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对象的第七种死法[快穿]》宿昔梦

52、铁马缨枪（5）

　　这次约会虽然算不上太成功，但楚煜的心情显然是不错的——因为好感度已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上涨到了30％。

　　从沈宜秋嘴里，楚煜套出了不少如何俘获伶人芳心的办法，无怪乎是些再商场上早已见惯了的手段罢了。楚煜自诩手到擒来，可首先要的便是融会贯通。这倒折煞了楚四爷，他平日里一看书就犯困，一个头直能变成两个大，现在却要潜心去研究那些话本戏文里的玄妙，爱情的代价果真不菲。

　　恒生大戏院后来还陆陆续续上了几场戏，包括《汉宫秋》的余下部分。楚煜打定了恶补戏剧的主意，可又不愿意听别人唱的——他因戏爱人，这么做总有种出轨偷腥似的心虚感。因此，有林晏绡在的场子，他便准时守在阁楼的小包厢里，若没有，那处便定然是空的。

　　久而久之，察言观色的梨园界便生出了些传闻，说是那演王昭君的新晋乾旦得了楚四爷的青眼，就快要飞升了。

　　这么说也没错。后来《汉宫秋》全本完满收场，喜荣成暂时歇影。楚煜见不到人，思之如狂，便开着他骚包的小轿车，隔三差五去人门口骚扰。他年龄小，待人又圆滑周到，来时总会捎带些零嘴吃食分发，因此科班上下都很是待见他——惟独杜近兰和金少侬例外，前者是隐有担忧，后者却是股莫名的敌意。

　　西装革履的身影穿行过天井，影子远远拖在地上，俯身和江少琴低语了几句什么。小童喜滋滋地接过糖果，道了声谢，继而迈着小碎步往里跑，拖长了嗓子荒腔走板地唱：
　　“林老板，楚四爷有请——”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去且散愁情……”
　　“师弟，你这个手势错了，应当往这边拗些。”

　　天井内，两个淡妆素裹的身影正面对面站着。金少侬低下头，轻声指点道。

　　喜荣成计划要上的下一场戏是《霸王别姬》，主角自然还是两位独领风骚的新人，林晏绡扮虞姬，金少侬扮西楚霸王项羽。《汉宫秋》前缘再续，一个生离，一个死别，到头来依旧是有缘无分。

　　林晏绡翻了翻腕子，一招斗芳式摆得益发认真了。他和金少侬今年都是十九，但幼习武生的人到底是身量不凡，比他高出了大半个头。两厢立着，对戏之余，倒像是一种乳燕抱团取暖似的依偎。金少侬靠得更近了些，执起林晏绡的手，心猿意马，再往内推了几分。

　　“林老板——”那脆生生的嗓音飘得更近了，“楚四爷有……”

　　“吱哇乱叫什么！”金少侬陡然甩开了手，伸出两根指头，点着江少琴的鼻子暴躁道，“没轻没重的，成何体统！”

　　江少琴半句断梢的话卡在喉咙里，无缘无故被人数落了一通，顿时委屈地皱起了鼻子，再联想起前不久师父的斥责，更是触景生情地蔫吧了下去。

　　师哥从前虽然也骂自己，但都是带着善意的、不动真格的玩笑。他想不通为什么他会突然大变性情。

　　林晏绡拉住了金少侬的袖子，把他拽回来：“你对少琴这么凶干什么，他不过是给人传话罢了。”

　　金少侬从鼻子里哼出个气音。他确实是在迁怒江少琴。若不是他当初贪嘴，险些给戏班酿下了大祸，又怎么用得着临时换林晏绡上台。若林晏绡没抛头露面，又怎么会跟那楚四爷搅合到一块去。

　　他朝斜里瞟了一瞟：“那师弟的意思是，你心甘情愿要见他了？”

　　若从面相上论，金少侬其人，其实称不上太厚道。寸儿头，国字脸，一双鹰眼嵌在肉里，眼皮不上妆时便稍显耷拉，下颌还生得略微突出，男子汉气概是足，但乖张更浓。他平素又唱惯了武生，架势一出便是龙壤虎步，久而久之，骨子里便透漏出一股匪气，很是能镇住场子。

　　但林晏绡却不买这个账。他瞬间收敛了笑意：“师哥这话说得可就不中听了。”

　　“不中听也是为你好。”金少侬紧蹙的眉峰忽然松下去。他扯开了一个怪异的笑，和林晏绡冷淡的脸呈现出鲜明的对比，“师哥奉劝你，别和楚家少爷走得太近。世家纨绔和戏子，最后都是什么下场？多少可悲可叹的先例我都一路见证过来了，咱们能堂堂正正地走大路，又何必去趟这个浑水呢？”

　　林晏绡没有回答他，因为长廊那头，笔挺的人影已经近在咫尺。

　　“哟，林老板，排戏呢。”楚煜摘下头顶呢帽，快步走到僵持不下的二人近前。他亲昵地勾住了林晏绡的肩，继而朝一旁面色铁青的人嬉皮笑脸道，“金老板，我今儿个来得不巧，打扰了你俩。还真是对不住了。”

　　那笑容十分欢快，半点愧疚之色也无。金少侬被呛得不轻，幸好还有两个鼻孔能出气。他低喝了一句：“晏绡！”

　　林晏绡半侧过了头，楚煜的手却更用力地收紧了。
　　“金老板，你就放心把晏绡交给我罢，我们出去聊上一会儿就回来啦！”

　　他朝后挥了挥呢帽，继而扣回头顶，揽着他的小戏子扬长而去。

　　金少侬“呸”了一声，背道回了房里。路过走廊时，杜近兰就靠坐在那斑驳的栏杆上，卷发遮住了他半张脸，但一只眼依旧是看透沧桑世事的明亮。

　　金少侬风风火火地走过了两步，又倒退了回来：“师父……”

　　“我已经管不了啦。”杜近兰深吸了一口水烟，将额前的垂发捋了上去，“倘若那楚家少爷是真心对他，倒也是桩美事，何必呢……”

　　林晏绡被楚煜一路挟持着，乖乖觉觉地出了院门，眼看就快走到车边，才出声道：“楚四爷。”

　　楚煜昂头挺胸，满脸的春风得意：“嗯？”

　　林晏绡无奈地叹了口气：“可以放开了吧。”

　　“哦，行。”楚煜这才不情不愿地松了爪子，装模作样地把它们插进兜里，“没冒犯到你吧。”

　　“没有。”林晏绡提着长衫下摆迈过门槛，“这次来是有什么事？”

　　“我没事就不能来了么……”楚煜期期艾艾地咕哝道，像一条被主人嫌弃的小奶狗。

　　“岂敢。”林晏绡挑了挑眉，明艳的脸上满是从容，仿佛什么诡计都能轻易识破：“我只是看楚四爷今天高兴得很，定然是有什么好事发生，才斗胆多嘴一句罢了。”

　　楚煜也跟着他笑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林晏绡，继而又不着痕迹地低下头去，漫步前行：“我给林老板备了份迟来的见面礼，算不算好事？”

　　林晏绡环起了手：“那得看是怎么样一份见面礼啊，太重了我可不敢收。”

　　“喜荣成最近不是正排练《霸王别姬》么？鄙人不才，恰好认识些报界的朋友，便想着先给你预热起来，争取在开演那天来个万人空巷，唱他个风风光光！”楚煜豪情万丈地笑道，“配你，如何嫌重？”

　　《汉宫秋》开演时，林晏绡生怕战线长了会漏破绽，每场都控制好只唱一折。因此，直到歇影，也不过是囫囵个演完了全本罢了。戏排得零散，票友们就多多少少都有没能欣赏到的部分，这便给了楚煜从中大献殷勤的机会。

　　楚煜家世煊赫，在北平城结交的都是些所谓上层人士，人脉极其四通八达，和诸多报界名流更是称兄道弟，几通电话给就他联系了上，暗中商量好了登报造势的各种事宜，给林晏绡上演了一出民国版霸道总裁爱上我。

　　碰面的第二日，林晏绡便接到了江少琴递给他的报纸。头版头条特辟专栏，醒目地张贴着某位戏曲评论家最新的长篇大论，写的正是北平新秀喜荣成的一出《汉宫秋》。其间洋洋洒洒，从台风到身段到唱腔，把王昭君的扮演者吹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简直成了孔升真人派来人间历劫的梨园仙子、前途不可估量的紫微星转世。

　　俗话说走红三分靠人，七分靠捧。既有知名报界大亨为人表率的赞许，底下自有一班墙头草跟风附会，便是只灰毛鸭子也该被点化成天鹅精了——更何况林晏绡的境界本就不俗。

　　这场营销乃是楚四爷坐镇幕后，亲自操刀。他留洋时攻读经济，实践理论运用得十分娴熟，深谙市场供需之道。一方面花大笔墨赞颂林晏绡主演《汉宫秋》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吃准了短时间内不会再演，把票友们惹得心心念念又过不了嘴瘾，只好扼腕叹息；一方面又在结尾点出喜荣成接下来将上演《霸王别姬》，乃是汉宫秋原班人马、呕心沥血之作，又吊了那些本就欲壑难填的观众们好大胃口。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出《霸王别姬》还未上映，便已率先占据了舆论的风口浪尖。而沈宜秋眼见楚煜先下手为强，也暗地里和他角上了劲。她在北平女校担任学生会主席，游行示威都带头过好几次，在学生间很有些威望，大家都乐得听她指挥。这不，过了数周，沈宜秋刚登门和林晏绡确认好新戏开演的时间，第二天《霸王别姬》的宣传单便已分发至了北平的各个校园。

　　但偌大一个四九城，有想法的捧角家可不止楚四爷这一个。喜荣成这声势造得再浩大，也不过是个刚站稳脚跟的新秀班子罢了，并没能掀起太壮阔的风浪。直至数日后，一份梨园界风向标般的杂志，竟以同样攫人眼球的手法，登载出了另一个令票友们群情沸腾的消息。

　　尚春社新戏《杨门女将》，主演苏锦袖，即将在丹华大剧院献影。

　　丹华大剧院，就造在在恒生大戏院正对面，譬如此出彼没的参商二星，是历来不合的死对头。而尚春社的新戏，档期又恰恰好地撞上了喜荣成的《霸王别姬》——当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首。

　　一场注定腥风血雨的擂台战，就在这无形硝烟中，被轰然揭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