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菊》没漆盒子

49、四十八 针尖和麦芒

　　“原来你老爸对你还蛮吝啬的。”菊衣站在公冶梵旁边轻轻地说。
　　公冶梵面色很不好：“我负责的是珍珠生意，珍珠啊！哪有可能多到要用大型货船来运的地步！”
　　整个江面上都弥漫着一种肃杀的气氛。顼孙昭阳走到船头，让前面舰队上的人能看到他。不一会儿，左边的一艘旗舰前的冲锋舟让开了一条小道，一艘小船载着两个人驶了过来。
　　站在前面那个应该是个军官，后面那个是撑船的。
　　水手把绳梯放了下去，不一会，就听见有人顺着爬了上来。
　　菊衣想了想，把尉迟玖推进舱里：“你别出来。”
　　尉迟玖看了她一眼，没有异议。
　　“微臣洛远钧……”那个军官报了名字正要拜下，却被顼孙昭阳一把扶住：“甲板湿气重。”
　　洛远钧一脸地错愕，但也聪明地照做，只是两手垂下，恭立在一旁。
　　顼孙昭阳与他耳语了几句，他一开始似乎颇为反对，但力争无效，指得躬身一礼，然后朝他们几个抱拳示意，便顺着绳梯由原路爬了下去，不一会儿，他们就看见那条载着他来的小船慢慢地驶了回去。
　　这种排场，他刚才不是想拼着弄沉这艘船也要把她弄走吧？真是任性的家伙。
　　菊衣摇摇头，也走进了船舱。
　　舱里不见了尉迟玖，大概回房间了吧？她走到桌旁，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地上的碎片已经被下人收拾好了，她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那个笨皇帝装什么不好，装下人？这条船竟然也让他混得上来，看来待会儿要告诉公冶梵好好地打理一下。
　　坐下没多久，公冶梵也下来了。
　　“都走了？”菊衣问。
　　“走了，”公冶梵面色仍然不好，“除了一个最麻烦的。”
　　随后，顼孙昭阳走了下来：“小鬼！”他朝公冶梵招呼道，“给我安排个最好的房间。”
　　公冶梵本来就不好的脸色现在更差了：“第一我不是小鬼，第二这里的房间每间都是一样的，只是下人房比较吵一点，你想不想去那里屈就一下？”
　　“你！你知道……”
　　“停！”菊衣冲到两人中间，瞪着顼孙昭阳：“你给我注意一点！虽然全大晟只有你一个，也没必要这么招人讨厌地拿出来招摇是吧！这里是人家的地盘，你省点行不行？”
　　“没错！”公冶梵把她拉到一边，“我的地盘我做主！”
　　菊衣汗……都离得这么远了，用不着为中国移不动做广告了吧？
　　“……”顼孙昭阳明显是受不了别人在他面前这么拽的样子，额头上又开始青筋暴跳，真是……有一种快要变身成为超级赛亚人的感觉……受不了就别跟来呀，菊衣想，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好。你做主。那么给我安排一个房间吧。”顼孙昭阳说。菊衣一愣，有点不敢置信。
　　公冶梵对他的态度转变虽然不是特别满意，但也没什么话说：“这还差不多。小李！”
　　一个水手从舱门边探进头来：“四少爷，什么事？”
　　“带这位公子去西四！”
　　“是！”
　　顼孙昭阳跟在小李后面走进走廊之前，突然回过头：“之……我什么行李都没带，也一并由你安排。”说着朝菊衣扔了一件东西。
　　“什么呀！我凭什么……”公冶梵正要抗议，一件翠绿的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
　　菊衣晃着手中的玉佩：“我不是很懂得这个时空的物价，不过，照那个人的身份，这个东西应该可以买下这条船吧？”
　　“酬金吗？”公冶梵接过那玉佩，“如果是它的话，”那玉绿得像是有水在石中流动，“应该可以买下十条这样的船……”他抬起头看着菊衣，“你都过的是什么日子啊？认识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人？”
　　“还行吧。”菊衣拍拍他的肩膀道。还有一半的人你没机会认识呢。

　　第二天一早。
　　顼孙昭阳皱着眉头站在船头的左首，尉迟玖面无表情地站在船头的右首，一个脸向左，一个脸向左，互不相望却互相牵制，让人觉得以他们二人为中心已经形成了两个不断碰撞着的气涡。
　　菊衣和公冶梵缩在舱门边的阴影中腹诽着——有这两个人站在这里，那些水手什么的一个都不敢接近，不得不过来的也是一副抱定必死决心的表情……什么呀？大清早地把气压弄得那么低，她都快吐了。
　　“二位，不如一起来用早膳吧。”公冶梵招呼道。
　　二人一眼都没有看过彼此地朝他点了点头，然后朝他们走来。
　　菊衣先闪到主舱的桌子边拿起碗筷。
　　顼孙昭阳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坐到她的左边，尉迟玖看了她们两个一眼，坐到菊衣的右边。公冶梵面部肌肉抽搐着（笑？）坐在了她的对面。
　　桌上有一碟青菜，一碟酱瓜，一碟馒头，还有一碟丸子。那碟丸子……怎么说呢？有点特别，一共五粒，看起来是混合了萝卜、肉臊子、豌豆、玉米粒等东西做的非常好看——但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那碟丸子有五个！！五个，而且中间那个明显比旁边的四个大……
　　于是，饭桌上出现了两上涡轮状低气压——顼孙昭阳和尉迟玖都把筷子伸向了中间的那个大丸子，并且在觉察了对方的意图之后，终于互相对视，擦出火花——是真的火花！不小心溅上会死人的那种……
　　公冶梵已经开始咒骂船上的厨子。菊衣认命地拿起两个馒头，端起面前的酱瓜躲到角落的茶几慢慢吃。
　　顼孙昭阳看着尉迟玖：“这个是我的。”
　　“没标志。”尉迟玖面无表情。
　　“我先动的手。”
　　“我比你快。”
　　顼孙昭阳的额上又快跳青筋了：“旁边还有别的。”
　　“你也一样。”
　　眼一眯：“我就喜欢这个。”
　　“我也是。”
　　……
　　公冶梵看了看菊衣，道：“那道菜应该是我们四个都有份的吧？”
　　“是吧？”菊衣瞪他一眼，“不是你家厨子做的吗？问我干啥？”
　　“那为什么他们两个说得好像和我们没关系一样？”公冶梵喃喃地道（不是好像，他们确实觉得跟你们没关系）。
　　菊衣把最后一小块馒头吞进肚子里：“别理他们，他们的世界不是我们能想象的，就像我们对他们一样。”又看看他，“事实上你已经是一半一半了，可能你和他们会比较合得来。”
　　公冶梵苦笑：“这个世界，不是合得来就能合的。后来的那个身份好像很高，他是谁啊？”
　　菊衣鄙视他：“你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不会是……皇帝吧？”公冶梵惊讶而扭曲的表情在那张十几岁的脸上显得特别滑稽，“那我得去提醒尉迟哥别跟他斗了……”
　　菊衣拉住他：“你省点吧，人家比你聪明多了。”
　　那边厢，两个人的丸子之争竟然还没有分出胜负。
　　顼孙昭阳牢牢地盯着尉迟玖：“看来你是铁了心要跟我争了。”
　　尉迟玖冷笑，不说话。
　　顼孙挑眉：“从来没有人抢得过我。”是没人敢跟你抢吧？
　　“试试。”
　　“外面应该比较好施展。”
　　“一起。”
　　“等一下！”菊衣冲到他们旁边：“不是吧？”看着那个圆滚滚诱人的四喜丸子，“等你们打完茶都凉了！”说着，拿起筷子把大丸子夹到自己嘴中，含含糊糊地说：“吾帮以温吃。”然后再把剩下的四个各拨两个到他们碗里，“好好吃饭！食不言、寝不语！”
　　顼孙昭阳愣了一下，恼怒道：“岂有此理！我们男人说话，你一个女的来插什么嘴？！”
　　“你没听见公冶梵叫我‘先生’吗？”她毫不示弱地吼回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母’，他是这条船的主人，我是他父母就是说我比他大，就是说这里我最大！是你没资格在我面前吼不是我！吃饭！”
　　顼孙昭阳瞪着她，眼睛里好象要冒出火来。
　　那边厢，尉迟玖默默地扒饭。
　　“看见没有！”菊衣又朝他道：“这就叫识相！谁吃得慢要收桌子洗碗！”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恶狠狠地强调：“我说到做到！”
　　顼孙昭阳拿起筷子，用能把碗底捅一个窟窿的力气把一个丸子捅了起来，送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瞪着她，又瞪一眼尉迟玖。
　　她回瞪了他一眼，然后走出船舱，上到甲板。公冶梵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甲板上，享受着凉风，见她来了，忙招她到船舷边：“看，那边就是清江的出海口！”
　　“海？”她四下张望着，“没看到海呀？”
　　“出海口和能看到海面的地方还要差一大段呢！”公冶梵想了想，“照上次的经历，真正在海面行驶的话还要再过三天。”
　　“为什么选择水路？”不知何时，顼孙昭阳也来到了甲板上。
　　公冶梵一愣。
　　“不是吗？”他说，“从亨州到锦州一路顺境，而且时间和水路差不多，更少了风暴之类的危险，怎么想都是陆路方便吧。”
　　公冶梵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走水路虽然不像陆路那么方便，却可以沿途观察海面的情况，因为我也想找个合适的地方再开一个珠场。”
　　“海？”顼孙昭阳一愕，“珍珠是从海里捞出来的么？”
　　“不是。”又是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
　　公冶梵额上冒冷汗，看了一眼尉迟玖，道：“珍珠是从珠贝里撬出来的。”
　　“珠贝？”
　　“如果孙公子不介意的话，到时候可以到珠场里参观一下。”公冶梵说。
　　听着两人的对话，菊衣不胜唏嘘：这就是上位者的生活，享用着无数人的劳动成果，却连那些东西是怎么来的都不知道——这样的王朝，如果没有改变，衰败是必然的。她看着茫茫的水面——轩辕剑，你到底在哪里？你的消失，是不希望这个王室再延续下去吗？顼孙昭阳是否知道这个事实呢？或许，他这一次出宫，明是为了与她的所谓“挑战”，而实际上却是作为寻找轩辕剑的掩饰？
　　尉迟玖呢？他跟着来，甚至没有说出任何理由。地图，锦州——他做的事情，每一件都充满着迷团，他真的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官家子弟？真如公冶梵所说的，自己身边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些奇形怪状的人？难道都是被她“借尸还魂”的诡异磁场给吸引来的？

　　※※※※※※※※一跳跳到三天后的分隔线※※※※※※※※※

　　在海上航行的第一天，风平浪静。
　　菊衣有些失望——事实上，跟她想像的不太一样——看不见沙滩，只有一望无际的蓝蓝海水和一点都不清楚的海平线，也不同于以前坐游艇出海，也许因为物事、心境都已经全非了吧？
　　“小梵，”她问一边观望着的公冶梵，“这海上没有海盗什么的吧？”
　　公冶梵小心地看了一眼顼孙，道：“当然没有，大晟皇帝治世英明，四海内外一片升平，怎么会有海盗这种东西？”
　　“切，狗腿。”菊衣鄙视他一回。
　　“咦？那是什么？”她突然看前迎面驶来的庞然大物。
　　“那个啊……”公冶梵看了看，说，“是货船吧？刚才瞭望台看见了。”
　　货船？她看着船舷边一个个方格小窗中伸出的黑色管状物。公冶梵也看见了，面色有点凝重：“货船上多少都会配备一些武器……我明明叫人升了商会的蓝白旗了呀……”他抬头望向桅杆的顶端。
　　菊衣拉着他退后：“我知道了……”
　　伴随着她的认知而来的是一颗夹杂着万钧之力的炮弹，“砰”地一声，擦着船舷而过，飞起无数的木屑。
　　货船陷入巨大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