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姐》言笑默哭

7、深深意，空空回

　　唐小姐一阵眩晕，几乎站不住。
　　有什么东西撞翻了发出很大的声响，她一手还握着木梳不放，另一只手慌忙在身前一扶，勉强稳住了自己。
　　待睁眼已是双福客店，地上是翻倒的衣架，还带碎了桌上的茶盘。
　　她自己正倚在床边，透过灰蓝的纱帐，能看见床上熟睡的小绒——大概是被施了法术，这样一地狼藉的响动都没能惊醒她。

　　唐小姐怔愣的望着小绒，眼里却是雪颜长袖翻飞的景象。
　　她把她们送来这里，她自己呢？
　　唐小姐打了个寒战，猛然转身，扑向门外。

　　夜色漆黑，客店里只有寥寥几点灯光，微弱的叫人心慌。
　　唐小姐磕磕绊绊的跑过走廊，下楼穿过院子，推开大门便要出去。
　　守夜的伙计被她惊扰，一人追得最快，急忙拦在她面前，急切的劝：“客官哎！早都宵禁了，不能出去啊！”
　　他拦这一下的工夫，又过来两个人。一个直接关上了门，赔着笑道：“姑娘有事得等天明，咱这管的严，您一上街就要被抓，连带我们也讨不了好！”

　　门被牢牢守着，唐小姐只得央求：“我多给钱，你们让我出去！”
　　伙计们自然不肯，她又怎肯退让，这时也顾不得许多只一意往外冲，直喊着要出去。
　　四个人推搡在一起，虽是夜深，也引得一些人来看，指点议论着这个披头散发疯了一样的姑娘。

　　唐小姐不管不顾，身后却忽然扑过来一人，一把抱住她就往后拉，口里直唤道：“小姐！小姐你回来啦？这大黑天的要去哪！咱们快回房吧！”
　　她转头看见云儿，竟是一喜，忙道：“你身上带着钱吗？快拿钱给这几位大哥！”
　　旁人都在哄笑，云儿既尴尬又无奈何：“小姐你冷静点，现在真不能上街了，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唐小姐好像听不懂话，只问她要钱。

　　云儿瞧她鬼迷心窍的模样，吓得六神无主，带着哭腔道：“小姐你怎么啦？你可不要吓我啊！那表小姐作的什么怪，你不是被什么东西迷了吧？”
　　唐小姐心里本来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去找雪颜，这时听她一句话，却好像受了当头一棒：她是被迷了吗？这几天的事可能是真的吗？而雪颜，雪颜真的存在吗？
　　她愣在原地，一时竟是不能确定，但她立刻想起了小绒，便又跌跌撞撞往回跑。

　　回到屋里，唐小姐不自觉的放轻了脚步，走到床前，悄悄的掀开一角纱帐，看见小绒仍沉沉的睡在里面。
　　她望着小绒，心里好像大石头落了地，然而安稳的情绪也只有一瞬。

　　唐小姐终于清醒了，好像迷雾散尽，魔障破除，她的惊惶恐惧终于退开了一点点，让她看清了眼前的状况。
　　她是去不了雪颜身边了。
　　她便是出了客店也出不了这个镇，出了镇也走不了那样远的路，走得到也穿不过山壁，穿过了山壁，雪颜又还会在那里吗？
　　况且雪颜把她送回这里，就是不想让她看到她的结局。

　　唐小姐颤抖起来，只觉全身脱力。
　　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
　　她们才刚刚开始，竟就这样猝不及防的结束——
　　她终于一松手，染了血的木梳啪的落地，她也跌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脸，撕心裂肺的哭出声来。

　　新的清晨如期而至，终于到了新的一天。
　　小绒揉着眼睛坐起身，看清屋里的摆设便是一惊，待匆忙跳下床，便看见唐小姐在桌边坐着。
　　小绒忙问：“唐姐姐，我怎么在这里？我姐姐呢？”

　　唐小姐眼睛是红的，但已没有再哭，她甚至扯出一个微笑，声音喑哑却带着一种古怪的平静：“没事，你瞧，这是我在镇上住的地方，待会我带你逛一逛，怎么样？”
　　小绒将信将疑的盯着她：“不行，我要回家。”
　　唐小姐没有迟疑：“好，那我们吃过早饭就回去。”
　　她这样镇定，小绒也安心了一些，乖顺的洗脸梳头，又与她一起吃了蒸饼和粥。

　　饭毕，唐小姐招呼云儿去雇车，转念又道：“不用找车了，我们骑马去。”
　　客栈就有马棚，唐小姐雇下两匹马，顶着旁人奇异的目光，与小绒各牵一匹出了门。

　　小绒显然是在忧心什么，一路打马疾行。
　　唐小姐勉强跟上，待拐进树林，路便很难走，她拼命抓着缰绳，手上又有血渗出来，可她不觉痛，也根本没看到，她什么都不想，只盯着小绒晃动的背影。

　　行到山前，小绒忽然停下。
　　唐小姐赶上前，见她望着山壁，担忧的表情涣然消散，好像一下子放了心。
　　唐小姐不知是什么缘故，便也去打量这巍峨的青山。

　　小绒瞧见她，笑着解释道：“这是我姐姐设的障眼法，它既然好好的，我姐姐就没事儿。”
　　唐小姐心里一突，深深的再望一眼山壁，转过头去看小绒。

　　小绒腼腆的笑笑，小声道：“唐姐姐，前天晚上我不放心，就跟着看了看，我听姐姐的意思，好像要做什么事，我可担心了。”
　　“我知道她一直觉得对不起我，其实投胎转世什么的，我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要紧。我能多活十二年，跟姐姐在一起，又能再见到唐姐姐，实在好极了。我跟她说了好多次，但我知道，她心里还是过不去，我真怕她做傻事。”
　　“唐姐姐，你劝住了她，对不对？幸好你来啦！”
　　小绒好像是摆脱了身上沉重的枷锁，一时神采飞扬，竟然笑得十分欢乐。

　　唐小姐看着她恢复了光彩的眼睛，渐渐也露出一个惨淡的笑来，坚定的道：“不错，我劝住了她。只是她还是没法来送你，你不要怪她。”
　　小绒极快的点了点头：“我也怕她哭，你替我告诉她，我真的一点儿也不怪她。有她做我姐姐，我满足极了！”
　　小绒说到这里，大眼睛里盈起泪光，但她马上抬手抹去，又笑道：“还有唐姐姐，唐姐姐能和我姐姐在一起，真是太好了，我全都可以放心了。”

　　如今既已把话说开，便比相互欺瞒更觉亲近，小绒看着唐小姐苍白的脸，长长的舒了口气，劝慰道：“唐姐姐也别为我难过，每天死的人那样多，谁有我这样的福气！”
　　说着吐了吐舌，俏皮的好像无忧无虑。
　　唐小姐便也笑出几分活泼的意味来，她反正已不觉心痛，只想好好陪小绒到中午。

　　白老伯与小绿已经离去。
　　宅院里空空荡荡，安安静静，没有任何损坏的痕迹，也很干净，就像是主人刚刚出门，随时都会回来。

　　小绒牵着唐小姐的手又在花园里走了走，荷花，竹林，玉簪，紫薇，一样样走过去，最后来到她的小院。
　　她跳上秋千，起落几次便荡得很高。她笑望着唐小姐，然后望向远方。
　　唐小姐站在花架边看她，后来看一架空空的秋千，空空的荡了许久。

　　唐小姐轻轻的关好院门，牵着马一步步走到山壁前，再一步便走了出去。
　　她转回身，呆看那山壁一阵，慢慢的抬起手像是要抚上去，却又在触到的前一刹猛地收住。
　　她随即上马，再不回头。

　　她仍然让自己相信，事情不会像雪颜说的那样糟。
　　雪颜现在好好的，以后也不会有事，只是，不用千儿八百年，哪怕只在天上关押一年半载，她也等不到了。
　　一切已经结束。
　　雪颜再也与她无关。

　　雪颜再也与她无关。
　　所以，她已经做了决定，她绝不在这等，也绝不再来看。
　　她承诺过什么也不怕，不怕开始，不怕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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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超过一个月了，然而还没有完结。。。
其实以前考虑过就写到这里结束，下一章的内容留作第二部的彩蛋，但是想想看，十年前第一篇文的第二部现在都还没排上日程，所以，本文还有一章，大家再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