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念》融化的风

1、大一新生

　　大学入学的时候，宋诚才刚满十七岁，连网吧都去不了。
　　同学基本上都大他一两岁，但也都单纯得很，一团天真和气，走在校园里一看便知是大一新生。
　　也没过多久，大家就无师自通的学会了逃课。太枯燥，不去。不点名，不去。早上第一节课，起不来，不去。下午最后一节课，抢不上饭吃，不去。渐渐的，能够保持高出勤率的课已经寥寥无几。
　　唯一不需要点名也能让大家自觉出席的课，目前只有一门：中国现当代文学。甚至因为旁听者众多，去晚了还会没有位置。
　　教这一门课的老师姓林，不是教授，也不是副教授，只是一个讲师，入职不过三五年的时间。和文学院的其他老头比起来，自然是风华正茂，翩翩才子。林老师讲课非常冷幽默，不管学生们在下面笑得怎样夸张，他都是一脸淡定的等着大家笑完。
　　第一节课的时候，照例，并不讲知识，先讲规矩和方法。林老师曾经很认真地问大家：“你们是出于什么原因才选择了中文系？”
　　同学们纷纷诚实地回答：“并没有想选中文系，只是报的其它专业都落选了，才调剂到中文系的。”
　　林老师很无奈：“难道就没有一开始就想选中文系的吗？”底下零零星星有几个学生举了手，老师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第一排的宋诚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宋诚。”
　　“嗯，就你了，给我当课代表。”
　　宋诚都不知道，原来大学也有课代表这一说，但是接下来他又莫名其妙的被其他老师看上，同时当了好几门课的代表。因为他从不旷课，而且总是在前两排正襟危坐，虽然有时会神游天外，但看起来绝对是个好学生，被老师指名一点都不稀奇。
　　下课之后，林老师叫宋诚等一下，宋诚背着书包走到讲台上，乖巧地问：“老师，您有什么安排？”
　　林景笑了一下，“没有，只是想留个电话。以后有事可以通知你。”
　　“哦。”宋诚连忙拿出手机，“老师请说。”
　　林景说了号码，宋诚拨号过去，诺基亚的经典铃声响了起来。宋诚凑过去看了看林景的手机屏幕，“这个就是我的号码呀？我刚买的卡，自己都没记住是什么号。”
　　林景存上了号码，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多谢，以后要麻烦你了。走，我告诉你哪个是我的办公室。”
　　很久很久以后，宋诚依然清晰地记得那天的种种细节，记得老师的白衬衫，染上颜色的手指，前额的碎发，笑起来时拂面的微风。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天，到底有什么好记住的呢？宋诚自己也不明白。

　　宋诚收到的第一条来自林景的短信是：来拿讲义。从宿舍到办公室，即便走的很快，也要走十五分钟。等宋诚走到办公室，意外地看到林景办公桌前围着很多的女生，叽叽喳喳笑成一片。宋诚转了两圈，发现挤不进去，便退到一边等着。
　　过了一会儿宋诚大概听出来了，这些女生是来给林景送教师节礼物的。原来今天是教师节啊，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宋诚有点尴尬。
　　好不容易等这些女生散了，林景看到了他，招招手，“久等了。来，麻烦你把这些讲义带回去发一下。”
　　宋诚默默接过讲义，小声说：“老师，教师节快乐。”
　　“谢谢。”林景随手拿起一盒巧克力，“这个给你吧。这些小同学……教师节送巧克力合适吗？”
　　“不用了。”宋诚连连摆手，“这是送给老师的礼物。再说我也不爱吃这些。”
　　“拿去送给女生嘛。”林景很诚心的想给他。
　　“呃，真不用了。老师可以带回去给师母。”
　　林景笑笑，放下了那盒巧克力，换了别的话题：“一会儿上什么课？”
　　“古代汉语。”
　　“哦，郭老头，不，郭教授的课啊。他很严格的，你快去吧，别迟到了。”
　　在现当代文学课两节课中间休息的时间，林老师偶尔会和宋诚随意聊几句，看到宋诚放在桌上的书，会问他看了有什么感想，讨论一下书的内容。有时候林老师被别的同学围着问问题，宋诚会悄悄拿走他的水杯，接了热水再放回来。林景再次喝水的时候，会和宋诚对视一秒，脸上虽然没什么明显的表情，但是宋诚明白他的意思。

　　宋诚的室友们都不愿意和他一起坐在前面，每次都跑到后面找座位，所以宋诚总是自己占一张桌子。出乎意料的，这节课的课间，宋诚身边坐了一个女生，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说：“我是纪云云，可以坐在这儿吗？”
　　“当然。”宋诚把自己的东西挪了挪，椅子也往外拉了一下。纪云云是邻班的女生，这门课是两个班一起上的。宋诚虽然不认识她，却屡次听到过她的名字。毕竟美女总会被男生津津乐道。
　　该上课了，林景走到讲台上，很快就看到了宋诚身边多了一个女生。他不引人注意的朝宋诚挑了挑眉毛，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宋诚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脸红了好一会儿。
　　下课之前，林景布置了这学期的第一个作业：任意一篇现当代文学作品的读后感。宋诚收拾了东西准备走，纪云云却拉着他聊了起来，“哎哎，你听说过关于林老师的八卦吗？”
　　宋诚意外地看着她，又坐回了座位上。纪云云凑过来小声说道：“我也是听学姐说的。据说林老师现在自己带着儿子生活，他的妻子因病去世了。感觉很可怜呀……虽然一点都看不出来吧……”
　　宋诚着实吃了一惊，继而想到自己上次还说了师母什么的，简直后悔得想打自己。纪云云看他脸色不太好，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
　　“那，要去吃饭吗？”
　　“嗯。”
　　宋诚心不在焉地吃了一顿饭，完全没记得纪云云都说了些什么。回到宿舍后，萧博贼兮兮的笑他，“没看出来啊？这么快就勾搭上班花了？”
　　“啊？我没有啊。”
　　“还装？刚才你们俩一起吃饭，大家都看到了好不好？”
　　“只是吃个饭……”
　　萧博摇着头叹气，“长得帅就是好，老天爷真是不公平啊……”
　　宋诚回过味来，“你是不是喜欢纪云云？”
　　“看你这话说的，美女谁不喜欢？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宋诚发了一会儿愣，纪云云是挺漂亮的，性格也很开朗，好像找不出什么不喜欢她的理由。

　　从那之后，纪云云常常跟他一起上课，一起吃饭。宋诚不太会拒绝别人，尤其是女生，所以对纪云云几乎是百依百顺，有时候周末也会陪她出去玩。在周围的人看来，已经俨然是情侣了。
　　这天，宋诚收到了林景的短信：作业批改完了，来取一下。这次林景的办公室里总算没有人围着了，宋诚接过作业装进书包里，看到林景手里还拿着一份，正是他自己写的那一篇。
　　“你这篇文章写的不错。小小年纪，能想到这么多东西，很难得。看得出你用心了。”
　　宋诚当时因为心里总在想林老师的事情，读了鲁迅的《子君》之后，洋洋洒洒写了很多自己的感悟。现在又忽然忐忑起来，自己写这一篇，会不会触动老师的心事？宋诚仔细观察着林景的表情，好像并没有什么影响。
　　林景没等他说话，接着问道：“你要不要加入文学社？”
　　“文学社？”宋诚没想过。
　　“嗯，就是我们系自己的文学社，每个月有期刊。我暂代指导老师，所以如果你愿意可以参与一下。”
　　“哦，好，好的。谢谢老师。”
　　“不用谢，这个看你自己的意愿，不勉强。我给你社长的电话，你自己决定。”
　　林景抄了电话给他，随口问了一句：“跟女朋友相处得好吗？”
　　“啊？您是说纪云云？她不是我女朋友。”宋诚认真地解释，“只是普通朋友。”
　　林景调侃道：“虽不是，亦不远矣。”
　　宋诚只好干笑两声，看见林景拿起一盒口香糖吃了两颗，好奇地问：“这也是女生送的吗？”
　　“你说这个啊？这是我自己买的，因为在学校里不能抽烟，所以……”
　　“原来老师还会抽烟啊。老师平时抽什么烟？”
　　“啊？这你也好奇？小孩子不要学抽烟，知道吗？”
　　“知道……”宋诚发觉自己问得有点儿多，但还是按捺不住分辩了一句，“我不是小孩子。”
　　“好好，我说错了。”林景好脾气地笑，很了然的样子。宋诚感觉有点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