是，这种烘焙的香气……你是怎么想到在栗子酱里加可可粉的呢？”
谈到专业领域，沈鱼充满自信侃侃而谈：“这是新概念料理。自从料理大融合以及分子料理出现，许多传统厨师没有想到的食材组合层出不穷。可可和肉类的完美搭配，正是分子料理名厨Heston经过数据库分析得出的一种组合。”
“很有意思。”
“你再不吃，另一种酱汁可就要冷了。”任女士的男伴出声把她从沉思里唤醒，指着那份红酱说，“看来你是忽视了这份红酒酱了吧？这也不是寻常的红酒酱，你得仔细品一品。”
比起栗子酱这半边朴实的画风，另一半则显得华丽许多。玫瑰色的酱汁上，点缀着各种黑莓、蓝莓、黑加仑、醋栗等果实，极其诱人。
任女士笑起来：“我怎么会忽视这么美丽的作品呢？”
她又尝了一块红酱这边的鹿肉，咀嚼一会儿，半晌没有出声。
沈鱼的神色带着急切的期待，亮晶晶的，等待她的评价，活像某种小动物。见状，夏初和自暴自弃地摇了摇头，一颗心飞回了自己的电脑边，恨不能去拜托电脑技术绝佳的朋友搜索一下这两位是什么人。
她敢打赌，对食物这么熟悉的，绝对是同行。沈鱼就这么不见外地透露了自己做的开创性的改进，难道不怕人家照样画葫芦，学了去吗？
任女士似是回味良久，闭着眼睛吁了口气，总算开口：“红酒、果醋、莓汁，我大概能尝出这些来。”她又想了会儿，沮丧地摇了摇头，“这平衡很费功夫，不是想明白了就能做出来的。”
沈鱼笑得甜滋滋的：“确实如此。我……”
话说到一半，被夏初和不管不顾地拉住，“你也看看别的客人，别让人家久等了。”
“呀！”沈鱼忽然反应过来，转头看其他食客。远处的还好，仍在享受前菜并愉悦地交谈着，近处坐着的几位却都被他们的对话吸引过来，眼神中隐隐带着幽怨，似乎在责备沈鱼吊起了他们的胃口却不赶紧准备上菜。
那位先生了然地笑笑，摆摆手示意沈鱼：“你去忙吧，我们好好品尝一下你的惊艳之作。”眼神滑过夏初和，似乎笑意更重。
夏初和才不在意自己的用意是否被看穿，微笑了一下，拉着沈鱼就往料理台走。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二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