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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银汉飞星(27) ...

  •   从此后岁月变迁了很多年,都在花开花谢的明月潮生间悄然逝去。

      时光是抚平伤痕的最好良药,再难逾越的天堑也会被治愈成桑田坦途。初至枯骨冢时,彼此间剑拔弩张、互相猜忌的不信任已似悄然化解,剩下的惟有一刻不离、近乎看管的陪伴与携手,以及闲暇间耳鬓厮磨——像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死囚。

      无论楚煜面上的柔情多么栩栩如生,林晏绡也心如明镜地知道,他心底最深的恐惧依旧隐藏着,永远无法被连根拔除。

      就譬如在这细水长流间缓慢增长的好感,始终停留在一个极其微妙的位置:【99%】。

      林晏绡望着头顶唾手可得、却又遥遥无期的数字,白如莹玉的指尖在床头铺陈舒适的兽皮上轻轻敲打:

      【我该不会在这待上一辈子?】

      司命守候了太久,对他的顾虑早已习以为常,也不催促,只有些倦怠地打了个呵欠道:【你是准备和他一起飞升上界吗?】

      林晏绡抽了抽嘴角,将双手掖回形同虚设的、宽大的罩袍里,望着密不透风的穹顶唉声叹气:【双.修也能增进修为吗?】

      司命被他骇了一下:【你倒还没羞没躁上了。】

      林晏绡撑着手,裸.露于外的光洁双腿在床沿轻轻晃荡,足弓绷成了异常流丽的一道弧度。

      浑身都散发着淫.靡气息的美人,神色却是一如往昔的淡漠,丝毫不掺杂七情六欲的沉湎。

      【实话实说而已。】林晏绡无所谓道,【我来枯骨冢也快七年了——这七年里我除了和他隔三差五地双.修以外,可有一天重拾起功法的吗?修为不倒退都不错了,还巴望什么飞升呢。】

      不过话说回来,被豢养的时日里,他荒废修行是不假,但灵根和气府却诡异地强健,丝毫没有现出怠惰后该有的萎靡与无力。

      ——倒还真像是个会吸人阳气的狐狸精了。

      这怪诞的念头逗得林晏绡自己都好笑,但排解之余,却又不得不深思熟虑下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固然安稳,但也太过无趣,最可怕的是他甚至感受不到春花秋月、红尘白雪的更迭,仿佛生命都不被掌握在自己手中,而是被强行定格在了个执拗的点。

      他不喜欢这样被动的处境。

      与世隔绝的光阴里,茶余饭后楚煜也常和他闲话桑麻、手谈弈局,偶尔也会端来乾坤镜,侃谈些中州大陆发生的趣事轶闻。

      从那些迢递而来的画面之中,林晏绡也稍稍摸清了些修真界近来的局势。碧霄宗主自他离去时便已换位,数年后飞升在捷时走火入魔,弥留之际将席位禅让于新任紫微峰主季洮。

      后季洮接任宗主,走马后便秉持休养生息之性,无为而治按兵不动。虽则也将偌大一个修真界统率得井井有条,且平民百姓安居乐业,但“辜负师恩,放任其羊入虎口而见死不救”的诟病却也不曾少,明里暗里不知背负了多少骂名。

      林晏绡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新撕下了一页黄历,只希望这牵扯了无数利益的布局可千万不要白费。

      转折发生在数日后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清晨。

      那时天光乍破,晨光熹微,胡闹了一晚上的人却依旧不知疲惫,譬如贪婪的兽,趁着一日之计的兴起,索求无度地在他身上逡巡。

      林晏绡迷迷瞪瞪地扇着睫,倦怠的身体尚未苏醒,就被点.火的动作挑起了新一轮的空.虚。意识不曾从刺激与快.感中抽离,便被拖入了又一片万劫不复的欲.海,逐渐混沌下沉。

      他无意识地咬紧了下嘴唇。那片唇微带丰润,沾着诱人遐想的银丝水光,在齿关咬紧时勒出一行别样的苍白,形状却呈现出恰到好处的煽情,间杂于孟浪和刻板的界限之中,仿若一种高贵的禁忌。

      楚煜的眼中的兴奋明显燃烧起来。他收紧了瞳孔,床帏倚靠处的墙壁随之变成了悬浮的透明。

      阳光无遮无掩地照彻进来,林晏绡随之惊慌地张开了眼,拼命地开始反抗。

      楚煜怜惜地去吻他眉眼,小声地赔礼道:“外头是看不见我们这里的……”

      林晏绡紧绷的肌肉这才缓缓松懈下来,深处却敏.感地一阵绞.紧,已然暴露了他内心最真实的、羞赧的反应。

      这种有如幕天席地、饱受窥伺的错觉……该是有何等的恶趣味啊。

      魔界清晨毒辣的日头普照,火舌随之舔舐上他赤.裸的周身,给那完美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鎏金色的曲线,连带着肌肤上每一颗饱满的汗珠都映衬得清楚,宛如雪山巅圣洁新花上的晨露,直诱人采撷——

      一室春阳高照、夜短情长,正这暧昧而温甜的时刻,忽然有三记冰冷的扣门声沉重地响起。

      楚煜目不斜视,只想将眼前唯一一个人据为己有。

      那扣门声拔高,依旧兀自不歇。

      林晏绡软软地推拒道:“有……有人。”

      楚煜:“让他去。”

      扣门声陡然急促,如同点将台上催命的鼓节。

      林晏绡:“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楚煜满脸“好事被打扰”的暴躁,不情不愿地抽开了身子。他信手抄过床边早已皱成一团的、自己的外衣,给林晏绡妥妥帖帖地裹了个严丝合缝,完全杜绝了任何遭到探视的可能。

      这是他的师尊,只有他才能……其他谁都不可以……

      楚煜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在林晏绡软绵绵的腰间掐了一把:“……待会儿再来收拾你。”

      林晏绡望着他退身的背影,渍出冷汗的掌心缓缓松了开来。

      楚煜赤足步下地去。

      他方才把林晏绡藏得严实,自己倒是潦草地披了件中衣便出门应客,丝毫不顾及魔尊形象——虽然这在民风开放、彪悍大胆的魔界已经算是古板的遗老装束了。

      他推开门,身形随之闪到门前,随之心头一跳,打起了万分的精神。

      “怎么了?”

      来的是魔界百里挑一的亲信精兵,“斥候鬼”。这种鬼魂生前多为疆场饮恨阵亡的将领,擅排兵布阵,死后戾气与意气未消,便化作了明察秋毫、且力大无穷的魔界眼线,专为魔尊探查事宜。
      斥候鬼披甲执戈,两脚离地浮于空中,双眼间长有第三只竖立的纯黑天眼,可观六路听八方。

      它无悲无喜地汇报道:“烟火海以北,忘川汇流处,有一众正道仙修正在妄议殿下,还望发落。”

      楚煜阴冷地笑了一下。
      “就为了和我说这个?”

      斥候鬼静默不言,惟有瘪皱的皮间,一只天眼正飞速地开合转动。

      楚煜抬起拇指,揩了揩自己的鼻尖,又嘲讽道:“随他们妄议好了,反正中州大陆早已把我传成十恶不赦,纵然辩白了又能怎样?”

      他咬紧了后槽牙,一字一句道:“纵然我不辩白,这帮只会抱团的蝼蚁又能奈我如何呢?”

      ——他根本懒得解释。

      七年前江南府重逢,并不是场暴.政之下偶然的巧合,而是一场处心积虑的步步为营。自楚煜荣登魔尊那刻起,他便调动了这数量稀少、来之不易的精兵斥候,叫它一刻不离地追踪林晏绡的动态。并非为了打扰或窥私,只是为了在燃眉之时能赶得及保他安危。

      至于天下悠悠众生之口,楚煜从未想过要堵,遑论是自降品格地扼杀残弱。这世间能让他破戒开例的,惟那一人而已。

      斥候鬼僵硬地扭了扭头,天眼的转动终于停止。

      它毫无感情地进展道:“启禀尊上,仙修一行,业已行到鬼门关。”

      楚煜不可置信地眯了眯眼,喃喃道:“怎么可能……忘川深处是泥潭沼泽,仙修进入必遭腐蚀。四十四郡又盘枝错节如迷宫,别说不是魔修,若非对其了如指掌的人马,根本不可能破开层层禁制陷阱,在这么快的时间里长驱直入枯骨冢。难道……”

      他本能地不愿意去相信那个答案,但又听见斥候鬼出声催促道:

      “魔尊殿下,仙修已落定至枯骨冢宫门入口。”

      震天价的擂鼓轰然敲响,一声瓦碎长平,在幽远的红日旷野中落下密风急雨般的阵阵回响。那一刻万千蛰伏于白骨原底的魔物都受到了感召,从沉眠中舒展出窸窸窣窣戒备的怪响。

      ——那是兵临城下、迫在眉睫的号角。

      林晏绡坐在床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指,一抬眸对上的就是这样一张可怕的脸。

      楚煜满脸阴鸷的端倪都化作了实打实的戾气,杀心横生,噩梦一样缩地成寸地降临在身边。

      可他显然没动伤害林晏绡的念头。他只是淡淡地诘问:“师尊,你该不会又出卖我?”

      林晏绡事不关己似的:“为什么这么说?”

      “仙修起兵了,现在正成群结队地聚在枯骨冢脚下。”楚煜拧住了他自顾自低垂的下颌,强迫其抬眼正视。
      “为首的,是师尊你的昔日弟子,碧霄宗宗主季洮。”

      他用锋利的目光切割着林晏绡平静的神情,妄图剖析出他真实而炽热的心声,但却仍是看不透的。

      十年前皇天庆筵上是如此,十年后亦是。

      林晏绡无视了他充斥着恶意与猜忌的视线,包容的耐心好到不厌其烦。
      “那还用等到今天?”

      四十四郡上空的鼓声依旧盘旋浩荡,铿锵的金石声与嘶喊声隐约交杂,隔着偏安一隅的宫殿都能想象其间的惨烈。山雨欲来的浩劫前,只剩下二人之间静默无声,仿若暴风中屋檐下的一对候鸟,忘却了大厦将倾奄奄一息的险境。

      少顷,楚煜轻笑道:“也是。”

      他从容地放下手,灵力幻化出稳当的一柄佩剑,从头到脚全副武装,朝向枯骨冢血流成河的门外阔步行去。

      鬼门关口,尸涂漫地。

      高大庄严的牌楼被横飞的剑光与罡风摧垮,毁坏成了梁与柱藕断丝连的颓垣。忘川河水被汹涌入的鲜血充溢,水涨船高,将木筏冲散到了搁浅的陆地之上。又有新一轮奔命战场的鬼将与仙修前仆后继,长阶之上步步足印皆是猩红——

      楚煜漠然地矗立在悬挂铜铃的鼓楼之上,搭在城郭沿的双手缓缓收紧。魔界炽热的炎风拔地而起,翻滚着将战景扭曲得近乎不真实,而他注视远方的眼底却冷得如一捧寒潭。

      他从列缺的宫墙上一跃而下,闪身间便投入了战况最为胶着的垓心。

      打头阵的人迅速注意到了他,一瞬便停下了披荆斩棘的动作——那不是别人,正是荣登碧霄宗主的昔日同门,季洮。

      季洮一身鹤氅猎猎生风,剑势斗转直向指他胸膛,恶声道:“败类!”

      楚煜挑了挑眉毛,纵四面楚歌,却依旧举重若轻:“你说什么?”

      斗转星移,季洮也不再是当年那个贪生怕死的草包。他坦然无惧,底气丝毫不弱,只执剑的手微微颤抖:

      “你这条背信弃义的白眼狼,师尊当初对你那么好,从来没有一个人让他这么上心。可你呢?你竟然把他关了这么多年……”

      季洮平稳的声腔逐渐趋于愤懑的巅峰,振臂一招一呼百应:“——把他擒下!”

      楚煜似有迷惑地“哦”了一声。

      他懒洋洋地偏了偏头,脖颈间发出“咯吱”一声脆响,信手抖开了沉鞘内的长剑,雪亮的寒芒恍若一道明晃而悬殊的威胁。

      “哪个不怕死的,就尽管上来。”

      即将蜂拥而上的仙修被他这一声震慑,拔腿的步履来回踌躇,竟无人敢再越界半寸。

      楚煜这才收回了环视四周的锐利目光,转而望向那不死心的来人身上,高高扬起的目光中满是轻蔑。

      季洮仿佛被人当场掴了一巴掌。他紧攥剑柄的手背上青筋一根根暴起,每吐一字仿佛都用尽全力:“……放了师尊!”

      楚煜漫不经心地抬起两指,在他咄咄逼人的剑尖上轻轻一弹,顿时带出一阵“嘶嘶”的气声——

      坚不可摧、历经风浪的玄铁剑刃,竟然就这么被他指尖燃起的一簇业火,烧灼出了一道死蛇般丑陋的裂痕。

      楚煜望着满脸不可置信的季洮,淡淡地评判道:“不自量力。”

      季洮捧住豁口的残缺剑刃,低垂下头,只见得胸膛剧烈起伏:“你……”

      “想和我讨价还价,碧霄宗主怕是还得多潜修上几年。”楚煜不耐烦地掸了掸衣袖,仿佛心有挂念,急于离开去赴另一场约,“至于师尊么……这七年来他和我相处融洽得很,还犯不上诸位正道同僚在这兔死狐悲。”

      “信口雌黄!”
      “厚颜无耻!”

      这一回不等季洮开口,四面八方的痛斥已纷然响起,千夫所指尽是鄙夷。

      但下一瞬,那些鄙夷便齐数换成了低低的抽气,是异口同声的惊异。

      楚煜有所感知地转过了身,正对上了刀山火海的尽头,那一道渡血而来的身影。

      林晏绡身上依旧披着楚煜那件贴身的罩袍,略带松散地勾勒出一个不盈一握的腰线。他赤足站在忘川岸边的血水之中,肮脏浑浊的血污堪堪只没到了他白皙的脚踝。曳地的袍角随着风吹拂的间隙而掀起,隐约露出那段光洁之上点点殷红带粉的烙痕。

      ——恍若许多年前小镇之中的初见,那一眼便注定了纠葛的救赎。

      楚煜忽然厉声喝道:“……别过来!”

      那尚未走近的人影顿了一顿。周遭待命的人群间随之响起了喉结的吞咽声。

      自这位曾被逐出宗门,后于中州大陆叱咤风云的魔修尊主重返碧霄以来,围绕着这对师徒所产生的争议便从来纷纭。多方版本各执一词相较不下,春秋笔法加工润色后堪称传奇。

      有人说林晏绡死了,有人说林晏绡受的是活罪,但最隐秘不可说,也最为活色生香的一种解释,无非是那说不清道不白的情天恨海、爱憎交缠。

      而此时此刻,真正的答案该是如何,在场众人已然心照不宣。

      昔年的紫微真人,如清冷明月遗世独立,风华绝代之余亦有英姿飒爽。而如今……

      精致的脸孔上沾染着颓靡的媚气,引人遐想的痕迹似被滋润饱满的证据,他举手投足柔若无骨,已然不复当年的端方——

      真真是……一场孽缘。

      真真是……不可饶恕!

      林晏绡远远停留着,小声问道:“怎么了?”

      楚煜紧绷的脸孔缓缓柔和起来。他向前走了几步,替林晏绡掖好了衣襟:“这里太脏了,我怕师尊难受。”

      林晏绡无声地牵了牵嘴角:“是吗?”

      楚煜怜惜的神情一瞬间停滞了:“……什么?”

      林晏绡嘴角的笑意陡然浓重起来。

      “你——呃啊!!!”

      一声暴怒的嘶吼,正道仙修们联翩的浮想被乍然打断。浮尸腥臭的忘川深处,两道人影亲密的依偎着,被拉住手腕的那人却极其痛苦地仰起了脖颈,继而膝弯一沉,如同被拗断似的,朝向泥泞的淄尘中重重跪倒——

      满场哗然。

      林晏绡漠然注视着眼前人的跌落,捏在他脉门上的手却恰到好处地松开,未曾有多一个片刻的搀扶,拔腿便朝曙光处直直行去。

      楚煜动弹不得,如同被泥沼吸附住了皮肉,肩头沉得像是背负着枷锁。他目呲欲裂,双眼通红地大喝道:“林晏绡!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林晏绡大发慈悲似地停下了脚步。他目不斜视,用只有两人可闻的细声说道:

      “双.修功法,是为灵气吐纳、五行调和,二者以元神相交,最为致命的气府坦诚相待不曾设防——水火一对冤孽,历来相冲不相容。我不过是将这七年来炼化的冰霜灌注向了你五脏六腑内,这才能勉强封住魔尊殿下一炷香时段的灵力。”

      楚煜一寸一寸艰难地偏过了头。

      他浑身僵得如风化的石像,神情却像是被人当头狠凿般错杂得四分五裂。震怒、怨怼、不甘,各式各样的情绪糅杂在一张冷厉的脸上,大张的嘴唇却暴露了他最幽微处的绝望。

      他望着林晏绡落定在季洮身边的动作,忽然什么都懂了。

      “多亏了七年前师尊留给我的咒术。”季洮小声庆幸道,“否则也没法将这帮魔族渣滓一网打尽。”

      是师尊把魔界的地图透露给了季洮。

      他不曾忘记当年师尊只身赴约前,在他手心亲自画过的传讯符……却没料到,他也会在离开碧霄宗前,在季洮的掌心画下一模一样的纹路。

      这七年里,他们暗中一直都有联系。

      他利用着正道中的名望,煽动着仙修们的愤懑、同情、与芝焚蕙叹。鼓弄人心,才让他们齐力揭竿而起。

      那些顺从和依赖都不过是表面的瞒骗。他穷尽了手段、乃至于抛却尊严了也毫不后悔,只心心念念想和那人赤诚以待,却如一个跳梁小丑般,再一次被他的挚爱所弃如敝履。

      像一场浮沉了十载的镜花水月,而今终于水落石出。

      ——他是恨你的,你永远也留不住他。

      四周附和声鹊起,尽是在称赞紫微真人忍辱负重,深谋远虑,将林晏绡被包围了在一片掌声与赞誉之中。

      他面上粉饰出的荏弱业已尽数卸去,再一次恢复成了原原本本的、倨傲的冷漠,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匍匐于淤泥中,一步步手脚并用朝他挪行而来的身影。

      【还差1%,这次你要是再刷不满,怕是就没有机会了。】司命提醒道。

      “哗啦”一声皮肉撕裂的声响,楚煜咬紧了牙关,面不改色地从淤泥中站起,膝盖上赫然两个模糊的血洞。

      ——却比不上那将三魂七魄都要粉碎的生疼。

      仙修们眼见他仍想负隅顽抗,慌忙合成一个兵刃相对的包围,但楚煜却没有出手。

      他一步步蹒跚地走到林晏绡身边,袍角残破,英俊的脸孔沾着污秽与鲜血,但脊背依旧笔直,当真像是个从地狱泥沼中涅槃而生的大魔。

      他凑近了林晏绡,只见那人将手掌一竖——

      【没事,我有把握。】

      听命的仙修得此号令,纷纷狐疑地收起法器,朝远方退开了数步。

      楚煜怆然地笑了一下,紧接着,嘴角便斛觫着冒出一线滚烫的鲜血。

      他抬手碰了碰那没入腹中的冰冷异物,目光却依旧恍惚地落在林晏绡脸上,丝毫没有去关心自己的伤势。

      林晏绡单手执着青丝刃,身形微顷,定格在了抽刀的姿势。

      楚煜执着地注视着这张令他疯狂的脸。漂亮的,严肃的,薄情的……从前也会对自己露出关切而宠溺的微笑,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便不复存在,但却依旧叫他难忘,让他念想得……至死不渝。

      楚煜扇了扇眼睫,没有落泪,只沁出了几滴新血。

      “师尊,你究竟,你究竟有没有……”

      那个真相徘徊困扰在他心底。他从前总怕失望,因此一直不敢开口。而时至今日穷途末路,便也不用再顾什么颜面。

      如果探寻不到,那他必定会死不瞑目。

      “你究竟有没有过,哪怕一丝一毫的喜欢我?”

      林晏绡将鸾刀朝他骨肉更深处缓缓刺去,又轻又柔,如同情人间毫无隔阂的耳鬓厮磨,锋利的刀尖却能摧毁一切鲜活的情感或是生命。

      他伸手拥住了楚煜僵硬的脖颈,附在他耳边柔声笑道:
      “……我爱你。”

      彼岸花谢,忘川潮落。群鸦骨蝶栖居回了巢穴。冗长的寒夜随之静谧地降临。失去统领的魔界陷入了漫长的沉睡,惟有枯骨冢宫墙上的风铃依旧摇响,天真清脆,像是一曲唱不尽人间悲苦的悼歌。自此翻越过得失离散,流淌过年复一年。

      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好感度,100%】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世界结束啦,吼吼吼吼吼~
    然后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我要断更很长一段时间_(:з」∠)_大概12月份才能回来...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愧疚,但也知道抱歉这种话多说无益,总而言之接受鞭打!鞠躬抹泪QAQ
    这文不会坑的,大纲写了4w+很详尽。不是没灵感,不是没头绪,不是不想写,实在是学习、生活太奔忙,算是面临一个人生的转折点吧,不得不妥协,不得不屈服,不得不独自面对。做这个决定的时候的确是无可奈何,加之精神方面一直有陈疾,内心因为割舍抉择而痛苦了很久。其间琐碎不多赘述,忒显矫情,也不想给大家散发负能量。^_^
    总而言之,这锅完全源自我的疏忽,开坑的时候对存稿的预判、和对现实与兴趣的权衡都妄自托大了。再次致歉,不强求原谅。山水有相逢,大家如果还能记起的话,那就3个月后再见啦~
    爱你们想你们么么哒。=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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