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念》融化的风

2、林景的家

　　林景的玩笑话还真得很准。
　　就在他说完的当天晚上，宋诚陪纪云云吃完饭，一起往回走的时候。纪云云在大树下面停住脚步，笑靥如花地问宋诚：“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
　　宋诚踉跄了一下，惊讶地转过身来。虽然有点意外，但他也不是第一次听女生对他说这种话了。之前高中时都是委婉拒绝的，理由是学业为重。而现在，这个借口已经不能再用了。
　　就在他犹豫的这会儿功夫，纪云云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眼泪一颗颗地涌了出来，啪嗒啪嗒往下掉。宋诚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安慰道：“别哭别哭，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愿意的。”
　　“真的吗？”
　　“真的。”
　　“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
　　纪云云终于破涕为笑，扑到宋诚怀里。宋诚轻抚着她的长发，心里的感觉却是茫然多过开心。纪云云很可爱，宋诚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只是，这就是恋爱吗？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总觉得什么地方有些缺失。

　　文学社的社长叫秦羽，是个风风火火的女生，一见了宋诚就乐不可支地说：“天哪，我太感谢林老师了！给我们招了一个男生，还是个帅哥！你有女朋友了吗？”
　　“呃……有的。”宋诚暗自纳闷，大学的女生都这么主动的吗？
　　“可惜可惜，”秦羽一阵摇头，“我还想给你介绍个学姐呢。”
　　“谢谢，暂时不用了，有一个就够了……”
　　“哈哈哈，你真逗，”秦羽笑够了之后，终于开始说正事，“除了编辑排版刊印这些日常工作以外，每个月至少交三篇文章上来，自己写的或是征集的都可以。”
　　“三篇？那个，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直到大四才能退出，”秦羽高兴的拍他肩膀，“加油吧，不要辜负林老师对你的赏识。”
　　宋诚原本就有写文章的习惯，每个月三篇倒也不算什么难事。只是文学社的日常工作也是不少，月初定主题、收集筛选稿件、修改讨论，月中跟美编沟通排版，月末刊印分发。宋诚的生活顿时忙碌起来，除了上课和社团之外的所有时间，都用来陪纪云云吃饭、散步、闲逛。有时宋诚会想，这跟自己以前想象的大学生活基本上是一样的呢。

　　越是忙碌，时间就过得越快。不知不觉中，第一个学期已经快结束了。在林景的课上，宋诚走神了一会儿，算算这学期的现当代文学课只剩三节了。期末之前的两周是不上课的，用来写论文和备考。
　　课间休息的时候，宋诚去了趟卫生间，回来的路上看见林景在窗口打电话。他一时好奇，从背后悄悄靠近一些，听到林景在说：“严重吗？……我现在走不开……还得大概一个小时……好，麻烦您了……”
　　挂掉电话，林景转过身来，难掩焦急神色。宋诚忍不住上前问道：“老师，出什么事了吗？”
　　“啊……我儿子，发烧了。没事，我下课之后去接他。”
　　虽然说着没事，但林景明显地担忧起来。宋诚没有细想，冲动地说：“老师，我去接他吧。您告诉我他在哪里。”
　　“不用，等一会儿没关系，有老师照顾他……”
　　“让我去吧。我带他去医院检查。要不然老师也没办法安心上课吧？”
　　林景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道：“好吧。就在附小，东南门那个。一年三班，叫林海。”
　　“嗯，我去了，老师记得给他班主任打电话说一下。”宋诚说完就一阵风似的跑了。
　　也就十分钟的时间，宋诚就找到了一年三班的教室，跟老师说明了来意，老师就把林海领了出来。宋诚一看，果然脸颊通红，整个人蔫蔫的打不起精神。宋诚蹲下身子，认真说道：“你好，我叫宋诚，是林老师的学生。林老师在上课，我先带你去医院可以吗？”
　　林海点点头没说话，宋诚又问：“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我背你走？”
　　林海仍是不说话，绕开他径直往楼下走了。宋诚跟老师说了再见，急忙追了上去。林海走得很快，出了小学校门，进了大学校门，宋诚不解地问：“这是要去哪？我先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不需要。”林海头也不回地说道。
　　“最好还是检查一下，”宋诚想了想，又补充道，“不一定会打针的，可能只吃药就可以。”
　　“病毒感染，退烧药家里就有。我比你有经验。”
　　宋诚被这孩子的气场震慑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好默默地跟着他走。
　　又走了一段路，林海的体温越来越高，意识有点飘忽，腿软了一下，差点跌倒。宋诚赶快蹲下来，“还是我背你吧，你家在哪儿？”
　　这次林海没有拒绝，说了一句“家属区6号楼805”就伏在宋诚背上闭上眼睛。
　　宋诚把他背到家门口，林海自己掏出钥匙，开门后又自己把药找出来，在量杯里倒了六毫升喝掉，然后就脱了衣服去床上休息了。
　　宋诚在旁边呆呆地站着，完全插不上手。原地转了几圈，看到饮水机，便打开饮水机烧了热水，端到床前。林海支起身子喝了水，跟他说：“退烧药过四十分钟起效。”
　　“哦，是。”宋诚现在对他的态度比对林景还恭敬。
　　宋诚在客厅里等了四十分钟，再去卧室里看看，果然出了很多汗，脸上已经没那么红了。宋诚松了一口气，给林景发了短信。

　　这个家里收拾得很整齐，完全没有想象中一个男人带一个小孩那种狼狈的情形。两个大书柜都塞满了书，电脑桌上有厚厚的文献。大部分都是和鲁迅相关的，因为林景的研究方向就是鲁迅。
　　宋诚到处看了看，没有女人留下的痕迹，就连一张照片都没有。宋诚胡思乱想着，不知道是不是怕触景伤情，所以全部收起来了呢？
　　林景回来时，林海已经完全退了烧，疲惫地睡着了。
　　林景在床前看了一会儿，出来对宋诚说：“今天多谢你了。”
　　“老师别跟我客气，我也没做什么。林海他……好成熟啊。”
　　“是吧，从小独立惯了。你……是回去吃饭还是在我家吃？”
　　宋诚没说话，他还不想走，但是说要留下吃饭又感觉很不礼貌。
　　林景又说：“在我家也没什么好吃的，怕你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我就是不好意思麻烦老师。”
　　林景好笑地看他一眼，把衬衣脱掉，换了T恤，进厨房开始做饭。宋诚倚在厨房门口专注地看。平时看惯了他在讲台上神采飞扬的样子，却是头一次看到他穿着围裙切菜的样子，平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很温暖。
　　林景动作很麻利，十几分钟之后就端了两个碗出来。
　　“吃吧。”
　　碗里面是放了很丰富的配料的汤面，宋诚尝了尝，竟然十分的美味。
　　“老师，你厨艺很好啊。”
　　“意外吗？”
　　“有一点。”
　　“因为要做给小海吃，所以也不能太不像话了。”
　　宋诚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师自己带孩子，会觉得很辛苦吗？”
　　“不辛苦啊，他很懂事，”林景顿了一下，又说道，“我觉得我得到的比付出的更多。”
　　宋诚忽然觉得很感动，眼睛有点酸酸的，连忙低下头大口吃饭，把差点涌上来的泪咽了下去。
　　吃完饭之后，宋诚坚持要刷碗，林景只好随他。宋诚端着碗到厨房里，林景也跟着进来，把围裙系在他腰上。
　　“怕你弄脏衣服。”
　　林景说完就出去了。宋诚心想，老师以前也是这样给妻子系围裙的吗？马上又摇摇头赶走这些念头，真不明白自己总在想这些事情做什么。
　　等宋诚从厨房里出来，却没看见林景。转了一圈才看见，他在阳台外面抽烟。宋诚在阳台里面看着他抽烟的样子，有点寂寥。一点火光若隐若现，宋诚的心也跟着忽明忽暗的。
　　林景抽完一支烟，转身看到宋诚在里面等他，就拉开阳台的门，问他：“要走了吗？”
　　“不是……那个，老师第二节课讲的什么内容，我没听成。”说完这句，宋诚自己都佩服自己的机智。
　　林景笑着走进来，“也是，我欠你一节课呢。”
　　林景打开电脑，找出今天的课件，拖过一把椅子让宋诚坐在旁边，然后开始认真的讲解起来。
　　“寻根文学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兴起的一股文学热潮……”
　　距离太近了，林景身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道，宋诚盯着电脑屏幕，却根本一个字都没记住。
　　“阿城的《棋王》你看过吗？”林景看向宋诚，宋诚完全没有反应。
　　“宋诚？”
　　“啊？怎么了？”宋诚慌乱的看过来。
　　林景合上笔记本，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想什么呢？”
　　“没什么……”宋诚低下头，很快又抬了起来，“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当然。”
　　“您为什么让我当课代表？”
　　“因为……你看起来就是个好学生吧。”
　　“果然是这样吗……”宋诚肩膀沉了一下。
　　“而且还赏心悦目。”
　　宋诚脸红了，“那……女生不是更好看？”
　　“假如我现在是在给一个女生单独补课，还夸她长得好看。那明天我就要被举报性骚扰了。”
　　“有这么严重吗？”宋诚皱皱眉，“难道老师被举报过？”
　　林景撑不住笑出声，“那倒没有，我还算小心谨慎，不敢拿这个冒险。”
　　“其实我觉得有很多女生巴不得被老师骚扰呢……”
　　林景瞪大了眼睛，“胡说什么呢？”
　　“真的，她们都特别喜欢你。”
　　“唉，”林景无奈扶额，“她们只是对老师的亲近喜爱，不是男女之情。懂不懂？”
　　“不太懂。”
　　“不懂就别瞎想，”林景拿手指敲敲他的脑袋，“还是太年轻啊。”
　　“老师也很年轻啊。”宋诚不甘示弱地抬头望着林景。
　　那一瞬间湿漉漉的小狗一样的眼神，热忱、真挚、忠心耿耿，林景心头微动，转开了视线。
　　“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老师怎么总是赶我走？”宋诚不满的小声嘀咕。
　　林景站起身，把他的书包递给他。“那你又为什么赖着不走？是不是想家了？”
　　宋诚接过书包，磨磨蹭蹭的往门口走。“不是的。我走了，如果老师需要我做什么就给我打电话。”
　　“行。拜拜。”林景在他身后关了门。宋诚拿出手机，发现有很多的未接来电，都是纪云云打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