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落紫阳》永玉莲堂

5、第 5 章

　　经此一番，姬寻日日藏于洞中饮醉。多年前被香九虞在心伤剜了个洞，他都能收拾残局，大步跨过。可如今，怎么心里比那次还空洞呢？
　　就像有人伸手进来，把他残存的心一顿翻搅揉捏，再囫囵拿走了一般。
　　满地酒罐子，一室烟云。忽然，有人影出现在洞口，挡住了大部分的光。
　　“姬落——”姬寻颤巍巍地跑出两步，却见洞外翩翩公子，遗世独立。
　　纵使失望神伤，他还是伸了伸手：“进来喝两杯吧。”
　　哪吒掩了掩鼻：“这里挺好，就不叨扰了。”

　　树下石桌椅，两人对饮片刻后——
　　“你不愿意娶的女人，也别推给我。”姬寻直接拒绝了哪吒的来意。
　　哪吒坚持道：“你得对她负责。”
　　姬寻笑了，半晌，唇齿间轻轻吐出一句：“如果我说她没有与我发生关系，你会要她吗？”
　　哪吒一怔：“你们真没有发生关系？”
　　姬寻眼底的笑意更明显，他狡黠道：“你回答我的问题，我便回答你的。”
　　哪吒思虑了片刻：“我不能娶她。”
　　姬寻闻言又饮下大啖酒，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哪吒，幽幽道：“沈玉莲不仅知道我没占她便宜，还知道你即便如此，也不会娶她。她不说，是因为心里对你还存有念想。”
　　哪吒刚走，姬寻就说：”出来吧。“
　　沈玉莲从树后现身，原来姬寻一早知道她躲在树后。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她明明已经隐去了仙身。
　　姬寻指了指上面：“我是发现不了，老月桂却抖得不自然。”
　　他指了指哪吒坐过的位子，示意沈玉莲坐：“我猜你是来向我求证的吧？按计划我确实要与你发生关系，可姬落半路折返，让我改变计划。所以，你想的没错，你并没有失身。”
　　沈玉莲闻言，却并没有半分喜悦，只是牵牵嘴角冷笑道：”如此甚好。“
　　”你都听见了，若没有这件事，他或许会按照计划娶你，但他心里是没有你的。“
　　玉莲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既然真相大白，任何侥幸都已是枉然。
　　（伤心绝望想自杀，却被太乙真人救了，说你命不该绝。）

　　二月初九，姬落生辰。
　　她等待着哪吒来找她，现在铲除了沈玉莲，她信心大增。
　　可是一整天都见不到哪吒的影子。上个月他不是还特地问了她生辰有什么心愿吗？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如果他也对她有意，必定会来见她。
　　她做好了小菜，在自己房里等待。一直到太阳落山了哪吒也没出现。
　　她开始心灰意冷，毕竟是情窦初开，没有经验，此刻已经是六神无主。
　　这时有人敲门，她喜上眉梢去开门，却见是姬寻拿着两坛子月桂酒在门口。
　　他说：“我来贺你生辰。”
　　姬落冷眼看他，一想到哪吒果真是对她无情，悲从中来，兀自坐在那些冷掉的小菜面前哭了起来。
　　姬寻明知道她为什么哭，嘴上却说：“我已经没有直接在你房里现身了，你还气什么？”他将酒打开斟好，递给她，“今日你生辰，别想不开心的事。”
　　姬落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都说一醉解千愁，姬寻走之后姬落也没有停，还是一杯接一杯地灌。快到午夜时分，两坛酒都被她喝光了。房里没酒了，她就借着酒胆跌跌撞撞地往哪吒处去了。今晚注定是要发生点儿什么的，她对自己说，我不会让今天就这么没了！
　　眼看就要到了，她却一个腿软跌坐下去，怎么也站不起来。之前在屋里坐着喝还好，此刻酒劲正当上头，又在寒风里走了这么一大段路，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全身发抖。可姬落这个人就是一个不达目的心不死的脾气，她看着哪吒的院门，心想走不了就是爬也要爬着过去。
　　刚爬了几步她就撞上一个人，她一愣，抬起头来。
　　正醉着酒，加上刚才这么折腾头发全散落在脸上，她抬着头眯着眼努力看了许久，根本看不清。
　　只听那人轻轻说：“你来了。”
　　这三个字让姬落泪盈于睫，刚开始是默默抽泣，后来干脆坐在地上大哭起来。一直以来的求而不得、思而不及，还有那已经腐烂发酵的相思之苦，全都被她一股脑哭了出来。
　　那人蹲下身，拨开她的散发，又拿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温柔地替她拭去眼泪。

　　本来哪吒今日一起身就想着去看她，可想起她说过生辰要和姬寻一起过，便一直等到太阳落山了才去找她。没想到正撞上她和姬寻在她寝殿中把酒言欢，自找了没趣，折返来看书解闷。
　　不想那兵书上的字今日也和他过不去，看了几十页，一个字也没往心里去。刚出来透透气，便撞上在地上爬行的姬落。他心里也有疑惑，先头他明明看见姬寻在她房里与她对饮，怎么此刻疯疯癫癫往他这儿来了？
　　可是……哪吒无奈地牵牵嘴角……
　　只要你来了，就好。
　　他将她散落的头发挂到耳后，他的气息那么近，姬落的一颗心快跳到出窍。恍惚间，哪吒却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她惊呼一声，来不及细想哪吒已经迈开脚步。
　　既然她来了，前面的事情又有什么要紧呢？
　　他把她轻轻放在书房的躺椅上，姬落这会儿不再哭了，她发完酒疯之后冷静下来，竟然想起自己为何而来。
　　她强压着醉酒的涣散，定定神，打起十二分精神，看着眼前这张觊觎已久的脸，再一次对自己说：今晚，绝对不能就这么白白流走。
　　只听她用力清清嗓子，含糊不清地开了口：“听那野猫，声声不息，也叫了好几个时辰了，大将军莫负春宵……”
　　哪吒一愣，心里忽然闪过玉莲说的话。难道从前她在这池塘边跳舞、下水捞死青蛙，还有今晚这疯疯癫癫的开场白，都是为了勾引他？
　　……
　　他正讶着，那醉鬼的手却摸索着他的鬓角上来了，行为怪异地抚他的脸庞。
　　他蓦地捉住她的手，沉沉问道：“姬落，你心里装的到底是谁？”
　　那个披头散发的醉鬼大手一挥拨开眼前乱发，朝哪吒嫣然一笑：“当然是你啊……心上人……”
　　哪吒心里隐隐抽了几下，那心痛的毛病不早不晚挑这个时候发作了。他用手按着左胸口，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姬落并未察觉，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轻轻拉过来，摸索着找到他的唇……

　　唇与唇碰触的那一瞬间，他心口不再痛了，像伤口奇迹愈合一般，瞬间忘记了疼痛的滋味。当初年少笨拙的吻他在心里回想了无数遍，她还是那个虽然主动却不知所措的她，他却已经不是懵懂少年。
　　在她笨手笨脚的挑逗下，他温柔地撬开她的唇齿，舌头便缠上了她的。

　　那一刻她终于体会到什么是灵魂的契合，什么是等了一世的圆满。原来自己心挂在半空这么多年，就是在等这一吻来把它落定。同时她又有些害怕，是多年前水中那抹白色，还是重逢时那抹正襟危坐的紫色？是他不动声色的温柔，还是不解风情的冷漠？她回想过去，似乎都不是，又似乎都是。
　　那夜，姬落终于勾引哪吒成功了。他在他眼前温柔注视，乌黑的长发跌落到她光洁的肌肤上，随着夜的呼吸而轻拂，就像月光抚摸她的身体一般奇妙。
　　她只觉得那是最好的生日礼物。

　　第二日姬落睁开眼看见哪吒戎装坐在床边。她痴痴问：“你要走？”
　　哪吒点点头：“我奉命随师父今日去西海捉拿穷奇。”
　　她有些难过，伸出手扯着他的衣袖，贴在面颊，撒娇道：”这就要走了吗？不同我用早膳？“
　　哪吒心一软，无奈师命在身，他不敢放纵。于是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说：“我很快便回来，这几日你乖乖在家等我。”
　　说完像是又想起什么，他托起姬落的脸庞，认真道：“你若从前与你师父有什么，我也不过问。只是日后你别再见他了。”
　　姬落听他这么说，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便点头答应了。
　　哪吒的眼里闪过一丝满意的神情，随即又问：“那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姬落想了想说：“我想你尽快回来陪我。”
　　哪吒点点头，当是应允了。又问：”还有别的吗？“
　　“听说xxx的紫阳峰脚下有一块五彩奇石，是当年女娲娘娘留下来的，” 她靠上他的胸口，勾住他的脖子，柔声道，“那紫阳峰山腰有九十九道孽障，山顶还守着神兽，我们自然是不能去。不过那五彩奇石在山脚下，出太阳时，那石头会发出七色光芒，十分神奇。你陪我去看看好不好？”
　　她没有说出来的是，以前苍梧山的人参娃娃告诉她，那五彩石有缘定三生的奇妙功效，只要情侣二人在上面刻上彼此名字，便可永不分离。效果不比月老的三生石差呢！
　　哪吒心想不过是个彩色石头，并没有什么特别，不过嘴上还是答应下来：“等我回来就同你去吧。”
　　一路上，他心里微微诧异，一个清白女子就这么和他欢好了，难道不应该紧张婚事吗？

　　虽然姬落没有要求，哪吒却自己跟父母提了成亲的事。哪吒怎么说也是李天王的三儿子，身份尊贵。别说天王了，就连母亲殷夫人也不同意他娶姬落为妻。先不说姬落是个没有出处的野妖精，就连她师父也是个修炼旁门左道之术的人。
　　李靖为人古板，一生遵从教条，从不行差踏错。他本来就轻视嫦娥那一派神仙，靠着机缘巧合与三脚猫功夫占着神仙的名号不劳而获。更何况这姬落连嫦娥的法术皮毛都没学到，身份低贱、不学无术，断然不能嫁进家门。
　　哪吒是李靖教出来的，继承了父亲认死理的性子。在他看来，他和姬落既已圆房就必须给她名份。殷夫人在两父子间当磨心，只得发话说：“姬落要进门只能是侧妻，而且必须在你娶正妻之后才能进门。”
　　哪吒虽然心有不甘，可想到父母都表明了立场，作为儿子也不能一再忤逆他们的意思，只得作罢：“那就麻烦娘为我物色个正妻吧。“
　　李靖私下对殷夫人说：”看来哪吒对姬落也不是那么着紧，否则怎么会开口要娶正妻。“
　　殷夫人可看得通透：”恰恰相反，为了让姬落进门哪吒竟然开口要娶正妻，这只能说明哪吒把姬落看得太重了，不想她不明不白跟着他。“
　　李靖闻言狠狠摔了袖子怒道：”不成器的东西！“
　　殷夫人笑了：”夫君莫恼，哪吒一点儿也不懂女人的心思。他虽是为了姬落，但姬落可不会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