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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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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太皇太后寿宴,点名喊我去。
乾坤盛世,歌舞升平。老妖婆拿长刺儿似的指甲套撬我下巴,马贩子相马般仔仔细细检查了一圈,就差掰嘴看牙口。
我战战兢兢跪,半个屁都不敢放。
她终于说:“是个好孩子,得有个门当户对的好姑娘来配他。”
太皇太后说这句时,乌泱泱满场的人,谁都不敢吭声。
当今圣上笑容和煦,频频颔首。我爹我哥以及他们的部下还有我三个姐姐和她们的姐妹淘以及姐夫和姐夫的门生们,喜不自胜。
唯有常九说:“母后,臣要娶他。”
这对母子的眼光交汇,宛如高手对决,剑影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太皇太后说:“九儿,你再说一遍。”
“臣要娶他。”
太皇太后面沉如水:“常九,你太放肆了。”
太后寿诞不欢而散。
为这,有一阵子京城流言把我传成了妲己再世褒姒转生,一顾倾城再顾倾国,就差昏君常九为我酒池肉林烽火戏诸侯。
一派胡言。常九他只是个王爷,有权烽火戏诸侯的那位是我打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儿,是个直男。
我跟李成东在如意酒楼喝酒。他买单我买醉。
酒至酣处,我酒杯一摔怒吼:“就没人问问我的想法!”
李成东夹着花生米:“你能有什么想法,吃了睡睡了吃,实在闲得蛋疼就找人打架。你能有什么想法?”
“也不用说两遍吧!”
我超不爽,抢了酒壶摇摇晃晃往外走。
李成东在背后叫:“你干嘛去?”
“九王府!我去找那家伙说清楚!”
酒壮怂人胆,于是我猛于虎。
怎么个虎法,大约就是我发酒疯一气儿捶门,捶到自己在门外呕开了,捶到老管家忍无可忍踢门出来面色铁青提我进去,洗洗刷刷干净直接扔常九床上,还能毫无危机意识地大字躺鹊巢鸠占。
屋里一盏星灯,晕亮一团白昼。常九解了束发,侧坐床畔,守着我就灯阅卷。
画堂寂寥。淡淡桂风入槛,如思如慕。
我软绵绵地睡了,又软绵绵地醒来。天花板摇摇晃晃,嗓子有点干。
“水……”
常九放下书,自然地摸我额头,被我嫌弃地扫开。他笑笑,站起去斟茶,小心递到我唇边。我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是醒酒茶。
我忽然有点儿恼火,推开他的手:“小爷没醉!”
他和声细气地哄:“再喝一口?”
“不喝!说了没醉!你好烦!”
他见我执拗不肯再喝,只好叹了口气,把醒酒茶放下。
我左右打量,岿然正坐:“这是哪里?”
“我的房间。你醉在门外,张伯带你进来的。”
“我没醉!”
他不跟我争辩,只笑吟吟望着我,眸光如春水滟潋。
我倍加没面子,赌气躺下,扭头拿被子盖头。
隔着锦被,我听见他低低的笑声,接着窸窸窣窣响动一阵,似乎又在床沿坐下了。
被窝里充斥常九淡淡的香气,萦绕鼻尖。当时我好像醉了好像又没醉,鬼使神差,从被窝里伸出手扯住常九的袖子。
常九惊讶地低头。
我背对着他闷闷地问:“为什么戏弄我?”
他顿了顿,稍后传来的声音里透着温柔:“并没有戏弄。”
“……那你说什么娶我,逗我很好玩吗?”
“喜欢你。”
我猛然翻身坐起,怒气冲冲逼近他:“喜欢又是什么鬼?你跟我都是男人喂!”
他嘴角噙笑,保持着姿势不动,近距离与我对视。鼻尖与鼻尖的距离只有一寸。
僵持了一会儿,我先松开抓他袖子的手,才想扭过头去,下巴却被有力地捏住了。
“你——”
话语被封缄。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先是蜻蜓点水的一下,然后稍稍用力地厮磨。我大脑一片空白,任由对方的舌尖撬开双唇,缠绵至极地□□交换。
嘴唇分开时,牵扯出一条明晃晃的银线。
我反应过来时已经一拳出去了:“做什么亲我!”
他生生受了这一拳,白玉脸颊上落下疼痛感鲜明的痕迹。他重新转过脸盯着我,眼睛里映着光,光里映着我。停了一会儿,他微微叹息,有些许幽怨,又带着甘之如饴的甜蜜:“因为不这样,你好像就不会明白。”
我彻底懵了。
他就那样看着我,不知不觉又倾身过来,托着我的脸,亲了又亲。极尽缠绵。
……
再后来,我就不记得了。
次日醒来时,常九已经上朝去了。
昨夜恍然如梦。
宿醉后的我揉着太阳穴坐起来,低头检查自己。
衣裳完好,菊花无恙,这很好。
我摸摸嘴唇,有点肿。
“……”
我静坐床头沉入沉思。
昨夜的种种,往日的线索、包括常九曾经说的话,在脑海中点滴汇聚,真相已呼之欲出——
艹,常九好像真爱惨我了。
我觉得我要加把劲儿了,赶在常九娶我之前先把他娶回家。毕竟英雄难过美人关,这是我们武将的宿命,这不丢人。
人生在世几十年,不就图个老婆孩子暖炕头么。常九这么美,又这么爱我,敢为我违抗太皇太后的圣命,除了不能生孩子,还有什么缺点?我不管他为什么喜欢我,反正他现在喜欢我就够了。
那天操练回来,我问李成东那小子怎么追人。
李成东嘴里衔着草,十分不屑:“什么追人你还要问我?骑马啊你是不是傻!”
我一巴掌拍扁他狗头。
“我是问你怎么搞对象!”
这回他正色打量我许久,深呼了口气:“小七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是不是要跟我表白?”
“……你神经病?”
“想不到啊小七,你长大了,都会新套路了。我知道,你想先从我这里套取心愿情报,回头给我一个惊喜是不是?来吧别玩虚的,哥儿们现在就可以敞开怀抱——”
红叶漫山,秋水如带。
常九坐我马后,好奇地问我脸上牙印是怎么来的。
脑海中瞬间闪过李成东那张衰脸,我竭力语调平静:“狗咬的。”
常九体贴地没有多问。
毕竟处对象呢,我俩亲亲密密共乘一骑去北郊猎场看打擂。爱驹乌骓特别争气,就是平坦大道都让它颠出浪来,硬把身后美人往我身上倚。我压抑着狼嚎的内心,将常九一双玉手握起,扣在自己腰前,意犹未尽再拍上一拍,一本正经道:“怕你摔下去,抱紧了。”
常九微垂眼睑,大鸟依人地把脸靠着我的肩膀。毕竟比我高一个头,难为他了。
江山眼前,美人在侧,我豪情油然而生,恨不能仰天长啸。
从城门到北郊猎场不过小半时辰,愣是花了多一倍的时间。于是到北郊猎场时,说好的热火朝天已经连火星儿都不剩了。擂台上下懒散散或坐或站了十来个戎装少年,几个席地而坐侃大山,几个在台子上耍花枪,几个捉对儿喝酒,还有个不像话的,站树后解手。
双方见面,格外尴尬。
当时李成东正喝酒,一个机灵,顿时把酒杯摔了,骂懵逼众人:“敬我我也不喝!手下败将也配同我喝酒!敢不敢上来一个能打的?”
众人:“……”
演技惨不忍睹。
我不晓得常九有没有看出来,但到了这个份上,不给李成东架个梯子下,估计他会羞愤地先杀了我再自杀。不管怎么说,好歹是他帮我策划的这出戏。
只不过我晚到大半个时辰。
我清了清嗓子,正要接茬,李成东先忍不住了,指着我的鼻子发作:“祁小七,你敢不敢?”
“敢!我有什么不敢的?”
我爽朗大笑,正欲翻身下马,蓦然腰间一紧,随后常九贴了上来。我心如尝蜜,笑着轻拍他的手,慢慢拉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形状姣好的眉毛微蹙,下唇紧咬。
我哄他:“不怕,看我上去把那家伙揍得落花流水!”
常九望着我,瞬息之后笑了,贴过来蹭蹭我的脸。
“约定了哦。”
猎场红枫热烈,金阳无限,常九的笑容是比红枫、金阳更可怕的武器。
我不堪一击。
乌骓悠悠长嘶。我才离开了几步又折回来,捉住常九的手亲了亲。他在马上腼腆地笑,小小声替我加油。
群众表示没眼看。
李成东粗暴砸过来一杆枪:“还打不打?再不打散了!”
打!怎么能不打?
根据之前的计划,李成东是必输的。
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今天的李成东特别难对付。中途我提醒他几次该倒了,他充耳不闻,继续提枪攻来。我琢磨着到底是放他鸽子正不爽呢,还是记恨先前打他脸的事儿,要不就是闪光弹放得太狠了,一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对战,硬是战了好半天,终于以微弱的优势将他挑落台下。
李成东翻身坐起,不甘心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他的小弟们忙不迭奔过去搀他。
我站在擂台上喘着粗气,高声叫:“喂,把彩头拿来!”
李成东瞪我,从怀里取出一物远远抛来。我扬手接了,蹦下擂台。
常九坐在马上,脉脉含笑等我回归。我将才拿到的小匣打开,里头是我好容易才搞到手的白玉如意簪,通体无暇,盈盈如雪。
我用风轻云淡的口吻对他讲:“鲜花配美人。”
常九笑靥更深,从我手中接过白玉如意簪,将自己原先的束发散了,用这支簪子重新束整齐。被替换的那支珊瑚簪则送到了我手上。
“自小相伴,意义深重。赠君相伴相惜。”常九如是说。
定情信物吗?
我喜出望外,立马珍而重之地收了,没好意思当众换上,于是乐呵呵揣在怀里。
李成东见我被迷得晕头转向,恨铁不成钢怒翻白眼。脸上几道爪痕未消,衬得他那张俊脸滑稽透了。
有不知情的,凑过来问:“东哥你脸怎么了?
李成东故意扯嗓子答:“媳妇儿就这情趣!”
“哇,厉害了!”
我怀揣定情信物,牵着爱驹乌骓,乌骓上坐着我心上人,心情像风筝高高飞起,哪里有空同手下败将计较。
第二日。
常敬这个蛋疼的又宣我进宫,不为别的,就为关怀兄弟的恋爱进展。
我本来要找常九约会的,心里不太爽,于是放话嘲讽他:“咸吃萝卜淡操心!案头奏章都堆积如山了,能不能干点儿正事?”
对皇帝出言不逊,按理说是死罪。但不适用于我俩。当今圣上兴致勃勃为我的恋情鼓劲:“小七加油,拿下小九叔朕重重有赏!朕为你们主婚!”
“啧,你一个人在那兴奋个什么劲?”
“要是你被拿下了,咱俩绝交!”
“……”
我觉得这个皇帝吧,多半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