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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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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斯年突然想要去看戏,并不是因为受不了许其琛那可怜兮兮的表情,他只是不想回家,因为他还没有做好去面对他的妻子的准备,以及对那位香港来的戏子很感兴趣。
其实对于这位戏子,许其琛也是略染耳目,前些天同友人饮茶时曾提到过,但只说是香港一个很出名的名伶罢了,身世背景,他还未打听到。之所以没告诉季斯年,是因为就这一点情报,说了岂不是当屁放?
不过有一点倒是真的,同行的人们可架不住香港戏子的横空出世,据看过她的戏的人都说,是真真艳到了骨子里头,唱技是高屋之上见水瓴,唱念做打无一不精。她应就如传说中的那般色技双绝的人了。
季斯年四下看了一下,戏未开场,周围坐着的少公子们都已痴了,连着他身边这位娇贵的女子则是看着自己白嫩的手,对季斯年说:“若你不喜欢,也倒不必仔细去听,就当是回国了同我叙个旧便可。”
“斯年愚钝,还望嫂嫂莫怪。”
这杨玉环铮铮锵锵登场,方才摆了个花架子,下头的观众早已掌声如雷,乔婉兮自然也是跟着拍手。在期间竟还不忘身边坐着一个季斯年:“她同朝歌,哪位更美些?”
世人怎会不知,他成亲不过三日便去了美利坚,对于养在深闺的妻子他连话都未说上几句,且除了新婚那日揭了盖头外,见都未见过几面,况且时隔八年,如今又怎知她究竟美不美?
现下季斯年不答话,只微眯着眼,细细打量着台上这位正咿咿呀呀唱得不亦乐乎的杨玉环。
良久,缓缓开口:“此刻看来,斯年觉得倒是嫂嫂要更美些。”
乔婉兮听罢,面色微颐,柔和似水。可是不出一会儿,她似是注意到些什么,柳眉微颦,说:“这唱腔,不是虞老板。”
台上的红角儿的确扮相娇艳欲滴,桃花眉眼似含秋水,流目巧盼,一举一动恍若仙娥,听见她开嗓唱道:“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
唱腔婉转流丽,嗓音似烟轻袅绕梁,顾盼生姿的笑靥,殊不知勾了几人心弦。这红角儿一开嗓,刹那似若百鸟齐鸣。
乔婉兮原先俨然一个品戏行家的模子在发觉唱戏之人并非虞姬之时,以无心再听。但让她不解的是,台上那位的目光似乎总往他们这一处瞟,想了想却觉得有些不贴切实际。乔婉兮多次捉到后,依稀能察觉到,这次还对上了人家那双秋水荡漾的桃花眼。这可没把她吓到。于是她忍不住眄睨季斯年,到底是丈夫的友人,同自己也算是旧识朋友,斜着眼看的那一刻与季斯年四目相对上了,不知名的尴尬油然而生。
“我...”
“这戏唱得不错。”
季斯年这句话说得比乔婉兮要快些,导致在季斯年说完话后让乔婉兮一个人陷入语塞的尴尬。半晌,乔婉兮才幡然顿悟,自己身边这位少爷总是有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处。她笃定他一定也察觉到了,就是没说出来而已。
听罢了《贵妃醉酒》,竟是季斯年先开口,要同乔婉兮去后台会一会这位戏子。
“想不到啊斯年,留洋几年,人儿都不沉稳了,”乔婉兮不忍打趣几声,先不管那位戏子是何人,可看来那倾城倾国的戏子还真的搔到他的痒处了,“后台不是常人能去的。”
早料到乔婉兮会这么说,季斯年理了理衣领,转头对她笑道:“嫂嫂这是在取笑斯年?”他说,“您在上海的地位,可是无人不知啊。”
戏院的老板虽然晓得季斯年,却没见过这个人。但是乔婉兮可不一样,她可是上海城里的名门小姐,同时又是许其琛的妻子,所以老板哪儿敢得罪这位重量级人物,只不过那戏子是他们特请来的嘉宾,他们也不好怠慢。现下这激也激了,骂也骂了,劝也劝了,老板最后拗不过孙尚香,只好放人。
眼见二人走远,老板愤愤一跺脚,闷声道:“呸!不就一个戏子嘛!还真把人家当宝贝儿似的捧着!”
偏偏走在前面的季斯年耳朵尖,当即回了一句:“钱在手总有要用出去的那一天。倒不会想老板您一样吝啬到都不舍得给你们戏园子里的人买些新戏服。”
老板最后又羞又气的,一时半会儿话都说不出,喃喃着嘴像是在咒骂着什么但就是没个声儿,看也不再看那两人一眼也便离开。
其实后台并没有任何门物遮挡,二人进去后看见的就是珠玉制成的箔帘子随意地垂下,帘子后隐隐约约映现出里边琳琅满目的花冠,珠子泠泠声若隐若现,还时不时地传来女子慵懒地娇叹。
对于许其琛没将对方的性别告诉他,季斯年也懒得理会,依旧恭恭敬敬作揖道:“在下平生头一次听戏,却被小姐的戏深深吸引。这些日子只要是小姐的场子必不落下,只盼今日能有幸见上小姐倾国之色,倒也无憾。”尽管说的尽是些阿谀奉承的话,但这些话从季斯年嘴里说出来是如此的好听。对方要是一个纯情的小姑娘,只怕会被他骗去也说不定。
珠帘后面的人无动于衷,季斯年欲要开口,从旁走来的女子截了他的道:“真是稀客呀,怎的没见过这位先生?”女子说着,转首间瞧见季斯年身旁的乔婉兮,笑道,“可是许夫人的朋友?”
见这人是虞轻欢,乔婉兮又惊又喜,忙着向虞轻欢介绍起季斯年。虞轻欢闻之,若有所思地颔首。
“虞老板,为何今日唱戏的不是您呢?”未能让朋友瞧上自己偶像的戏,乔婉兮甚至起了恨铁不成钢的心思,一脸埋怨。
“在世人眼里,戏台上的人是谁,可不都一样?”她把乔婉兮不可思议的神色看在眼里,事后掩唇吟笑,“说笑罢。莫要记于心儿坎子上。”
一直安静垂着的帘子哗啦就掀开了,揭帘人是一个穿着戏服的年轻女子,乌丝桃眼,明眸善睐。乔婉兮一惊,季斯年一怔,她在台上的扮的杨贵妃,娇艳欲滴胜似妲己,可卸妆之后竟无妖冶,眉目间满满俱是娇态。
虞轻欢将她带到自己身边,“她是我的徒弟。”
“二位安好。”声音不比唱戏时的听着让人精神,她庸慵懒懒地声音换做是普通人早该酥掉了,“小女子初次登台,不免慌了些。适才因心生怯,久久未至,望二位谅解。”她阖眸抬眸,目光锁定在了一脸笑意温和的季斯年身上。不觉间似笑非笑。
“小姐可否告之芳名?”季斯年开门见山。
她嗤笑一声,说道:“这位先生太过于直接了些。”
乔婉兮一直未开口说话,并非插不上话,而是这位虞轻欢的徒弟让她惊异,与虞轻欢相识的时间不是屈指可算,但她竟不晓得虞轻欢收了个徒弟。
着实奇怪。
季斯年笑着没回话,不知道名字没关系,记着脸就行。转头望向窗外,惊蛰乌云遮蔽月,黑压压的一片连月亮的影子都没有。他估摸现在应该有晚上九时,回首示意乔婉兮准备打道回府。
“先生想知道我的名字?”她笑起来就像猫儿似的,那语调带有着挑衅的意味。季斯年颔首,不顾及周围还有个虞轻欢和乔婉兮。道:“您若是愿意告之,那自是极好的。若是不愿,就当是在下没那福分。”
“先生你这话说的可真是有意思。”说罢,她转身撩起珠帘回到房间里。收回手,在玉珠碰撞之声里,季斯年就听到了一句话:
“滴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