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心》程诺寒

9、殉道，离歌起

　　处理完了姐姐的后事，鹤琴回到学校。她明白自己幸福得来不易，所以更想好好珍惜。
　　然而学校众多师生对于这段违背了纲常伦理道德的师生恋议论纷纷。学校也不止一次旁敲侧击：“请个别老师遵守职业道德，把所有学生当作自己的子女……”，或者：“请个别学生以学业为重，一心扑在读书上，勿想其他有违……”
　　白荣生与姚鹤琴对此只是笑笑则过，他们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他们只想顺着自己的心意，且顾眼下。他们也不想学校太过为难，所以在学校里他们也不会表现出什么。时间一长，学校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
　　姚鹤琴今年就要毕业了。她和白荣生商量着想毕业后留校教书，也教国文。白荣生自然高兴不已。
　　两个人忘乎所以的在一起，忘掉了不该忘了。然而不愿被提起的总会在某个时刻突然跳出来，告诉别人自己的存在，让人措不及防。
　　孟巧拉着个七岁左右的孩子来了。
　　白荣生的脸上十分难看。他觉得对不起自己的结发妻子和孩子白华，也对不起可以不顾一切和自己在一起的姚鹤琴。
　　夜深了。还看不懂人间的白华早已酣然入睡，对孩子来说一包蜜枣就能让他满足。可对于孟巧来说，她要的是人。
　　她躺在白荣生和姚鹤琴一同躺过的床上，静等着自己的男人备完课回来睡觉。白荣生背对着她，她可以看到他的背影。
　　夜深露重，她蹑手蹑脚地靠近他，想为他添一件衣裳，却发现他早已用手托着下巴睡着了。
　　风吹进屋内，油灯打了个闪，像是一声叹息。孟巧眼中的光暗淡了，白荣生却在睡梦中笑了。
　　她又悄悄地去把木窗关上，陈旧的木框发出沉闷的呻吟，把白荣生惊醒了。
　　既然醒了，就不得不面对人间，即使眼前的女人不是在梦中都能让他欢笑的少女。
　　“夜深了，去睡了罢。”孟巧小声地问道。
　　白荣生不知该怎样拒绝，沉默间，孟巧很贴心地把衣服披在了他身上，又问道：“陪我说会儿话，好吗？”
　　“说吧。”
　　“你从过年后就没回过家，今年你们学校放暑假你也没想着回家。我不该来的，但是华儿想他爹了。还有你母亲身体也不太好，你能回家看看吗？”
　　“对不起，我……”
　　“别说‘对不起’，你的头发变黑了不少，应该是用曾戴在你左手无名指上的那颗戒指换的，对吗？你把它卖了，买了一份幸福。”
　　白荣生惊住了，他没料到自己粗糙的妻子竟有这么细致的一面，更没料到一向顺从寡言的妻子今夜如此能言。
　　她继续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的婚姻跟其他人比并没有什么特别。我们老家谁的婚姻不是如此？但是你却……”
　　又是一阵沉默。
　　“明天我带着华儿回老家，你的头发变黑了，是好事。”
　　孟巧天一亮就带着白华走了。
　　白荣生想过，自己的妻子面对着这畸形的残忍的现实时，也许会哭会闹，但她竟体贴到顺从？甚至要放手？
　　是欲擒故纵？还是明知已经擒不到，不得不纵？
　　由不得白荣生想，她的纵，真的能擒到他。
　　深秋了，寒来袖间，另一个贴心的女人来为他添上一件。姚鹤琴不知道孟巧来过，也没察觉出他内心的挣扎。
　　凄清的月亮透过白荣生家陈旧的木框，看着与己无关的人间颜色，打发漫长的黑夜。
　　月色如水，鹤琴的那头飘逸的长发像是浸在水中，像是一块黑色的真丝绸缎，里面绣入了许多银线，用手轻抚，心也湿了。
　　一番来自原始的相拥热吻后，鹤琴的长发被压在了自己身下，而鹤琴却在他的身下。但是，这次不同往常——他的血渐渐由火热变为冰凉，像月色一样。他静下来了。
　　鹤琴也察觉到了，察觉到了他今夜的沉重。他的沉重，是因为他的心里多装了一个女人吗？
　　白荣生把冰凉传给了自己身下的女人。姚鹤琴嘴唇哆嗦着：“你后悔了吗？”
　　“对不起。”
　　“你也跟她说过‘对不起’吧？”
　　姚鹤琴忽然感到自己将被冰冻至死。这个只会说“对不起”的男人让她感到失去了许多，虽然现在他在她手中。
　　忽然地，她憎恨他的犹豫，他的优柔，她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要她还是要我？”鹤琴孤注一掷地赌了，却也不相信自己会输。
　　“她是我的妻，你是我的爱人。”
　　白荣生还是给不了鹤琴一个明确的抉择。既然他无法选，那就自己来。
　　“还有近半年时间我就要毕业，毕业后我想回家去。我三姐马上也要嫁人了，弟弟才十六岁，我想回家，照顾二老。”
　　“我给不了你什么，却让你失去了太多，我应该放手。”
　　“快过年了，今年早些回去吧。”
　　鹤琴下了决定。
　　荣生也终于下了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