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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清醒 ...

  •   夕阳西下,太阳也收敛起最后一丝炙热耀眼的光芒,渐渐暮色四合,只徒留西边那团灿烂红霞。
      远处,仿佛就在那天地相连之处,骤然之间,传来声音尖锐的汽笛鸣叫,渐渐随着哐当哐当的声响中,一列绿皮火车宛如一条矫健游龙,刚健有力,呼啸而过,两旁田野绿油油的作物似惊吓般闪开躲避。
      在夜幕降临前,这列绿皮火车带着一车无限希翼,冲将开来,一往向前。镶嵌在车身上两道亮黄色带子如同耀眼威武的龙须,飞驰中更显得神气活现。
      车厢里,灯光晕黄,带着浓浓的暖意。
      靠窗户坐着的是一位年轻小伙子,一件洁白挺括的确良衬衫,外套是略厚的深色翻领外套,靠胸口的上衣口袋里端正地插着一只铮亮的英雄牌钢笔,下身一条质地颇厚的深色裤子,年青的脸庞上洋溢着满满地期望,透着无比精神。
      只见他,恋恋不舍的关上身旁的窗户,此时早已看不清任何景色,但他仿佛仍对窗外的青山绿水留恋不已,或者是初次离家远游,对四处都带着无比新鲜,兴趣盎然,眼神里带着对未来沉甸甸的希望。
      这时候,相连的那节车厢里传来“香烟瓜子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的叫卖声,嗓门倒是蛮大,但是声音里丝毫没有热情洋溢的感情其中甚至还带着几分恃强凌弱的意思。
      过了好一会才看到穿着象征列车员绿色制服的服务员推着一辆铁皮四轮小车穿行过来,小车上零零散散的堆放着一些饮料和吃食,但相较于市面上同样的东西要贵上些许,对于一般乘客来说也只是瞧瞧热闹,没有几个人愿意花上冤枉钱买些填不饱肚子的东西。
      列车服务员不紧不慢地推行过来,这趟车已经行经了两个大站,上来不少只买了站票的乘客,于是那些没有座位的乘客只得大包小包站在两侧过道边,或者找到两节车厢的连接处,这样空间宽敞一些,也好放下随身携带的行李。
      站在那边的几位乘客见小车子过来,便忙起身让路,但有几个动作慢的,没有来得及立刻起身,就被列车服务员硬是推着她那辆小铁车往前推搡,碰到前面挡着的身上,嘴里还抱怨嚷嚷着: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个眼力劲?没看到车子要过去啊!”
      服务员相貌清秀,年轻的脸庞上充满了不屑,性子显得有些急躁,想想也是。她可是正式编制,因为吃的是公家饭,也不用管那些乘客买不买东西,贵还是便宜的,卖了多少又管她什么事。
      来来回回几圈走下来,腿也有些酸,她心理想着早点回去休息会,这会过道上蹲着这么些不长眼的乘客,正好堵着路,叫她怎么走!
      于是气就不打一处来,便冲一位挡着过道农民打扮的中年男人叫嚷起来。
      列车服务员年纪轻轻,脾气着实不小。那副鼻孔朝天,动不动就横眉竖眼的样子,清秀的脸庞霎时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被推搡的是一位打扮朴素,浑身乡土气息浓重的中年汉子,他黑瘦脸庞,双手粗糙带着常年干活的印记,身上扛着大包小包的布袋子挤上车后又没有座位,只好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寻了地方,他见列车服务员推车过来,匆忙间又腾不开手,还没来的及挪位子让开,便被劈头盖脸的指责一番。
      听了那推小铁车的一顿斥责,老农也诺诺地没作声,倒是红着那张皲裂的脸庞,手上又加快动作收拾他袋子东西给小铁车挪位子,好让她推过去。
      站在一块的,与他一样同病相怜的有几位乘客实在看不下去,伸出手去帮他拎东西,其中一位年轻的低着声音嘟囔着:
      “同志,你这个啥态度,说什么人民的列车员服务人民,你整个就是,明明就是人民的铁老大了!”
      说话的是这一位二十来岁的青年,身上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褐色中山装,衣服干净整齐,面带毅色,随身仅携带着一个中等大小的绿色提旅行包。东西不多,想必是短期出差在外的工作人员。只见他颇有微词的指责那位列车服务员道,帮着那位慌忙让路的农民伯伯说上两句公道话。
      不知眼前这位列车服务员是没听到还是装作无所谓,脸色瞬时微冷,经过那位农民和出差在外的中山装时,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目中无人的继续推着她那小铁车穿过走道。
      嘴里依旧毫无感情的喊到,“香烟瓜子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
      艾宁恰好看到这一幕,也不禁咋舌,她可从没见过如此傲慢待客的列车服务员。
      随着小推车渐渐推离开艾宁的座位,继续往前面一节车厢前进,这场小小阻道风波才渐渐平息。
      众人也恢复刚才的状况,打纸牌的打牌,聊天侃大山的侃大山,闭目养神的也仍旧休息。
      没过片刻,那位穿绿袜子打红补丁的青年郝卫国,终于恋恋不舍地从车窗口转过身子,见他自己斜对面坐着的一位大姐,大概疲惫脸露菜色,说不清脸上是紧张还是忧愁,又仿佛好几天没好好休息过,两眼惺忪疲惫的僵坐着,手里却紧紧怀抱一个裹着毛毯的小孩子。
      这对男女抱着熟睡的孩子同郝卫国一站上来的,这都一天了,孩子还是一动不动的任由这女人搂抱着。安静异常,但刚才他分明有看到孩子有一阵身子扭来扭去像条蚯蚓似的,露出在口罩外的小脸一点皮肤也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郝卫国仔细想了下,记得刚上车时,这貌似是一家三口,急匆匆赶上火车,男人背着一大包,女人则抱着孩子,裹得紧紧的。
      孩子巴掌大的小脸上带着一个白色的纱布口罩,尺寸是成人的,倒是把一张小脸遮得严严实实,两边的细纱带绕过耳朵直接绑在后脑勺上,仅仅就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紧紧闭合的双眼,睡得非常沉,连火车启动时汽笛声呜呜作响也毫不影响,一动不动睡得好好的。
      这趟车开开停停也七八个小时了,这孩子也睡得昏天黑地的,没见醒过来,是不是病啦!
      这不,刚才那会,孩子挺着身子拱来拱去,脸色潮红,额头明显有闪闪汗渍,看着也怪难受的。
      郝卫国见了便转回头对着坐在他斜对面座位的大姐说到,提醒她说:
      “大姐,你孩子不舒服那,是不是病啦…”
      搂着艾宁的女人,听了这问话,全身剧烈振动一下,似是受到惊吓一般,吱吱唔唔地回答道“恩,恩,这孩子,没啥事…”
      眼神略显惊恐,无助之下忙望向她旁边男人,急忙询求帮助。
      她男人就坐在女人身旁,见此情况,忙用手一把按住女人,丢了一个不要讲话的眼神制止她接下来的话语。
      只见男人面上不露痕迹,略略思索了一下,便回答郝卫国说:“小兄弟,我那孩子前两天有点着凉,刚才是吃了药,捂着发身汗就好了,没啥事,我媳妇也就瞎紧张.”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从他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来,红色外壳上印着一朵绽放的艳丽牡丹。
      手上忙不迭地拆开里面包装的锡纸,不由分说的抽出两支烟来,伸长手递给郝卫国。
      郝卫国见男人如此热情,又见这牡丹牌的香烟,要好几块钱一包,平时他也舍不得买来抽,于是推脱了两次,装出盛情难却的模样收下,但一时也舍不得抽,细细在鼻下闻了闻,又将这两支烟分别夹在他两耳后,一副客气地样子。
      男人见郝卫国接了烟,也不提刚才那话题,就大大松了口气。
      正所谓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
      果不其然,男人回头看看他女人,还是一副天要塌下来了紧张要死的模样,就气不大一处来。
      真没用,于是抬着他胡须扒拉了好几天没修剪的下巴,示意女人好好看着孩子,其他事都不用她操心。
      女人略迟疑了一下,慌忙把裹在摊子的孩子竖抱起来,摘了脸上大口罩,仔细查看了起来。
      孩子这会没啥动安安静静的躺着,白皙稚嫩的小脸上略带一丝苍白,眉眼难掩精致秀丽,只是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去毫无光彩,显着有些呆滞,秀气的鼻子,微微闭合的嘴唇上干涸有些起皮,淡淡的粉色略有些许血色。
      艾宁不自觉的抬眼望过去,与女人打量的目光在空中对接。
      孩子那双清澈无暇的眸子不由的落在女人脸上,女人下意识的回避,一刹那间流露出紧张的情绪被艾宁扑捉到。
      特别是女人脸上不自然地抽搐,又抿嘴咬牙勉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让艾宁心下一沉,她这是落入贼手啊!
      艾宁从小到大没离开过生活工作的地方江海市,也不曾有离家远行的记忆,父母倒是经常出差在外,她自小由外婆带大,虽说女孩乖巧听话,可外婆也总是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从没有听说过她小时候坐火车出门的事情,而且艾宁细看这对陌生男女也毫无印象。
      男人蓬松略显脏乱的头发,一身灰不溜秋的旧外套,里面衬衫袖子衣领也污垢不堪,浑身难闻的烟酒味,脸上也丝毫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相貌平平没有特色,只一双眼睛四处张望显得比较机警。
      而那怀抱着她的女人更是瘦弱,衣服宽大且不合身,像是临时穿在身上的,细长眼睛稀松眉发,脸颊上没啥肉尖尖的露出颚骨,肤色偏黑又粗糙,一看之下就给人感觉是顶着日头做惯累活,又三餐不继,面露菜色,这两人在艾宁的印象里从不曾出现过。
      艾宁心底油然生起一股莫名的恐惧感,她不会是被人口贩子拐卖的吧!从没想到过她自己会遭遇小说里才有的情节,这可这么办?
      难道坐以待毙被卖到山沟沟里当童养媳,艾宁脑海里千头万绪,如万马奔腾般掠过无数解救被拐妇女儿童的案情文章与新闻,以及丢失孩子的痛苦家庭家长撕心裂肺的痛哭画面,无法从中抽身清醒,一时间平复不了激动的心情。
      旁人见了,也当是这孩子在火车上由于人多吵嚷怕生害怕,年纪小受不得列车晃动摇摆,身体又不适的难受模样车厢里也无人细纠,为啥一双稚气未脱的眼睛里除了呆滞外还有几分惊恐与害怕,到底孩子害怕些什么,惊恐些什么?
      旁人更加没有留意到这对男女之间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艾宁全身发软,拼命克制住自己战栗不已的小身体,努力平复脸上的表情,不露丝毫破绽,仍保持愣愣的模样,两眼放空没有焦点状,歪歪的依靠在女人的胸前,不发一语。
      女人见艾宁醒过来不吵不闹,毫无精神的模样,心下略安,又有不放心,摸了摸艾宁的额头也不烫,脸色也就有点苍白也正常,应该没啥事吧。
      又低头瞧着孩子秀气的小脸上一双原本明丽的大眼此刻无神呆滞,有点疑惑,便压低声音问坐在她的男人道:
      “我说当家的,这娃娃不哭不闹的,是不是有啥问题,你上车前给她吃的是啥东西,娃娃睡了许久也不醒,不会吃傻了吧?”
      男人闻言,便收敛表情,转头跟女人轻声耳语道:“你操心个啥,没事的,这药吃的又不是第一个两个了,俺知道分寸,两三片吃不傻的,就晕乎着,好好看着孩子就成,别多话。”
      说着,他又拉起刚刚摘下来的口罩叫女人给艾宁带上。
      火车上人多口杂的,尽量不要多事,这趟火车再走个一个晚上就能到地方,路上没啥事那就行了,等到时候把这孩子一脱手,怎么也能吃香的喝辣的,好好休息一阵子,还不比一年到头风里来雨里去累死累活的强。
      男人心底打起如意算盘,一想到即将到手厚厚一叠的红票子不由得意起来浑身顿时轻飘飘。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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