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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是敌是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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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三日,新妇回门。
郭俏跪在大厅主坐前,为自己的父母亲奉茶。她面若桃花笑意盈盈,俨然新婚燕尔,十分幸福。
“如今你虽是周家媳妇,行事说话要以夫君为重,但切要早日为明靛生下一儿半女,这样才能在周家站稳脚跟。”郭母说教道。
“女儿明白,”郭俏站起身,在
下座坐下,“只不过孩子一时半会儿急不来的。”她脸颊微红。
郭母点头,继而又想起什么似的,问,“俏儿,娘问你,若是日后明靛要纳妾,你当如何?”
郭俏一顿,“母亲,”她有些不高兴道,“我才刚过门,你怎么就跟我提这种事儿呢。”
郭祯道,“俏儿,将军府是何门第,你虽然出身不低,但他们也未必会满意,我与母亲就是想要提醒你,不要再去以往那般任性,等真有那一日,你也要笑着给他把妾抬进门来。”
这种话郭俏自然不爱听,也听不进去。
“母凭子贵啊俏儿,你若生下明靛的长子,那可就是将军府的嫡长孙!我们郭家就你一个女儿能指望,你呢,是歪打正着寻到了显赫夫家,可那也只有生个儿子才能让你,让我们,都有依靠啊。”郭母耳提面命,句句恳切之语。
“女儿心里都明白。”郭俏深吸一口气。
早日为周家添男丁不错,但若要让夫君纳妾,那她可不会退步。
又过了几日,苏暖收到郭俏的请帖,要她前去将军府一叙,她盘算着这时候周明靛也不会在府里,便接了帖子动身出发了。
将军府依旧如同前几日大喜那般宏伟富贵。郭俏坐在花池的亭子里迎她,二人一同赏荷品茶,好不惬意。
“姐姐在夫家过得可还习惯?”苏暖问。
郭俏道,“将军府虽家规谨严,但好在明靛爱护,什么都由着我,我倒是过得舒心自在,”她脸颊红润,眉目含情,接着又道,“只不过那将军夫人可是个整天不苟言笑的,张口闭口就是规矩和家教的,烦都烦死了。”说着她又沉下脸色,好不耐烦似的。
“姐姐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公婆切不可怠慢。”苏暖劝道。
“哼,等我生下长子,哪还轮得着她指手画脚?”郭俏这话把苏暖一噎。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苏暖现在对于郭俏,只希望她能在周家安稳过日子,别起什么风浪。周明靛再怎么逢场作戏,郭俏都终归是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到时候利用价值没了,也总不至于让她日子过不下去。
这是苏暖现在唯一能自我安慰的想法。
“馨儿,”郭俏唤到,“当初我一直以为你和明靛是私下定情,处处对你咄咄逼人,你还那样不计前嫌帮着我,我如今才能嫁入周家做长媳……”她拉过苏暖的手,话中带着歉疚和亲近,“多亏了你,馨儿,真的谢谢你,等我有了孩子,他做你的义子可好?”
这后半句话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奇怪和无理,哪有让如此年轻又未出阁的女子认干儿子的事?只有苏暖心中如吃了苦胆般,她知道郭俏说话不经过大脑,什么都由着自己的想法来。如今这桩凉缘是她铸成,虽然眼下对于以后的事还尚未可知,但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郭俏今后不管如何,她都要负责任。
苏暖不假思索的回答她,“好,若是俏儿姐姐的儿子,我一定视如己出。”
郭俏笑得更是开心了,接下来一直拉着苏暖的手,亲近地不肯松开。可她越是如此,苏暖心中越不是滋味。她讨厌被人欺骗和利用,可现在,自己却反过来这样对别人。
渐渐的,知了在树枝头也叫了一个多月了,告别了六月精阳,七月首秋如期而至。但这气温,却依旧热辣。
现下,京城之中的高门大户诸多,但有钱还十分闲散,怕是屈指可数,而敬孝公主段倾梓就是其中一个。
段倾梓十六岁时成了亲,驸马是一直远征在外的年轻少将公孙贺,其骁勇善战之名与闻启珏并驾齐驱。更难能可贵的是,公孙贺出身贫寒,仅凭借一身武功和军事计谋平步青云,短短几年就得朝廷重用,敬孝公主爱慕其才华,方委身下嫁,两人在郊外建了公主府厮守。公孙贺在外驻守时,段倾梓静候其归;公孙贺归来时,二人携手游山玩水。这样可贵的感情,不知羡煞多少性情中人。
七月初,公孙贺再度平反归来,龙心大悦之余,皇帝更是命敬孝好好操办接风宴,并赏黄金千两,珠翠数斛。
于是在七月三这一日,京中又一盛世降临。公孙贺率军大归,浩浩荡荡;公主府张灯结彩,贵宾如云。
“小姐,敬孝公主真是好命。”在去公主府的马车上,闻雨说道。
“哦?如何好命,你说来听听。”苏暖道。
“您瞧啊,长公主与太子殿下虽然自幼丧母,但好在公主最终寻了个好夫君啊,二人如比翼鸟般,建府郊外,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闻雨满目憧憬着说道。
“哎哟哟,你什么时候说话还这般文绉绉的啦。”闻雪笑着打趣着。
“你懂什么,这话是我前几日从小姐的字帖上看来的,听不明白了吧!”闻雨扬起下巴,挑眉与闻雪你一句我一句的拌着嘴。
苏暖静静听着她二人打闹,勾起唇角也不阻止。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她向来不用下人太过拘谨,但有外人在时,该有的规矩是一样不能缺的。这是现在整个暖心阁都默认的。
不一会儿,马车便停了下来,苏暖一下车,浑身便觉得清凉舒爽。只因公主府建在郊外,府邸前是林荫大道,绿叶遮天蔽日,挡住了似火的骄阳。
闻府马车停下后,后边又陆续停下了其他世家的车马。
“闻小姐。”李尚书长子李重阙走过来打招呼,苏暖闻言欠身行礼,“李公子,为何不见楚妍姐姐与你同来?”
李重阙无奈地笑笑,“女儿家嘛,出门梳妆打扮的,总要晚一些。”
苏暖听了乖巧地点点头,既然大家都遇上了便一同入了公主府。
闻启珏前几日去了江南会见老友,这段时间都不在京中,公主府的宴会又大多是小辈参加,所以这次闻家来的也就闻素馨一人。
“闻小姐,李大公子,里边请。”门口的小厮将二人分别引到前厅和花园。前厅里自然都聚了些年轻的公子王孙。
苏暖经过时默默往里瞧了一眼,上座是段景诚,接下来还有段景奕与段景澜。李重阙一贯淡泊地立于一旁并不插话。但是周明靛和一众人聊地开怀时,周明珂和李瀚积极附和,同样是庶子,李焕则沉稳得多,他也只站在李重阙身旁,面上带着带着礼貌的微笑。
今天的主角公孙贺确实如同传闻那般,除了为国出力之外并不拉帮结派,他并不与皇子或其他公子搭话套近乎,他虽拉了魏肖乐讨教书法,但也看得出仅是学术讨论而已,并不互相恭维寒暄。
苏暖只淡淡一眼就看到了一个面积并不大的前厅里,那一刻每个人的动作行为和表情。这一眼,也让她对这个朝代权利中心的下一代继承人们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和定义。
段景诚贵为太子,但似乎不及段景奕和段景澜擅长与人交涉。
李家有三子,只有李重阙是嫡出,并且是长子,同时他看上去也是最不问世事的一个,二弟李焕性格与他大相径庭,三弟李瀚则喜欢攀附,好似与有头有脸的人在一起待着,自己也会颇有面子。
周明靛依旧是那个谦谦君子的模样,谈笑之间的举手投足都彬彬有礼,只不过落在苏暖眼里,他再怎么样都是虚伪罢了。
周明靛的庶弟周明珂也是与大家谈笑风生,一派悠闲开怀。
魏肖乐面容温和,蘸墨提笔都是文质彬彬。若真是相由心生的话,那么想必他这个人则是如阳光般柔和吧。
最后是公孙贺,单看他虚心讨教的样子,换了旁人估计是不会想到这样一个安静的男子居然会是战场上大名鼎鼎的人物。这更足见其心清思静,不浮不躁。
似乎在古时候,举办宴会都是男女有别的,男人们永远在前厅侃侃而谈,女人们永远在景致优美的花园里争奇斗艳。
“闻姐姐,这里!”苏暖刚刚跨进花园,都看见前面的齐思暖向她招手。
“闻姐姐你可太慢了,我都到了好一会儿了,都找不着人陪着闲聊,其他的小姐们都拉了姐妹去那儿喂锦鲤了。”
苏暖笑着说,“我可不是最晚的,咱们楚妍姐姐这会儿估计刚从府里出发呢。”
“哎呀不等她了,咱们也快去那儿看看,听说这鱼品种少有得很呢。”齐思暖说着直拉了她往人堆里冲,苏暖无奈,只能提起裙摆跟她着东撞西跑的,一群大小姐们就这样被几条鱼戏弄得晕头转向。
等到李楚妍来了,苏暖才如蒙大赦般地逃到一边喝水歇息,让李楚妍陪着精力旺盛的齐思暖继续跑。
渐渐的,所有人似乎都已经跟着鱼儿跑到了池塘另一边,这里只留了苏暖和其他几个侍候着的丫头。
苏暖静静地眼前那群光鲜亮丽的女子,耳边该飘荡着她们嬉戏的欢笑声,只不过她自己早就过了爱疯爱闹的年纪。
21世纪的自己在这个时代恐怕都是老姑娘了,再像个孩子那样打闹,她自己都觉得画风格格不入。
可苏暖却不知道,正当自己飘着思绪休息时,远处回廊下的段景诚不知是从何时起站在那里,凝神望着她,眼眸中流动着复杂的情绪。
“各位小姐,我奉长公主之命,请诸位移步荷叶亭。”是长公主身边的侍女来通知客人们开晏了。各家小姐们也停止了嬉闹,纷纷理了理裙摆和头饰,恢复端庄如初的模样,跟着引路的人,款款向着荷叶亭的方向走去。
荷叶亭是个建造在公主府荷叶池上的大亭子,足够用来设宴款待客人。
亭下座席依旧男左女右,前贵后贱,毕竟是皇家人摆的筵席,光光一个席位,就足见其封建等级制度严苛。
闻素馨是当朝丞相千金,代表着丞相府的脸面,自然坐在靠前的地方,有同等待遇的除了皇子们,还有其他重臣的嫡出子女们。
段景诚虽是太子,身份在此最为尊贵,但这次也不再喧宾夺主,只坐在主位左下方,将主位让给了自己的长姐和驸马。
公孙贺与段倾梓先捧起酒盅,一饮而尽,再叫来歌舞助兴,让众人只管开怀畅饮,不必拘礼。
“明靛,我不在京中时,听说你已与郭侍郎的千金成亲,我还未恭喜你。”公孙贺再次举酒,对着周明靛说着。
“多谢公孙少将。”周明靛侧身对着上座悦色着说。两人便都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唉?说起来怎么不见郭小姐呢?”段倾梓问着,“哎呀不对不对,应该叫周少夫人了,你瞧瞧我这嘴。”段倾梓调笑着。
苏暖与众人这才想起来,平日里刁蛮的郭俏今日不见踪影。
这时周明珂哈哈笑了起来,“哥,你还不快把喜事给招供咯?”
周明靛起身,向众人抱拳,笑得十分幸福,“正打算挑个适当日子说呢,如今各位具在,明靛便不再掩藏。前几日俏儿身子不适,找来大夫把脉,才得知她有了喜。”
“那可是大喜事呀!不日里将军府又可添丁了。”段倾梓十分捧场得说。
其余人也接二连三地道贺,唯恐迟了。
“皇兄,那你回了宫可得替将军府向父皇讨个赏啦!”段景奕嬉笑着望着段景诚。
“自然,”段景诚淡淡望了他一眼,又转头望着下座的苏暖,“闻小姐,那日我所托之事如何了?”
苏暖一愣,才想起来他问的是茶具之事,只是想不到段景诚会就这样问出来,其余众人也纷纷把目光投向苏暖,或疑惑,或侧目。
“回太子,那茶具还需几日便可完工。”她答。
段景诚点点头,目光温和地凝望着她,“嗯,有劳馨儿。”
一语出,四座静。
馨儿?太子殿下何时与闻丞相独女如此亲近了?
浪潮翻涌太猛,刚刚还都是恭喜来恭喜去的,怎么一下,主角又变成太子和闻素馨了?
此时上座的长公主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苏暖,她虽早听弟弟说好今天有这么一出,但却也是自己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观察这个妙龄女子。
周明靛面无表情却目光阴沉,好你个闻素馨,原来踢了我是早有了下家,呵。
李重阙抿茶不语,置若罔闻。
李楚妍暧昧不清地望着苏暖,齐思暖一脸疑惑,苏暖本人更是惊讶。
“皇姐,”段景诚又道,“我听闻你新收藏了一套白玉杯,不知可否让皇弟领了闻小姐前去一观?”
“自然,你的事儿还用问过我?”段倾梓也不问为什么。
段景诚自然知道自己长姐不会不允,转头对着苏暖道,“馨儿,来。”
苏暖横竖下不来台,只好硬着头皮站了起来,跟着段景诚走出厅外,留下一堆各怀鬼胎的众人。
公主府□□。
段景诚默默地在前面有着,苏暖静静地在后面跟着。须臾,段景诚在院落中间的石桌旁停了下来,静默不语。
苏暖缓缓道,“殿下说的公主收藏的白玉杯,该不会是这个?”她指着石桌上普通的白色茶具问。似是调侃,实则等待对方坦言。
“闻姑娘,我们做一次交易,如何?”段景诚转身,望着她的眼睛。
“殿下把我调来没人的地方才征询我的意见,是不是迟了些,反正我都被拉下水了,一个女子的闺誉要洗回来,怕是不简单。”苏暖淡淡道,言语间的闷冲却显露无疑,可她面上始终毫无波澜。
段景诚轻笑一声,“若不是你执意要像现在这般强势伶俐,我也不一定会挑中你。”
“闻小姐可知,令兄现在何处?”他话锋一转,问道。
“江南。”苏暖答。
“去到江南所为何事?”他又问。
“拜会老友。”苏暖再答。
“你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段景诚道,“江南访友不假,只不过,这位朋友,可是皇家盐商——赵家独子赵叙悯。”
苏暖皱眉,“那又如何?”
“皇商虽不止一家,但盐商在我大宁,却独赵家坐拥。而赵家么,是周皇后的外祖母家。”
苏暖眸子一伶,“跟周家人扯上关系的,兄长为何要去拜会?”
“听我说完,”段景诚道,“你兄长在见到赵叙悯之前,并不知道他与周家有关,若是知道,闻府定会避嫌。那赵叙悯曾经游历边疆,与你兄长建立过一定的情谊,只不过君子之交淡如水,二人并未透露对方家底,此次,是有人故意引他二人见面,无非是想把闻府拖下水。”
苏暖冷冷道,“别人想拖我闻府下水,你未必也不想白白浪费我父亲这么有力的一支箭羽。”
“是,”段景诚坦然道,“只不过我相信,闻小姐是见识过周家人的作风的,单看周明靛一人便可知,所以我还是有把握,若真要有所选择,你会站在我这一边,毕竟我们合作过一次,刚才在前厅这么做,也不过是多一层保险罢了。”
“现在太子殿下的作风在我看来,和周家大同小异。”苏暖冷笑着。
段景诚也不急,“闻小姐,过几天闻少将私见赵公子的消息就要传到天子耳中了,你看,如何是好。”
段景诚自己也知道,此刻的闻素馨,必定是对自己咬牙切齿,可是那又能如何呢,大家都别无选择了不是吗。
“但凭殿下做主。”苏暖沉默几秒,终于还是一字一句吐了出这一句段景诚久等了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