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菊》没漆盒子

36、三十六 半途折返

　　半个月后，他们终于到了靖北三州的境内。
　　冬天也正式到了，他们在睦州边上的一个小镇中，迎来了冬天的第一场雪。
　　“呼哈！”菊衣呼出一口白气，双手不顾寒冷地伸向空中接着雪花。
　　好久没看到雪了，真怀念。
　　小到只能看见一个白点的雪花，还没接触到她的手心，已经被皮肤散发的热气蒸融，不一会儿，她的手上有了湿湿的感觉。
　　这是驿站的小院。
　　本来并不打算停下，但她一听见外面人说下雪了，就恳求尹膺就算留一小会儿也好，她只想看看下雪的样子。于是，他摇着头无奈地叫人去驿站安排房间——既然想看，那就看个够吧。
　　于是，她在普通的中衣外加了一件含棉外袍，再罩上这件通体雪白、据说是雪狐的毛皮做成的大氅，站在了雪中。
　　雪才刚刚开始下，景物的变化不算大。要说有，也只是枯黄的野草上结了一层白白的冰晶，不细看还看不出来。
　　头上突然一暖，她回过头，原来是尹膺给她戴上了一顶狐皮帽：“这种天气里，寒气来得无声无息，一不小心就会冻坏的。”
　　她心里也一暖——这个人，是关心她的：“谢谢。”报以真诚的一笑，然后跑到草丛里，仔细地看着那好像洒了一层糖霜的草叶，没察觉身边的人正为她那一笑失神。
　　看着眼前女子孩子气十足的举动，再嘲笑一番自己的心神不定，尹膺走上前去，轻轻地把她拉起来。
　　“这是什么？”菊衣好奇地看着那个毛绒绒、方形的像个口袋一样的东西。嗯？两端都有开口？她好奇地把手伸进去一探，里面竟然暖洋洋的？
　　“里面有预热过的暖包。”尹膺笑着解释。
　　哦，原来是这个时代的暖手包，嗯，看这质料，一定是上乘的吧？
　　“你的手都红了。如果冻伤了，每年的冬天都会受罪。”他解释道。
　　“无事献殷勤，”为他的体贴入微感到有些心慌，她掩饰着打趣，“非奸即盗。说吧，对我这么好有什么企图？”
　　尹膺不为所动，眼中却是浓浓的宠溺：“不是朋友吗？”
　　她一愣。
　　对呀，是朋友，所以关心体贴是应该的……？是这样吗？
　　所以，你是想让我不要想太多吗？
　　这个问题没有问出口——有些事情只需意会，不能言传，不然就会破坏一些辛苦营造的表象。

　　※※※※※※※※※※※隔了一天的分隔线※※※※※※※※※※※※

　　雪下了一天一夜，今早上雪停的时候也传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路被封了。
　　据说，是通往必经之路延平郡的路因为年久失修，再加上被路边雪压坏的树木倒塌，已经连走过去都很勉强，现在郡守派来修路的人正在路上。
　　虽然觉得奇怪——才一天一夜，怎么那么不经冻？而且那树也太弱不禁风了吧？但是她对这个时空的建筑业发展到什么程度也不是很了解，就没有想太多。但是，看到尹膺那个“都是因为某人想看雪”的戏谑眼神，她就不爽。
　　她是想看雪所以停下来没错，可是她原来只是想看一下，然后就走——她就不信那一下下的时间会让她们走不完那条路。留下过夜的决定是他下的，所以如果一定要有人为这件事负责的话，可不是她独一份儿。
　　所以，本来已经整装待发的一干人等只能无聊地在院子里走动——耽误行程的事情，他们不敢怪罪主子，当然挨白眼的是她。不过尹膺对下属的约束还算可以，他们也许面色不好，但是却没有什么过于明显的举动——所以咯，脸色不好看的问题，就当是冻坏了吧！
　　地面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而且由于没人清理，看不出原来的地面，只因院子里来去的人的践踏而留下了凌乱的脚印。
　　“蓝陌？”她认出其中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惊叫。
　　小厮打扮的蓝陌并不意外，朝她点了点头。
　　“你怎么跟上来了？”她问。
　　蓝陌朝边上的人看看，然后朝她走来。
　　“菊姑娘。”
　　“你不用看着听竹馆吗？”她问。然后无法避免地想到了听竹四少。
　　蓝陌浅浅一笑：“不用了。四少已经离开，馆里没什么值得操心的事，其他人应付得来。反而是公子，一路上需要我的时候多一些。”
　　“这样啊……”想问问他们的下落，却又觉得没意义——问了又怎么样？她又不能去找他们……
　　蓝陌转移话题：“采鹃姑娘让南瓴王府看上了。”
　　“哦……等一下！”她好像听到什么有趣的事，“你是说，是南瓴王府‘看上了’采鹃，而不是……”
　　蓝陌无可奈何地笑笑：“采鹃姑娘说，不愿意做他们世子的专属妓女，所以拒绝了。”说到这里，神色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估计也是从绯彤那里知道原话是哪儿来的吧？
　　“扑嗤”！菊衣笑了起来：“真是‘孺子可教’！想不到跟她们说了那么多，就这一句她记得最清楚！”又问，“那南瓴王府的人没怎么样吧？”
　　蓝陌想了想，道：“没怎么样，毕竟没有规定她必须要嫁到四大家。不过，南瓴王世子似乎被气得够呛。”
　　可以想像得到——依采鹃的性格，说这话的时候配着她的表情动作，那个养尊处优的世子什么的不脑溢血也算身体好了。
　　“那……”
　　蓝陌知道她要问什么，道：“绯彤派了人去保护她，不会让她出事的。”
　　“太好了！”菊衣跳下来，“什么事都不用担心，我们来打雪仗吧！”

　　怀抱着暖炉——那个暖手包虽然舒服一些，但她嫌带着碍事所以换成暖手炉，坐在手廊边的扶手上，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这种天色，表明过一会儿可能还要继续下雪。院子被她们刚才的一番玩乐弄得一片狼籍，走廊上、柱子上都有未融化的雪。没想到这班五大三粗的男人都没打过雪仗，连雪球都不知道怎么捏，还有一个家伙竟然用内力捏雪球，结果一捏一手水——她那个汗呐……如果不是尹膺黑着脸把她拽回房间换衣服，这场雪仗还不会结束。真是的，眼红的话下次就一起来玩啊！
　　打了个呵欠，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冬天，果然适合睡觉啊……
　　午饭时分，大雪又纷纷扬扬地降下，这一次更夹杂着小雨，比昨天不知冷上多少。
　　不行，这样窝下去不是办法，她要是再不活动活动，这身子骨可真要生锈了。想了想，把身上多余的衣物褪去，只留一身中衣，系好下摆，然后一个深呼吸，倒立。
　　双脚靠在墙上，倒立刚开始的那一瞬间，人有一股想吐的感觉，但是之后就会觉得很精神——也只是一小会儿，体质不好的话，再坚持一下脸上的毛细血管就会破裂了。
　　轻轻地把脚放下来，一股热意涌上她的脑子。
　　真无聊。
　　她披好外袍，再套上大氅，出门去找尹膺。
　　“你的脸色怎么这样？”尹膺却正好走到她门口，打开门才走了一步就撞上了。
　　“怎么了？”她摸摸自己的脸。
　　“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尹膺皱起眉头，把她额上的头发拨开，然后，凑近。
　　呆呆地看着那张俊脸离自己越来越近，然后额头的触碰告诉她他们之间的距离。
　　“那个……”嘴唇一动就触到一片柔软——马上知道那是什么的她像被咬到一样跳开，却忘了自己后面是门坎，一个趔趄朝后倒了下去。
　　以为自己的后脑勺会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的她闭上眼睛做好了“通”一声晕过去的准备，却迟迟地没有落地，睁开眼，却看见近在咫尺的尹膺。
　　他的眉头仍然皱着：“你在等什么？”
　　“等摔下去。”她呆呆地说。
　　“我就在你面前，怎么可能让你这么摔下去？”尹膺问。
　　她一把推开他：“你还敢说，就是因为你在这里我才会摔下去。”
　　尹膺就势把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一收，拉她起来正要说什么，却听一声：
　　“公……公子……”
　　两人同时朝发声处望过去，只见那个赶车的车夫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两个。菊衣才发现他们两个现在的姿势还不是一般的暧昧……
　　“什么事？”尹膺不着痕迹地放开她，面向那个车夫。那个车夫也收拾回正常的神情：“属下想问公子要留几辆车……”
　　尹膺想了想：“再说。”
　　“是。属下告退。”
　　“留车？什么意思？”菊衣好奇地问。
　　尹膺回过头看着她：“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件事的。我们去不了靖北了。”
　　“为什么？”
　　“我们必须马上去帝都。马上出发。”
　　“现在就走？”菊衣吃惊道，“才从祁州出来就回去？”
　　“不，不去祁州。我们改道亨州，从那里去帝都路比较好走。”
　　于是，他们又坐上了马车。
　　由于有一部分物资是打算运回靖北王府的，但不赶时间，就留在延平郡等着路通再行，而她与尹膺以及另一辆带着她们什物的马车则由另一条路出发，去亨州。

　　“我接到了飞鸽传书，帝都那边出了一点事，”尹膺轻描淡写地说，“我得回去处理一下。”
　　一点事吗？菊衣不这么认为——如果只是“一点事”，何必这么紧赶慢赶的非得这时候回去？分明是必须主子亲自回去处理的、不能为外人所知的大事。
　　“你在帝都也有产业吗？”她好奇地问。
　　尹膺嘴角微微翘起：“算是吧。”
　　“哎，对了。”菊衣突然想到一个困扰她很久的问题，“你说你是接到飞鸽传书对吧？我一直觉得很奇怪耶。如果现在是在荆府也就算了，可我们是在马车上，而且还不停地在移动，你的鸽子是怎么找到你给你送信的？就不怕送错人吗？”
　　尹膺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一怔：“你很好奇？”
　　“是啊。”以前看电影电视剧都是这样，鸽子比EMS还神通广大，无论主角到了什么地方都能找到，本以为是狗血，没想到却真让她遇上了。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找驯鸽师。”他说，“他们具体是怎么驯练鸽子的，我也不知道。”
　　“这样啊？”菊衣有点失望——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很久的说……（你真无聊）
　　尹膺又是一笑：“不过，这次送信的鸽子倒是有些特别之处的。它叫纭鸽，懂得分辨十种香味。应该是只要在出发前给它闻过，它就会自动寻找同样的香味来源。”
　　“香味？”她的目光转向柜几上的那个香炉。
　　“这个香是我府特制的，所以别的地方没有。”
　　原来还有这么神奇的事啊……它真的是鸽子吗？不是狗？
　　正想着，尹膺打开柜格，取出几碟点心：“先吃些顶顶肚子，我们要快些赶到下一个落脚地，晚饭可能会很晚。”
　　“哦。”嘴里应着，她却还没什么食欲。
　　面前的尹膺正透过窗子看天色，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看不出正在为什么事着急的样子——可如果没有事，又怎么会在这种大雪的天气里紧赶慢赶去帝都？那里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