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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四 上师的非上师生涯(一) ...

  •   要问全长安什么事情最为人津津乐道,那必是皇宫新拜“上师”的事;要说现在长安城谁最红,自然是事件的主人公——菊隐公子。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也。’”茶楼中,书生甲摇头晃脑地背着长安最近流传甚广的菊隐公子的名篇,道:“说明菊隐公子的生活也颇优渥呀。”
      “你懂什么?”书生乙摇头道,“这是比喻,人家下一句是‘生我所欲也,义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也’,菊隐公子高节呀!咱们大晟的皇子拜他为师,是皇上英明之举,大晟之福!”
      “谁知道呢。”书生甲有些不以为然,“这个人谁都没见过,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来路。”突然压低了声音,“有人说,他是‘那位’在宫外的‘宠’呢。”
      “小心脑袋!”一直安静听着的书生丙突然道,“‘那位’的事情,也是你们可非议得的?”
      他们谈论的声音虽然小,但也有好事者听见,邻桌的两位干脆把桌子搬过来和他们并在了一起。
      “各位兄台有礼,请问,”其中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问道,“各位适才可是在谈论新上师?”
      “是啊。怎么?”书生甲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问:“看你的样子不像是长安人氏,也对新上师有兴趣?”
      “新上师高才天下闻名,小可当然有兴趣了。”少年道,“不知各位可曾见过新上师呢?”
      书生乙一脸遗憾,眼中满是向往:“在下也想亲眼目睹菊隐公子的风采啊。可惜缘悭一面。”
      “不过,”书生甲突然道,“据说菊隐公子是个相貌柔媚的美男子。”
      “错!”书生丙打断,“菊隐公子丰神俊朗,光彩照人,气质非凡宛如谪仙,怎么能用‘柔媚’二字来形容呢?”
      少年愣了一下,问:“敢问各位,可知道去何处能见到菊隐公子?”
      三人同时一怔,旋即一起叹了口气。
      书生乙道:“长安城中谁不知道菊隐公子住在皇城郊的‘无菊轩’。只是那‘无菊轩’离皇宫太近,虽不在皇城管辖范围,却也有兵卫巡守,生人不得接近呐。”
      “更何况,”书生甲接口道,“现在菊隐公子贵为上师,已经被请入皇宫,‘无菊轩’是真正‘无菊’了呀!”
      “‘无菊轩’……”少年喃喃地念着。
      一直坐在少年身侧的稚嫩男孩突然拉了拉他的袖子,少年回过神来,谢过三位书生,与男孩一起离开了茶楼。

      清晨的阳光适合沐浴。特别是在这种雪后的天气,空气中的尘埃都被飘雪带到了地上,世间一切都如银妆素裹,清净无垠,宁静得让人想放歌。
      她披着白狐大氅站在书斋门口的空地上,无遮无挡沐浴阳光。
      书斋是课室,经过学前大扫除之后,一尘不染,她于是起了个名字叫“无尘斋”。皇宫中高楼林立,亭院错落,可以藏污纳垢的地方实在太多,她不愿意让自己工作的地方也变成这样。
      鞠隐,是她的新名字。本来想说直接叫菊隐算了,结果顼孙说这名字太娘气,很容易穿梆。
      自从第一天的开学大扫除之后,以顼孙炽为首的几个小子已经没再怎么作怪,她也趁机摸清了他们的底细。
      顼孙炽,是顼孙昭阳的长妃林氏的儿子。林氏的年纪要比顼孙昭阳大许多,对他来说,应该是一个阿姨级的人物,由于入宫之前嫁过人,对“男女之事”比较熟悉,所以被选为“成人礼”的对象,只是没想到一次就中了。生下顼孙炽之后,月子还没坐完就不明不白的死了,于是追封为“长妃”,而顼孙炽作为长孙一直在皇太后身边被抚养到五岁。
      所谓“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N次”,在领教过“那回事”之后,顼孙昭阳开始对自己的妃子上心(事实证明他这么做是对的,否则请参照清光绪帝的后宫佳丽),次年就在各国来朝的朝典上选中了一个美丽的舞姬,好像叫丽蒂雅,然后就有了自己的第二个儿子——顼孙烁,也就是那个轮廓很深、话很少的皇子。顼孙烁四岁的时候,已经被封为丽妃的丽蒂雅突然被人揭发为异国奸细而被赐死,之后顼孙烁的地位一落千丈,虽然母亲的事情与他无关,但是他从一个宠妃的儿子变成一个罪妇的儿子,性格也因此变得僻静深沉。
      那个嚣张的小胖子顼孙炜是现在四妃中仅有的董妃的儿子,比顼孙烁只小六个月,虽然他的母亲的地位是最高的,所获得的太后的垂青却远远比不上大哥顼孙炽,所以一直跟在他的身边……怎么说呢?——替他“开口”?
      那个同样嚣张的小个子是地信仅次于董妃的容昕仪(由于皇帝的名讳中有个“昭”字,所以“昭仪”改为“昕仪”)的儿子,容宣仪据说是“董妃身边的一条狗”,所以她的儿子顼孙烽也像个小哈巴狗一样跟在炽和炜的身边。
      如此说来,烁应该不是他们一拨的吧?识时务,又冷静,在这禁宫之中饱尝人情冷暖……也许他才是个可造之才也说不定?
      话说回来,今天才二十七岁的顼孙昭阳,已经有了四个儿子了……黑线——长子十二岁,所以说他十五岁就做了爸爸……无尽的黑线……
      最黑的是,明明是有妻有子,他却仍然是一副单身男人的样子——帝王通病?
      摇着头走回无尘斋。话说今天早上孩子们都却宫中的校场跟尉迟玖练武去了,所以她才能偷得这浮生半日闲。
      才在椅子上坐定,就有不速之客到。
      “上师……”
      那句称呼在与四目相对之后嘎然止在喉咙中。
      虽然是对方没说完的话,感觉如鲠在喉难受无比的人却是她。
      尹膺。
      黑色夹银丝的长袍曳地,脖子上那一圈雪白的白狐围巾明显和她身上穿的那一件是一套的……手中乌金扇,发束朝冠,温润如玉的声音,还有那双美丽的狭长的凤眼,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却又恍如隔世般陌生。
      他目光一敛,一拜到底:“靖北王长子尹膺拜见上师。”
      她闭上眼,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尹公子无需多礼。请问这么早来,有何贵干?”
      “靖北王世子尹幽抱恙,不能前来修学,下特来告假。”
      尹幽?他离开皇宫了啊……被尹膺这么一说,她才想起尹幽也是世子,而且是目前年纪最小的一个世子,也需要进宫修学的。这些天都没看见他,原来是生病了啊。
      “尹世子现在怎么样?”她忍不住问。
      尹膺眼神一黯:“不太乐观。”
      “哦?”一惊,“是什么病?”
      他皱起了眉头:“不清楚。这是最难办的。”
      “尹世……”总觉得这么叫很不自在,于是干脆改口,“尹幽的身体一向不好,尹公子要多注意一些。”
      尹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下明白,代世子谢上师关心。”
      话说到这里,好像已经告一段落,可是却谁都没移动脚步。
      菊衣心里有点乱。接下来的对话不就该是“如此,下告退”“请走好”之类的了吗?为什么要杵在这里一动不动啊?他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你……好吗?”尹膺突然说。
      “啊,还可以吧。”她有些不知道怎么说——好?不好?都怪怪的。
      有了她的回应,他显得放开了些:“听说你们经历了很多事。”
      “用‘你自己’的力量查出来的?”不是说他欲与顼孙昭阳“争锋”吗?
      他不置可否,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你平安,我很开心。”
      开心?她不禁失笑:“你没有这个立场吧?”看来这场对话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如果没有别的事,尹大公子可以离开了。我的学生要来上课。”
      尹膺对她的逐客令不感到意外,只是一如继往地挂着淡淡的微笑,转身从来路离去。
      是啊,立场已经变了。
      现在的菊衣,不再是他的“门客”,而是顼孙家的“上师”。菊衣突然皱起了眉头——四公子就是从他手里“弄丢”的,如果要寻找他们的下落,从他身上下手应该是最快捷的方法。只是,她要如何开得了口?
      也许现在只能靠顼孙昭阳的力量了。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起许久以前好友说的一句话:男人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
      伸出左手,那个青翠欲滴的指环牢牢地套在了她的食指上,好像已经和她融为一体——事实上,她多次忽略了这个东西的存在,因为实在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见鬼,那些RPG不都是这么写的吗?得到有灵性的信物之后那件信物就会指引主人公找到目标——为什么到她这里完全不起作用?(因为这不是RPG而是穿越文)还有,那个冥王——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每次都有很多东西要问他的,问了,他也说了很多,可是事后回想起来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她在这篇小说里究竟扮演一个什么角色?羊牯吗?
      “上师。”身后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呼唤。
      菊衣转过身,看见的是一个穿着红色棉袍的大约只有八、九岁的女孩。
      搜索学生档案……是了,她是南瓴王世子的独女,上面有一个哥哥,下面是两个未到学龄的弟弟,名字是夏侯茵。五官虽然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但是却很讨喜,是个性格恬静的女孩,很有点大家闺秀的苗头。
      “怎么只有你一个?”她看了夏侯茵后面确定没有人再跟过来。
      夏侯茵回过头看了看,道:“炽哥哥在和上傅比试,大家都在看,不肯回来。”
      “是吗?”菊衣蹲下,“那你为什么不一起看呢?”
      她小脸一红:“母妃说,女孩子不能看别人打架。”
      “那如果你母妃没说过这些,你想看吗?”
      夏侯茵脸上有一瞬间出现了困惑的表情:“可是我是女孩子。”
      “你是女孩子,可是你和那些男孩子一样在这里读书,跟着上师和上傅,所以你们是一样的。”菊衣站起来,“而且炽殿下和上傅那叫‘切磋’,不叫打架。走吧,我们一起看看去。”
      说着,拉着她朝校场走去。
      可惜才走到一半,那群玩得全身乱七八糟的孩子就在尉迟玖的“驱赶”下朝她们的方向走来——看来比试已经结束,谁胜谁负嘛……看顼孙炽那副心有不甘的样子就知道了。她有点意外地发现了这群男子之中的一个异类——那个穿着白色棉袍的女孩——她记得她叫子车秀丽,是鄞西王世子的小女儿,与受到母妃严格管教的夏侯茵不同,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性格方面要开朗许多,也稍微有些骄纵。看她那身本来洁白的衣裳弄得黑一块灰一朵的,估计没少疯吧。
      也就是子车秀丽最活跃了,远远地看到了她,抬起手用力地挥着,一边大叫:“上师!上师!”惹得经过的宫监仆婢们好一阵侧目。
      她只有点头微笑,顺便收获到以顼孙炽四人为首的男孩子们不以为然的目光。
      没办法,男孩子心中总是体育老师值得崇拜一些的。
      四下看看,发现她所站立的地方正好是皇宫北墙的崇运门,从这里出去就是内苑的缓坡,看着门外如画的景色,她想到一个点子。

      “上师,你带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却充满期待的秀丽心急地问。
      菊衣微笑不语,缓缓地环视四周。
      她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如果让宫里的其他人知道,一定会炸开锅。
      在两岸披着雪花的岩石之中,流势并不湍急,却一点也没有冻着的溪水显得非常诡异。是的,这是“瑶泉”,只在皇宫之内才有的泉水,流经之处几乎寸草不生。是因为生长周期变快了,还是承受不住它的诡异的力量?菊衣无瑕去想。
      不知是地势有什么问题,瑶泉只在这块最高的地方流出地面,兜兜转转又钻入地下——下游那熟悉的建筑,不是四时苑还会是哪里?——如果要溯其本源的话,在场的人都要把脑袋抱在怀里,因为翻过这一小座岩石堆成的山,就是禁苑的后半部,有入无出。
      溪边有几块坡势平缓的岩石,积雪很容易清理,现在她们就各自高高低低地在这上面站立着,还跟着因好奇而一起跟过来的尉迟玖。
      这里,是皇宫中仅次于承天楼的高地,可以领略到大半个皇宫的景像。
      菊衣看着远处像是积木堆砌一般的门楼,问:“站在这里,你们有什么感觉?”
      “很高喽。”秀丽很理所当然地回答,那几个男生更是露出了不屑的神色。
      “什么高?是你变高了吗?”
      “怎么会呢?”秀丽眨着眼睛,“是因为我们爬高了,才会高呀。”
      “说得很对。”菊衣摸摸她的头,眼睛却看着顼孙炽几人:“你们明白吗?”
      几人一怔,烦孙炽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菊衣笑:“高的不是自己,只是因为身在高位,才能高高在上,你们懂吗?”
      顼孙炽突然道:“只要身在高位不就够了吗。”
      “当然不够,”菊衣看着他身上的灰土,问,“你刚才被上傅摔到地上了吗?”
      他脸一红,不说话。
      “疼不疼?”
      看了她一眼,还是不说话。
      菊衣指着岩石下面:“如果现在再让你和上傅比试,让你摔到下面去,疼不疼?”
      “没摔过,不知道。”他没好气地说。
      “那你们说,在平地上摔一跤,和从高处跌下去,哪个比较痛?”
      夏侯茵怯怯地说:“应该是从高处摔比较痛。”然后小声地说:“我从楼梯上摔下来过一次,疼得几天都不能走路呢。”秀丽闻言有点看不起地朝她望了一眼。
      “这就对了,”菊衣说,“无论身在何处,人总会跌倒。低处的人可以马上爬起来,拍拍土就能走了,可是高处跌下来的人却有可能一辈子也翻不了身。所以人和人是一样的,高处的人虽然可以看得远些,却也要付出相等的代价。而且登得高,就可以望得远吗?”
      抬手指着远处,却突然觉得食指一阵紧,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地套住了一般——指环!
      收回手的下一刻,指环突然绽出耀眼的绿光,她忙转过身遮住。
      “上师,怎么了?”
      把手收进袖子里,她回过头:“没事。天好像有点冷了,我们应该回课室了。”
      孩子们一一离开岩石,殿后的她无意识地回头再看看瑶泉,却瞥见对岸一个人影似的一闪。再看时,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似地安静。
      难道是错觉?
      可是,青龙环怎么会突然有反应呢?难道刚那里真有一个人?难道会是止水?
      一边想一边走,不小心脚下一滑,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扶住。
      “从高处跌下会很痛。”尉迟玖面无表情地说,“你自己说的。”
      “谢谢,我记得。”她下意识地一笑,继续思索着脑中的问题越过他朝前走,却没注意到某人因她的笑容小小地失了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四 上师的非上师生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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