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对象的第七种死法[快穿]》宿昔梦

21、银汉飞星（20）

　　可白日依旧要升，皓月依旧要落。天地万物循环往复，从不会因为谁的缺席而停止转动。

　　就好比林晏绡依然要生活在“紫微真人”的皮囊下，留守于带砺山河间，按部就班地履行着他的任务。偶尔在物是人非的故园深雪里静坐时，虽也会情难自禁地滋生出三两分怅惘，但旋即便被阆风巅过境的山风抚平而下，埋没进了时光造物的指缝里，抓捡不出一道掠影，也尝不出一丝七情六欲的滋味。

　　惟有逢魔时分几回魂梦，尚能与君同。

　　这三年白驹过隙中，林晏绡时常梦见楚煜——这个名字许久不上口，嚼在嘴边已有些陌生，但却因为梦境的反复，而变作了历久弥新，乃至于是刻骨铭心的鲜活。

　　最初的梦，背景依旧是日居月诸的碧霄群峰，将他们数年陪伴来的过往一一回放。

　　言传身教、言笑晏晏，林晏绡从前只当是逢场作戏，也自认为演技拙劣。可如今跳脱着冷眼旁观，竟也不得不承认，那些静好而远离劳攘的岁月，确实动人。

　　但随着时光的推移，梦境却演变得光怪陆离起来。有时是皇天庆筵前夜邂逅的雪国，有时是一片赤土红日的碎魂荒野。但黄粱梦的主角却始终如一。

　　——只有他和楚煜。

　　梦境里，他们早已相识相伴、同甘共苦了许多年。

　　沉睡中的情绪转换来得逼真又恰当，顺理成章地几乎不像是捏造而出、日有所思后缔出的因果。
　　更像是骊珠之谶言，恍若三生石上铭刻好的，失而复得的前世记忆。

　　自黑龙交托骊珠以来，这一连串唐突的连锁反应，林晏绡并没有和司命提过，也有所保留地不愿意和他提起，就像是他不愿意丢掉这颗玄乎其玄、乃至于是有些邪门的骊珠一样。

　　他从不相信司命的出现、飞机失事后的重生只是场幸运的巧合，他更相信有些暗藏的草蛇灰线，可以通过顺藤摸瓜、而不费干戈地将其拔起。

　　这样枯燥而无止境的生活，直到三年后才堪堪终止。

　　自皇天庆筵惨淡收场、魔修一族拥立新尊后，仙修亟需韬光养晦，而魔修又亟需厚积薄发。微妙的维.稳下，中州大陆已两厢无事地太平了很多年。

　　但就在这样粉饰太平的祥和之下，江南鱼米乡却发生了一桩骇人听闻的惨案。

　　那时林晏绡正打坐于背阴纳凉的蒲团前，做着突破大乘后最末的收尾。他阖眼参禅，流淌的静默忽而就被星宿山巅回响的晨钟所打破。

　　碧霄宗主陶阮筠，三年闭关功德完满，而今出山。

　　林晏绡猛地睁开眼，尔虞我诈的思绪再一次被强行勾动而起，但转而又松下了一口气。

　　三年前魔修动乱，搅乱庆筵，那时陶阮筠本可以趁热打铁、借题发挥，一鼓作气地挑去他这颗“眼中钉肉中刺”，可他却没有，反而在事后修公函一封，极力为紫微真人辩驳，就差没把“护短”二字堂而皇之地装裱于信封之上了。

　　如果说这还能说是混淆敌人视听的手段，那这三年里林晏绡独来独往，正是最方便下手的时机，但陶阮筠也一直没有对他流露出哪怕是分毫的歹意。

　　若非元婴弟子惨死一事迟迟没有头绪，林晏绡几乎要被自己说服，陶阮筠是真的对紫微真人怀有某种别样情愫了。

　　灵天洞府的蜃光尚未完全消退，贵客的造访已悄无声息地降临而至。

　　风铃摇响，洒落下一地细碎。而陶阮筠正傍在门边，唇角含笑地注视着现面来的人。

　　林晏绡没有做多余的欢迎，只是拱手寒暄道：“恭喜师兄突破境界，更上一层楼。”

　　陶阮筠点了点头，目光在他身上轻轻停顿：“你也晋升大乘了，真快。我记得我们当初一同入门的时候，你还只是……”

　　林晏绡咳了一声，不想和他忆往昔，一则尴尬，二则避免露陷：“我都没忘……师兄气色比从前好了很多。”

　　先前一层肺痨鬼般的青砂白终于消抹而去，活泛出了红润的欣欣向荣，沧桑的目光也再一次变成乌珠般的神采奕奕，看着精神气颇足。

　　陶阮筠：“说来羞愧，我平日里其实于外表仪容并不曾太过上心，真正扼要的其实关乎内里。不过师弟能夸奖我，我很高兴。”

　　林晏绡：【真能装逼。】

　　这和学霸考后说自己从来不听课有区别吗？

　　司命：【拙劣的谎言总是千篇一律，看破不说破，嘘。】

　　他吐槽归吐槽，脸上还是很给情面地捧出了个笑，客气道：“我也替师兄高兴。”

　　陶阮筠信手拨了拨犹自晃荡的风铃，仿佛知道他在打马虎眼一样：“没事——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请师弟协助我完成一桩委托，不知最近可有空抽得出身吗？”

　　林晏绡：“你先说。”

　　陶阮筠捻了捻风铃外沿的铁片：“是这样，今日清晨，江南府快马加鞭发来求援，说是当地出现了食面鬼，杀人吸血、抽筋剥皮，横行作乱、无法无天，仙修门派无力对抗，惟有恳请碧霄宗出面。”

　　林晏绡头一次听说“食面鬼”这个陌生的名词，首先便是愣了一愣。

　　【这私活能接吗？】他回忆起北冥之渊差点儿翻车的覆辙，朝司命问道。

　　司命沉吟片刻：【我也没掂量，你想看可以去看看，做好保命工作就行。】

　　林晏绡懒得吐槽此人的说话艺术，竟然能把好意关心都坳成嘲讽激将，简直怀疑是对面派来的卧底！

　　于是他移向陶阮筠道：“行。师兄你也会出面么？”

　　陶阮筠很缓很缓地扬起了嘴角，一字一顿如吐珠玉般应道：“没错，我们一起。”

　　·

　　江南道。

　　黄梅时节，一蓑烟雨淅沥，绵密如银丝，斜落上小巷深处的粉墙黛瓦。堂前三两只春燕飞旋，衔来杏花枝桠，啼叫着停栖在泛黄招展的酒旗之上。

　　江南小镇烟雨霏霏，却弥漫着一股间杂压抑和猜忌的氛围。昔日门庭冷落的破败客栈，被佩剑执戈的仙修所包围，摩肩接踵，俨然成了大案陡发后第一手的现场。

　　林晏绡和陶阮筠落地之时，四周的各派仙修早已就位，正朝向客栈内指指点点，义正辞严地声讨着罪魁祸首，却又摸不清那东西究竟是何方神圣。

　　由头兜兜转转，竟收束成了一把三人成虎的尖刀，直以穿凿附会之势，指向了那风口浪尖的魔修统领。

　　“难得天下太平了那么久，好端端怎么又闹出这等大事！”

　　“就是！这毒手下得刁钻，根本找不出理由，正道仙修法术中也从未见闻，八成是魔修在那儿杀鸡儆猴、寻衅滋事，没跑了！”

　　“真是可恶！当时就该斩草除根，免得如今夜长梦多！”

　　“唉……你还别说，那姓楚的臭小子还真有些本事。当初皇天庆筵结束后，除却碧霄宗外的各大门派，也不是未曾在烟火海以北趁虚设下埋伏，但竟然都被他或破或逃，给躲了过去！”

　　“可不是，祸害遗千年！三年了，若要报仇，他也是时候动手了。依我看哪，这食面鬼的事，八成和魔修脱不了干系！”

　　这是林晏绡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楚煜”这个名字。

　　众人扎着堆聚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地朝其中添油加醋，将他的十恶不赦描述得绘声绘色，仿佛已对他的秉性烂熟于心。

　　林晏绡只觉得好笑，发笑完了，便只剩下满心人情冷暖的苍凉。

　　他居然已经坏到人尽皆悉的地步了吗？

　　那为什么我这个与他相熟最久的人反而不知情呢？

　　他和陶阮筠并肩朝向人群内走去，正准备开口反驳，等候于此的仙修却及时地住了嘴，纷纷退路，投鼠忌器地不敢再提及先前关于“楚煜”的话题。

　　林晏绡穿梭过夹道而开的长路，无视了两旁或是好事、或怀歹意的目光，直直地走向客栈被封锁的二楼。

　　客栈虽小，设施稍显陈旧，住店费也是江南镇里出了名的低廉——但内里干净亮堂，还颇有那么点坊间相传的口碑。

　　林晏绡踏着松动的木板阶，还未及楼面，一股刺鼻的血腥气却已扑面而来。

　　——那不光是血腥气，甚至还隐隐充斥着类似烧焦一般的炭味，在阴雨连绵的潮湿阁楼里，积压得益发令人作呕。

　　林晏绡皱了皱眉，刚转过拐角，就迎面撞见了这样一具横陈的尸体。

　　那尸体的身量近似于一名青年男子，头裹儒巾，身披棉麻布衫，足蹬草履，腰间反而雅致地挂着把丝缎面的檀香木扇。

　　依这打扮来看，这人生前应当是个舞文弄墨的举子书生。还是个出身寒门、囊中羞涩，却颇有些风流才情的书生。

　　林晏绡不由疑惑出声：“这种生活拮据的平头百姓，能招惹到哪一路的妖魔鬼怪呢？”

　　陶阮筠不言，只拿下巴示意向书生垂在地上的左手。

　　手背朝上，飘盖着一张粗糙泛黄的镇纸，隐隐可透过匍匐的纸面，窥见其下笔墨饱满的纵横。

　　林晏绡蹲下.身，捻起一角，将画纸翻过。正欲起身，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一句“卧槽”千回百转地挂在嘴边，所幸悬崖勒马地把持了住。

　　那纸上描绘着一副既似写实又似写意的画面。背景正是这方脚踏实地的客栈，内容却极尽香艳旖旎之所能——甚至可以说是某种只存在于屌.丝意.淫中的黄暴情节。

　　破陋的小客栈内，一豆油灯昏暗，窗外绿肥红瘦。儒生模样的男子斜躺在床边，衣带半宽，手臂中揽着一名身段婀娜的妙龄女子，生涩的脸孔上春意盎然。

　　女子面容妖娆，作风也极其热辣奔放，正倾其主动地靠在男子身旁，上下其手，惟妙惟肖。春秋笔法虽未明目张胆的点破，可但凡是个谙人事的，都明白这一对儿干柴烈火接下来是要行什么不可描述之事。

　　林晏绡：“……”

　　这不就是张比较有格调的春宫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