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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银汉飞星(19) ...

  •   林晏绡刚解决了这一个猪队友,却不料竟如雨后春笋般又密匝匝冒出来一群,甚至还是碧霄山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们全数现出一副“以大局为重”的神色,惶惶惴惴道:“此事关乎重大,天魔临世又是有迹可循、板上钉钉的证据,紫微真人,你还是趁早铲除了这个祸患吧,否则我们也不好收拾下场啊。”

      四周亦有附和声鹊起,先前被楚煜击败的那个弟子叫嚷得尤其嚣张。

      “是啊,那东西铁定就是个来路不明的邪魔外道!我好歹也是遗剑门宗主座下首徒,若非他有邪力加持,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便被他逞了上风。”

      楚煜无声地握紧了拳头,神色中压抑着濒将爆发的仇恨,仿佛又回到了那段被人肆意践踏、捏作话柄无情嘲笑的苟且时日。

      可他的心又冷得如坠冰天雪窖,连挥剑反驳这样简单的勇气都萌生不出……是他隐瞒在前,是他欺骗在前,是他害得师尊身陷指责与被动的深渊。

      他根本不敢在这本就浓墨重彩的乱章之上,再涂抹过越描越黑的一笔。他会拖累他。

      林晏绡根本连嘲讽都懒得开了:【真够胡搅蛮缠的——他真没意识到他会落败,仅仅是因为技不如人吗?】

      司命:【你还挺心疼你家徒弟的。】

      林晏绡:【我只是觉得好笑。都是活了成千上百岁的人了,还成天巴望着问鼎仙途,就不懂厚德载物,坚贞则吉吗?弄得像居委会搞批.斗一样,不嫌害臊?】

      司命轻笑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利益的地方就有倾轧和排挤。他们想让你背负上污点,尽可能迫害势均力敌的对手;又想让楚煜在大放异彩前陨落,尽可能打有潜在竞争危险的新秀。更遑论是碧霄宗中那些早就觊觎紫微长老之位,或是想借由你的一蹶不振,使陶阮筠孤立无援,从而篡夺宗主之名的有心之徒呢?】

      林晏绡根本没法感同身受:【可修仙问道又不是走钢索,除非你死便是我活,为什么偏要党同伐异,而不能百花齐放呢?】

      司命幽幽地叹道:【人性如此,无奇不有,别指望互相理解。哪怕是神仙,也难保无欲无求、无憎无痴,不是吗?】

      祭天道场内,无数双眼中各怀鬼胎。蜚短流长,谗口铄金,林晏绡手握着可弑鬼神的宝刀,却毫无用武之地,只感到骑虎难下。

      远比非黑即白的杀人见血,要来得错综复杂百倍。

      四周交头接耳的仙修犹在步步紧逼:“紫微真人,给个说法,要不就赶紧清理门户。”

      魔修齐齐怒目,拦在前面:“谁敢!”

      林晏绡:【我再问个问题,如果我就这么和正道中人撕破脸皮,不管不顾地保下了楚煜,我是不是会死?】

      司命:【你要真这么做,庆筵散会后就等着被清算上法场吧。】

      林晏绡无所谓道:【那就算了。】

      司命好奇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林晏绡不语,只是单手捻了捻刀尖,雪亮的刀光随着拨动映在他脸上,竟是出奇的平淡与果决。

      楚煜飞快地偷觑了他一眼,继而又深深地埋下了头。那一瞬,他已然痛定思痛地下了决心。

      天魔降世,为祸人间,诅咒与厄难永远如影随形……

      义母七窍流血的死状仍历历在目,林晏绡温柔的音容笑貌又重叠在眼前。

      如果我留在师尊身边,注定是要与之带来灾祸,那我不如在对他烙下实质的伤害前,就早一步抽身离去,还他一个清净逍遥。

      他是要迟早要飞升仙界的人,我不能害他半途而废,我不能给他本可名垂青史的履历上留下污点,至少要让他安稳地活下去……对,我不能让师尊难办。他现在肯定进退两难,还不如我自己说出口。

      楚煜抿紧了嘴唇,舌尖已被自己咬破了鲜血。正在他抬头的间隙,一刃铅灰色的刀尖却已直直抵上了他的喉管。

      林晏绡:【如果我包庇下楚煜,好感度能瞬间刷满么?】

      司命心里涌上一阵不好的预感:【不能,不过也离不太远,大概只差一次真正的肌肤之亲……等等,你是想?】

      林晏绡笃定地轻笑了一下:【那就和他恩断义绝好了,至少能在当下保我无虞。】

      司命咋舌道:【我的天,你好无情,你好冷血。】

      林晏绡一阵恶寒:【收收。那么多小弟严阵以待呢,他又不会真死,我划清界限也是迫不得已啊。】

      林晏绡一翻刀柄,吹毛断刃的剑刃随之转了半边,在楚煜脆弱的喉管上轻轻厮磨。

      他摇了摇头,似有不忍,撇开眼道:“中州大陆容不下你。”

      楚煜满脸绝望,目光死死地落在那张令他刻骨铭心的脸上。他滚动着喉结,任由刀尖在上面贴合出浅淡的血痕,哑声道:“师尊……连你,也容不下我了吗。”

      林晏绡仿佛有些烦躁:“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

      楚煜苦笑了一声:“我懂了,是我错了。”

      他将他小心翼翼地安放在心上,寤寐思服,供奉做了唯一的念想和信仰。“林晏绡”这三个字,早已他的灵魂生长为了一体,在割舍之时,用上了将自己掰扯成两半的决心和力道,才咬着牙将这份融入骨血的存在勉强剔除。

      亏他还天真地幻想着师尊会为自己考虑,会因为众人的刁难而尴尬,至少会好言相劝一下……殊不知那人早已定夺好将自己弃如敝履。

      还有比这更加可笑可悲的下场吗?

      林晏绡看着沉默不语,但目光如潭水闪烁的楚煜,脑壳一阵泛疼:

      【请问他现在在想什么?有朝一日权在手怎么杀尽天下负我狗吗?】

      司命意味深长道:【兄弟,你多保重……不过要保重的大概不是性命。】

      感觉已经预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林晏绡装聋作哑:【管不了这么多,哎,他动手了!】

      但下一瞬,楚煜的举动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他冷静地朝后退了一步,避开林晏绡的刀锋,继而并起两指,飞速而用力地朝自己心腔大穴之上点去。

      他这是准备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我靠,多大仇!千万别死!】
      林晏绡内心闪动过一连串咆哮,登时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而身体已先思绪一步做出了反应,死死攥住了楚煜即将自残的手:
      “你干什么!”

      楚煜定定地望着他那段白皙的手腕,没头没脑地来了句:“师尊也会舍不得我的吗?”

      林晏绡顿时如坐针毡地放开了手。

      楚煜无奈地自嘲道:“果然……师尊,我倘若活着,必定是贻害千年,还不如死在这儿,也能……”

      他难堪地别了别脸,捧出一颗早已被蹂.躏成千疮百孔的心,自暴自弃地吐露出最后一段心声:“授业之恩,没齿难忘,我不想……再给师尊添麻烦了。”

      哪怕长终,也不能抱憾。

      林晏绡的神情似有一瞬的软化,仿若又是从前那个与他共春秋的温润仙修。

      ——但却在看到黑压压蜂拥而上的魔修时,陡然色变。坚硬决绝得叫他痛彻心扉。

      别岫初遇,迁就纵容,谆谆教诲,殷殷嘱托,像是在开谢间腐朽变质的鲜花,散发出一股股名叫“背叛”的,氤氲着剧毒的芬芳。

      魔修改口改得很熟络,丝毫不见外地单膝跪在他身前:“尊上,此地不宜久留,不如先同我们回烟火海。”

      楚煜漠然地想:“当魔尊原来就是这个感觉,也没什么特别的。”

      周围仙修自然不允,立时就要上来堵截,杜绝放虎归山的可能。

      围剿的人群越来越近,待命的魔修们也有一丝焦灼。跪地人看着无动于衷的楚煜,越俎代庖地替他做了决断:“事出紧急……请恕在下自作主张。”

      祭天道场内,狂风霎时拔地而起,如龙卷徘徊着呼啸。魔气掀动成阵,枯骨蝶与蝙蝠再一次怪笑着结成障壁,将意图入内的仙修通通反弹隔绝于外。

      黑风阵内,魔修们的身形正随着魔气波动,而缓缓趋于透明。

      跪倒的人群中,惟独两人独立。那一刻天地间浩荡如擂鼓,近在咫尺的距离却针落有声,似是惜别,又似诀别。

      临消失前,楚煜最后一次深深地望了一眼林晏绡。一张脸上没有半分求生的斗志,唯有怀念,伴着神伤彷徨不去。

      云歇风散,敞亮的日光再一次朗照大地,照出一片寥落收场的残局。

      曾经辉煌的断井颓垣间,死伤惨重,怨气连天。造价高昂的桌椅早已东倒西歪,残缺的尸体横陈遍野。穿梭其间的仙修无不满面疲累,如同战败而归后的行尸走肉。

      人情冷落里,林晏绡颓然靠倒在摇摇欲坠的九龙柱旁,将五指深深地插.进额发间。

      楚煜那一刻肝肠寸断的神情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哪怕明知是逢场作戏,也不得不让他生出片刻动容。

      于是他只能通过玩笑,来排解心中那沉闷的积郁:

      【楚煜刚才被虐得玻璃心都要碎一地了吧,也不知道要掉多少好感度。唉,玩儿大了。】

      司命却没有很快回答他,只在少顷后发出一声慨叹,汇报道:

      【好感度,65%】

      林晏绡几乎怀疑自己幻听:【不是吧,你没算错?才掉了5%?】

      司命继续深沉地叹息:【没算错,他对你是真爱啊。】

      林晏绡:【……】

      司命:【你这个负心汉……】他打趣道一半,忽然注意到了林晏绡的沉默,赶忙识趣地收了声:
      【我知道事出有因……你也别太挂怀,还会再见面的。】

      林晏绡:【没事,反正还有更惨烈的,先当提前适应一下吧。】

      司命:【……】

      这些杞人忧天果然都是多余的!

      季洮的身影不知何时已跑回了道场。他呆若木鸡地环视了一圈周遭,连下脚地都几乎找不到。

      他偷偷打量着林晏绡黯然的面色,忐忑道:“师尊,那个……”

      林晏绡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字:“说。”

      季洮三缄其口,终于破罐子破摔地迂回道:“师尊,我刚才去找了宗主,但看护洞府的弟子说他现在不便出关,如果中途惊扰可能会走火入魔……
      我觉得,宗主他,他是不是也不怎么想管啊?”

      林晏绡抚在额前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算了,都一样。”

      季洮像只被人拔了毛的公鸡,瞪直了眼睛道:“师师师师师尊,‘算了’是什么意思?”

      他飞快地逡巡了一圈四周,发现那寻常总嫌讨厌的碍眼物竟不在一旁。季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个最不想面对的答案已然浮上心头。
      “师尊,楚煜他人呢?”

      林晏绡从柱子上直立起身,将青丝刃别回腰间,淡淡道:“不在了。”

      季洮心里“咯噔”打了个突,正想出言安慰,却见林晏绡已先一步迈开了步履,话语的尾梢被风吹散,逐渐遗落在道场空荡的回音之中。

      “世上再无楚煜,惟有……新一任魔修之主。”

      至此,三年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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