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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幕 心魔 ...

  •   第五幕心魔

      梁景生看到两人平安,松了口气。西方呈现夕阳余晖,她们能逃出生天自然是好事,入夜后,不能贸然行动。他没有明显外伤,除了余存的蛊,没有大碍。
      “对不住,我让那老奸巨猾的月宫余孽逃了。他没有武功,见我拔剑,马上就撤了。”
      “那不是他的本体,”楚翘冷笑,“你真杀了他,也不过是当新宿主罢了。”
      “我会砍了他。”
      梁景生对蛊深恶痛绝,只想快点了结那恶棍。他先前备受折磨,一度被夺去支配身体的权力,做了诸多悔青肠子的勾当,更是不想让别人受苦。
      “莫急,我五年来了不下十趟,发现他出不了山,只能通过下蛊控制别人办事。我手上有对付虫子的法子,但其余的摸不透,”楚翘道,“他深居简出,十分谨慎,当智取。我让潇潇探视了你俩,便立刻动身到此找你们。”
      “你原本在哪儿?”林清宵不禁问出口。
      楚翘又笑了:“清宵小师妹,那可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随你至天海府,直到你让公子墨替你办事为止,都在的。”
      “你怎么不来找我!”林清宵怎么也猜不着师姐的意图,不由得嗔怪道。
      若楚翘来找自己,她自然愿意上刀山下火海。月宫如此危险,她一人却来了这么多回,跟养蛊的对手过招,如何叫人放心得了。
      “我上次来月宫,找到了将蛊逼出体外的熏香,但那是极险恶的。当时为了探明二师兄情况,我同他过招,发现那东西很是狡猾,平时瞒过家人,唯有在外的深夜会发作。因为我冲师兄耳鼻倒了制香的草药,蛊便假死,导致他神智游离。”
      梁景生得知始末,多了释然。他确实感到陶惠在的那晚,有人来过房间,想来便是楚翘。
      林清宵道:“师姐仿了泷川一流,倒是扣了锅给人家,名声都搞臭了。”
      “师妹不知道实情,想岔了,”梁景生摇头叹息,“泷川一流已无人能出那高招,剑法丢得一干二净,都是自学的。我刚回薪州那会儿,且是仗着他们不懂全套招式侥幸赢的。那门派早人去楼空了。”
      “泷川在师祖那代是极鼎盛的,怀英剑法有所收录。我搭上了几个线人,得知他们没落,很是惋惜,后跟二师兄战得正酣,灵光一现,就使出去了。”
      梁景生笑道:“可把我打了个措手不及……蛊估摸着是想保我,当时夺了我的意识。师妹动作更快,在之前就让它假死了。”
      “师兄的连招和我爹有得一拼,轻灵莫测,千变万化。”
      楚翘与梁景生提起那次刀刃相对,似乎都很高兴。听描述,他们不相上下,令林清宵讶异。她未见过二师兄的身法,但他能过试炼,必是师父认可的。
      “师兄,我来月宫,是为楚门。”
      闻言,梁景生神色一凛,看向林清宵。
      她自是会意,练得滚瓜烂熟的话到同门面前却结巴了:“师姐有所不知……饭、饭后,师母说油盐用完了。太阳都快落山了,她叫我带着剑,出去找崔家人借,带只肥母鸡回去煲汤……师父也、也帮她……我当时没有怀疑,就真的去了……”
      她一无所知地策马到县里,崔老爷知道留不住她,就说亲自送母鸡去。
      楚门被烧了个精光。她面对火光,哭得天昏地暗。从她十岁拒绝母亲后,她便凉薄起来,很少流泪了,但楚门是什么?
      她的家,她长大的地方。
      要不是崔家人护着她,她可能已纵身殉葬了。她没捞到师父母的遗体,又怕凶手挖墓,只立了一块无字碑。
      楚翘的眼睛里燃着冰冷的火焰。
      “还好你逃过一劫,”她说道,“深夜,楚门着火,林子无事,一看就是有人放油。”
      “我不明白他们为何放了我这条漏网之鱼。我在外五年,没有遇过刺客。”林清宵低低道。
      “楚门没有撑腰的,而你是林家人,母亲阿兄都是睚眦必报的性子,两次围剿多亏他们耗费千金,幕后推动。我爹——师父不许我出名,他觉得会有寻仇的,确实,我因此很自在。”
      楚翘俯视圣殿,回头看林清宵有泪花,便替她拭去了。梁景生垂眸不语,手绞着剑鞘,这个动作极其像楚略。
      “你复……”
      “师兄,有话等目的达成再说。我就想问个清楚,放火是不是月宫所为,”楚翘道,“我门规模还不如县里的私塾,何来仇家要株连九族?杀了我父母又有什么好处?我这五年,没有一天想通过其中的理。”
      “我定倾力相助。”梁景生一字一句道。
      楚翘抽出断影,直指幽深的月宫门户——
      “他绝不会出巢,只能上了。”

      子时,新月暗淡无光。
      月宫是真正的长寂。
      长廊两侧的墙壁上是女神雕刻,脚下匍匐着小小的人类,工艺巧夺天工,那抹高高在上的悲悯让它活了过来。大多教徒死于两次围剿,圣殿却被“他”收拾得极其干净,好像随时等候着神之子民浴血而归。
      墙壁变为岩石质地,甬道漫长,他们深入腹地,便豁然开阔,应该是在山的内部了。大堂里燃着兽脂,发出难闻的味道。
      林清宵顺着光望过去,屏住了呼吸。
      里面有人!
      他们整齐得端坐成一列,身着白袍,脖颈不自然地下坠,似在虔诚祈祷。
      她为其姿态所惑,几乎就要拔剑——楚翘拍拍她的肩膀,抚摩她的背,嘟囔道:“莫慌,他们早死了。”
      她定睛再看,那些人的脸色发青,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眉心都纹着半月,便知是教众。不知为何,竟没有一具是腐烂的。
      梁景生毫不迟疑,轻羽剑出鞘,从后面“唰”地扫过去,一气呵成。他的脸色已然不好看。
      “疯了,”他轻声道,“真是疯了。”
      脑袋一齐落地,掉出十几只肥硕的白蛆。楚翘掏出火折子,直接点着了,它们发出毛骨悚然的叫声,焦透了。
      “月宫之本正是奉献,不计回报。”楚翘淡淡道。
      这些人遭到秘术控制,镇守此处,林清宵却倍感蹊跷,便要过火折子,照亮他们对着的墙面。
      她用袖管擦了一把灰,壁上有画,全是她识不得的异国语言。
      “师兄,师姐,这是……”
      一对白衣小人泡在水中,双目无神,被很多大嘴撕咬,朱色的颜料染红了他们,但毫发无损。其中一人头顶多了一束从天而降的光,仿佛为他加冕。
      这一张图位列最后,再无注释,仅有四个汉文小篆。
      “神子诞生?”她念了出来。
      山应声震动,头顶的碎石崩落几颗,吞没了她接下来所有的话。她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被砸中的额头,朝楚翘和梁景生一瞥,那两人已绷成弓弦上的箭,纷纷把手按上武器。
      饶是熟客的楚翘也抹了抹额前冷汗:“是萨日巨鳄,它被催醒了——《月神书》曰,巨鳄是月神座下的圣物,受了恩赐,非常强大。圣殿里的这只,同类相食,竞争为王,又被活活饿死,怨气迫人……”
      野兽每一步都有千钧之势,几乎能摇塌山脊。林清宵静下心来竖耳聆听,它确实缺乏活物的节律,有如上京戏坊里的牵线傀儡。
      “又是蛊,”梁景生将轻羽剑指地,拿不定主意,“师妹,伤得了它吗?”
      “难讲。我两次三番明目张胆地进来,只有它的骸骨。”
      自楚门三徒破了幻术,幕后之人生死攸关之际再不忍耐,将圣殿从沉眠中唤醒。经过两次屠杀,阴气催得毒虫变异、嗜血失控,又无主管教,逐渐肆无忌惮。楚翘兴许是入侵的蝼蚁,她不在乎,可如今三人成行,情况大有不同,岂能放任下去?
      此事有关仇恨兴亡,联结了他们的幼时与少年。
      楚翘筹谋已久,梁景生热血上头,林清宵愧疚难当,尽管表面上无波澜,实际都远不如平时理智。三人均身负绝学,撤退不在话下。捱到与大队汇合,再来个第三次剿灭才最是正经。
      林清宵权衡完毕,将火折子一扔,喊道:
      “且战且退,走!”
      她不论长短,正要抓住两人,纵身返回——
      “铮!”
      楚翘提鞘挡住了梁景生,神兵两两撞击,狂鸣不止。她一脚踹上师兄胸膛,借冲力将他踢飞。梁景生撞到壁画上,痛得弯起腰背,撑起轻羽,眼里流露出万分茫然,好似方才不是他对师妹刀剑相向。
      楚翘咬牙,又极快令断影出鞘,不及她开启第二轮缠斗,地上无头的信徒竟蠕动着站了起来!林清宵心中暗道不好,便作势要砍,被断影横着拦住。
      “清宵,有鬼,莫轻举妄动。”
      梁景生神色如常,眼神却无比慌乱,绝不是中蛊了,倒有种被梦魇住的模样。林清宵不得要领,去也不是,留也不是,竟是懵了。梁景生哪里还能听得进人话,可强行突围少不了同门相残……
      楚翘同他僵持不下,忽地近身,取出药瓶,打算故技重施。
      他丝毫不觉有异,眉梢神采飞扬,直勾勾地盯着楚翘。而立之年的男子形同少年,期期艾艾道:“师父,我才不是梁家人,他们丢了我,骂我亲娘狐媚,我本无家可归……我要是赢了您,可以一辈子留在楚门吗?”
      震动不歇,甚至越来越近。楚翘一怔,慌不择言,压低声音咆哮:“跟我回去!”她捏住梁景生的下巴,用力得掐出了红痕。
      楚翘算是高挑,对于梁景生来说只到肩头罢了,面对面得有些好笑。
      这句话似乎吻合了梁景生混沌脑海中的过往,他真的笑了,牛头不对马嘴道:“那好,一言为定!我赢了的话,便去鹤州代表楚门参战,光宗耀祖,还要放弃梁姓,改从楚!”
      楚翘忍无可忍,爆粗道:
      “放屁,混账!梁、景、生,看清楚,我是你师父的女儿!我爹早死了!你从月宫被救回,师父他护你回薪州!你算计生父,成了少主,半生没报过楚门名号!你生姓梁,死也姓梁,少他妈来当我门九泉下的鬼,不稀罕!”
      他透过楚翘,盯着自己彼岸的念想,再度惑人地笑,坚毅的面孔此刻柔和得像个少年。
      “恳请师父指教我这个不成器的徒儿。”
      霎时,粉尘飘扬,天旋地转!
      楚翘掠起后退,揽住林清宵,阴沉地看向梁景生背后。
      巨鳄徒留框架,毫无煞气,大得惊人,并不让林清宵害怕。只是有一肉瘤黏在它的头骨上,五官像煮沸的水一般模糊,面如死灰,然而眉心残留一点殷红。她挣扎着要离开楚翘的怀抱,却被牢牢地制止了。
      师姐讥诮道:“嗬,太巧了,你大师兄霍廷的脑袋。”
      霍廷扬起了眉毛。
      他没有咽喉,理应是哑巴,但林清宵确确实实看他动了动舌头,吐出一个苍老的男声。
      “不请自来到吾等圣殿,吾应当礼尚往来。”

      他们彻底中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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