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真》云山大鹿

6、郭显山遇刺

　　公主这边轻描淡写，午岁那边却念念不忘。他从翠微山下来，回到家中，直到入夜，脑海中仍不断浮现出少女的俏丽面容。今日他看得仔细，她衣着华贵，年纪虽小，眉宇间却有一股异常强大的傲气，又说出那样的话来……联想到下山后打听到，封山是因为有大人物在山上行宫避暑，午岁已经可以确定，少女出身显贵。

　　当天晚上，午岁凭着记忆，完成了少女的画像，大约和真人有七八分相像，只是少了眼睛里的灵动和眉宇间的傲气，看起来变得温婉了许多。

　　午岁的父亲，中书令午年，发现儿子房间的灯久久不灭，犹豫半天，敲响房门。

　　前阵子，为了午岁打伤柳国公义子辛超的事情，他在家里头大发雷霆，狠狠训斥了午岁。现在风波平息，他又后悔当日把话说得太重，心生愧疚。

　　午岁知道父亲来了，并没有刻意把完成的画像藏起来。午年踏入儿子房间，马上留意到了这幅墨迹未干的画像。

　　画上是个娇俏的女孩儿，午年心中一喜，算起来，午岁也该成家了。只是这女孩儿，像是在哪里见过……他抚须细想，最后终于想起来，画中人和公主相像！

　　午岁不动声色的看着父亲。

　　午年沉吟片刻，转向儿子道：“世上有这样巧的事情，这画上的女孩儿，竟像当今公主。”

　　虽然心中已经有所预料，但听到父亲这样说，午岁还是有些惊讶。

　　午年又装作自说自话，告诉午岁，皇上有意在科举考试后选婿。午岁闻言不语。

　　七月初，会试举办在即，皇帝也从翠微山回到宫中。

　　回宫后，龙真马上带着翠微山特有的野果子到延兴宫见太子。十天半月未见，太子消瘦了些，兄妹二人说着话的时候，太子的伺读郭显山被下人搀扶着进来了，后头还跟着两名侍卫。只见郭显山脸色苍白，一只手捂着另一边胳膊，那边胳膊上，天青色的衣袖染满了血！

　　龙真被吓了一跳，太子大惊失色，冲上前去扶过郭显山，吩咐人去喊太医来。

　　郭显山立即勉声阻止道：“别去！”

　　太子皱起眉头，郭显山却定定的看着太子。僵持中，一丝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钻进了太子鼻中，让他下定决心，不容置喙道：“去请太医来，快！”

　　龙真在一旁看着，惊疑不定。

　　今日郭显山如常进宫，夏天他身上容易过敏，为了躲避新开的紫薇花，便走了一条平日不走的远路，快到延兴宫的时候，一名太监低着头迎面走来，两人擦身而过，太监忽然拔刀相刺，郭显山躲过了要害，胳膊却被划开一道口子，行刺的太监还要扑上来，幸亏被刚好从延兴宫出来的侍卫及时拦下。

　　郭显山有气无力的说出遇刺始末，太子面沉如水，不发一言。龙真从未见过大哥哥这般模样，一时间也不敢多说多问。

　　沉默许久，太子开口道：“你们听着，今天，在延兴宫门前，有人刺杀太子，郭公子为了保护太子，受伤了。”

　　什么？龙真大惑不解。

　　太子目光中有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他又看向龙真，目光瞬间放软，多了几分请求的意味。

　　龙真虽然不解因由，还是答应了太子，在她心里，大哥哥总不会错的。

　　太子遇刺，后宫和朝堂一片震惊。可那行刺的太监，被捉住后，来不及审讯，已经服毒自尽了，这桩引发骚动的“刺杀案”，顿时断了线索。

　　太子乃国本，是谁要谋害太子，动摇国本？后宫之争、朝堂之争、甚至兄弟之争？围绕这件事情，有太多的文章可以作，利益各方蠢蠢欲动，眼看就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一时间人心惶惶。
　　郭显山遇刺后，太子以方便御医照料的名义，把他留在延兴宫。旁人都以为郭显山是为了救太子而受伤，所以并不觉得不妥。

　　龙真却知道个中蹊跷。这一日午后，她又到延兴宫，得知太子在郭显山处，她径直寻去，走到门边，还没看见人影，就听到郭显山叹息的声音，“你又何必如此。”

　　她不自觉的停下脚步。

　　随后是太子的声音传来，“我要让他知道，伤了你，也就是伤了我。”

　　这个“他”是谁？听起来，大哥哥好像已经知道了，是谁要害郭公子。可是，大哥哥贵为太子，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保护郭公子？龙真正想着，太子已经发现她了。

　　龙真走进屋里，只见郭显山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虽然静养了几日，人却越见憔悴了。

　　这时候，宝亲王府的人来了，转达了二哥哥对郭公子的谢意，还拿来了一株七十年生的野山参。
　　郭显山只是伤了胳膊，龙熙却送来了可以续命的药材，太子略一思索，让人去御医处捉一把莲子心，给宝亲王府的人带回去。

　　“大哥哥，莲子心有什么意思吗？”龙真问道。

　　太子本不想说，但想到公主年纪也不算小了，有些事情知道无妨，便对她解释道：“你二哥一向多心，这几天也许听到什么谣言，多思多虑了。他送那么贵重的药材给显山，是想表达对我的关心，我给他送去莲子心，就是要告诉他，我们兄弟连心，不要胡思乱想。”

　　龙真似懂非懂，她只知道二哥哥心思细腻，却没有想过更多。她又看着太子，忽然生出几分陌生的感觉，也不知道是自己长大了，还是哥哥们改变了。

　　稍后，皇后派人来寻公主，说是天策夫人要进宫，让她也过去作伴。

　　一想到即将要面对大将军夫人，龙真竟然心生怯意，可她没有回避，只是先回凌波宫换一身衣裳。

　　在龙真的记忆中，大将军夫人是一抹艳丽到极致的红，她特意穿了一身雪色，又换上一枚以黄金镶嵌珍珠的头饰。

　　到了皇后处，皇后一眼看出公主经过悉心打扮，她看着出落得如花似玉的女儿，笑道：“早知道，应该把平安侯家的陈保叫过来才是，那天策夫人不见也罢。”

　　平安候的儿子陈保，是皇后看中的女婿人选。龙真装作没听懂，把话题岔开到还没来到的大将军夫人身上：“母后，天策这封号，历朝历代都是封给大将军，为什么我朝大将军的夫人，也用上了这个封号？还有，前些日子听父皇说，大将军的姻缘是他‘送’的，究竟是怎么个‘送’法？”

　　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龙真还是几岁孩童，自然不知道。忆起那段往事，皇后目光放远，幽幽道：“十多年前祁王叛乱的事情，你应该多少知道些。”

　　当年，先帝忽然暴毙，而朝中未立太子。几位皇子为争帝位，斗得头破血流，最后皇帝在当时的大将军林铁男支持下登基。新帝根基未稳，祁王趁林铁男外出征战，忽然起兵造反，与宫中叛徒里应外合，一路杀来，把皇帝逼困在大殿，危在旦夕。当年仅有十八岁的林景疏，一人独守在大殿门前，浴血奋战，身中刀箭无数，一直苦撑到援军赶来才倒下。正因如此，多年来皇帝对林家父子异常宠信。这些往事，龙真是知道的。

　　“林景疏被救起来的时候，几乎快没命了，谁也没办法。后来，林铁男把他带回家，开始准备后事。”

　　皇后淡淡回忆着，听到这里，龙真心头一紧：“最后他还是活过来了！”

　　皇后微微一笑，继续说：“是啊，他是为了洛惊鸿才活过来的。林景疏喜欢洛惊鸿，可洛惊鸿的出身复杂，她父亲是前朝钦犯，当时连她也算是个逃犯，而林景疏是名将之后，他们自然不能在一起。”

　　大将军夫人的出身，让龙真大吃一惊，她聚精会神的听着。

　　“林景疏的情感太热烈，洛惊鸿承受不住，独自离开了，林景疏找了她很久，始终没找到。直到后来得知林景疏快活不成了，她才出现，一身红装，非要嫁给林景疏。”

　　皇后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龙真听了，却感受到了当年的惊心动魄，她痴痴道：“于是大将军就好了？”

　　“没错。”皇后的话音变得柔软了些，“林景疏有救驾的大功劳，再加上你父皇也被他们二人的痴情感动了，于是赦免了洛惊鸿一家，为林景疏赐婚。”

　　“至于天策夫人的封号，那是几年后的事情了。当时林景疏在外征战，来不及得到你父皇的同意，带精兵出境追杀败军。那时候，很多人眼红林家父子，参林景疏拥兵自重，居心不良，你父皇并没有理会。接着那些人闹得越来越厉害，洛惊鸿当时在京中，她知道以后，把带头上奏的三品官员拦在下朝回家的路上，一刀劈开了那人坐的轿子，吓得人当场晕了过去。”

　　说到这里，皇后忍不住轻声笑起来，龙真居然觉得解气。

　　“你父皇知道了，只是哈哈大笑，并没有责罚洛惊鸿。随后林景疏杀掉了败军的将领，除去我军大患，凯旋归来，被你父皇封为天策大将军，洛惊鸿也被破例封为天策夫人，你父皇很欣赏她。”

　　皇后话音刚落，下人来报，天策夫人到了，皇后赶紧让人请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