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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一 过期的秘密 ...

  •   回到望月楼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走进大堂,当然并不意外地看见了一男一女两个小孩。男的大约十四、五岁,清秀的面容略显稚嫩,乌黑明亮的眸子满是桀骜不驯,面对着好些陌生人,还带着些防备;女的只有五、六岁,雪样的肌肤让她显得粉雕玉琢,精致的五官一看就知道是个美人坯子,虽然紧紧地拉着哥哥的手,却对身边的人投以好奇的眼神。他们的长相有几分相似,虽然都穿着破旧的衣服,但却很干净,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条长板凳上,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姐姐!”秀秀看见她们走进来,惊喜地叫道。
      虽然早就知道是他们两个,但是从脏兮兮的小破孩变成现在这么养眼的样子,还真是让她们吃了一惊。
      沈思筠吃惊地问:“你们是竞之和婧秀?”
      两人点点头。
      “这样子多好看!”思筠捏了捏秀秀的小脸蛋,转过头问掌柜的:“安排了住处吗?”
      一把胡子的掌柜的点点头:“后院还有两个空房,这两个孩子住正好。”
      “听见吗?”思筠笑着对这两个孩子说,“现在这里就是你们的家,我就是你们的老板。以后你们要叫我沈老板!知道吗?”
      两个小孩连连点头,菊衣翻了翻白眼,这就是大小姐脾气,根本就是挑好玩的拣,估计“杏渠第一女老板”的声势还有一部分是她自己造出来的吧?
      没理会这几个人,她打了个呵欠往楼上走。逛了一天的街,她倒有点累了。
      结果推开房门,意外地看到一个本不属于这房间的身影。
      “你不是说去住驿站吗?”菊衣问。
      尉迟玖在柜子里翻找着,头也不抬:“我是住驿站。”
      “那怎么还在这里?”
      “住驿站不可以到这里来吗?”除了说话没有别的表示他正在理会她的行为。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这里好像已经成了我的房间。”她双手环兄靠在门边。
      “我付了一年的钱。”
      “可是你把它让给我了。”
      “只有住而已。”
      也就是说,这房间还是他的,他爱来就来,她就像多出来的一件摆设似的不会妨碍到他做任何事。
      认识到这个事实可以说是有点打击自尊心的,但是她宋菊衣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击倒?既然他不在乎,她就更不用在乎了,想到这里,也把他当成了不存在的人,又打了个呵欠,脱掉外衣往床边的椅子上一扔,再把鞋踢进床底下,掀来被子就往床上躺。
      闭上眼睛打定了主意不去理会任何事,现在只有周公最大!谁都无法阻止她前去拜访他的脚步……
      朦胧中,只感觉到一道复杂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然后离开。许久,是多久呢?
      大概,她睡下到她醒来之前……吧?

      这一觉竟然睡到了半夜。
      由于睡得实在太好,醒来之后的她怎么也无法再睡下去。既然没有睡意,在这个暖洋洋的夜晚赖在被窝里就不是一件舒服的事了,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有没有所谓的“夜生活”呢?
      披上衣服,从床底下勾出鞋子走出去。
      果然……没有。
      其实应该是有的,不过不在这里。
      杏渠身为一州的首府,当然不可能没有那东西,或者应该说没有那东西的集合区,俗称“红灯区”,那东西就是俗称“妓院”,雅称“青楼”的东西。基本上,菊衣对那里没有什么兴趣,当然她也许会有需要和那里的人打交道的一天,但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她可不会主动往那儿去。
      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也许……是因为薇丽吧?
      那个周致中找来刺激她的美丽女子,如果也到了这个时代,随便往哪座青楼一放,都是个当花魁的主儿。这样的人,想走入正常的生活轨道是不容易的,偏偏她又爱上了周致中那样的人。菊衣不认为周致中会对她不好,但他绝对不可能给她爱情——因为偏执如他,只要爱上一个人,就绝对不会回头,偏偏他爱上的人是她宋菊衣。
      所以才会有那些折磨,所以才会宁愿看着她痛苦、被他憎恨也不愿意放开她。
      深呼吸一口气,她很庆幸脱离了他,那种沉重得让人恨不得死掉的爱情她已经受够了。
      但是薇丽却是她忘不了的一个形象,她那绝美的脸庞,那种高傲而绝望的眼神,只有在看着周致中的时候才带有那么一点温情——只有一点,却溺得死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冷不防背后响起一个声音。
      菊衣皱了皱眉头:“这么晚了你不去睡觉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印竞之昂起下巴:“这个也是我要问你的!”
      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菊衣一脸黑线:“我白天睡够了,出来透透气。”
      “我不想睡。”
      “秀秀呢?”她问。
      提到自己的妹妹,印竞之变得很温柔:“秀秀睡了。”
      “白天才挨过打,晚上就不睡觉,这样不好哦。”她轻描淡写地说。
      印竞之歪着头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说:“明明是关心别人的话,却总是说得像无关紧要的事一样,这个习惯也不好哦。”
      菊衣好笑地打了他的头一下:“小鬼,有靠山了,底气硬了,敢这么跟我说话,不怕我把你的耳朵拎下来?”
      印竞之双手捂着耳朵,警惕地看着她:“今天是一时失察才会中招的,你别以为我害怕啊!”
      明明就是害怕。
      他又嚅嗫着:“再说,谁能想到你会用那种招式啊?你一个……”突然闭嘴,脸上浮起诡异的笑容:“嘿嘿……”
      “什么叫‘那种招式’?招式无黑白,只要制得住人就是好招!”宋菊衣突然看见他令人发毛的表情:“你鬼上身啦?”
      “呸!你才鬼上身呢!”印竞之恼怒地啐道,忽又变回那种笑容:“我知道你的秘密哦~~”
      “秘密?”菊衣一愣,随即轻轻地笑:“小鬼,我再教你一件事:‘秘密’只有被人重视的时候才能叫‘秘密’哦!我看你也有吧?不如从你开始如何?”不理会竞之僵硬的表情,她想了想,忽然笑道:“就从你的宝贝妹妹开始怎么样?你们的衣服明明不脏,可是脸上却涂得看不清面貌,到底是为什么呢?”
      印竞之的嘴角微微抽了抽,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也知道一件事:‘秘密’是有期限的,过了期的秘密也不能算‘秘密’!”
      “既然如此,漫漫长夜大家都无心睡眠,我就用一个不被重视的‘秘密’换你一个过期的‘秘密’,怎么样?”
      印竞之看了她好一会儿,似乎在确定她真的是“无害”的,良久,才在她身边坐下。
      原来,这两个小家伙的身世……也是一部极佳的狗血电视剧剧本啊……而且还是走悲情路线,其中还穿插限制级镜头……(某盒:咳咳!扯远了扯远了……)
      他们的母亲印清涟本来是杏渠十三街——就是杏渠最大的红灯区——名噪一时的名伶,栖身于十三街最大的青楼冠玉楼,原本是个官家小姐,走投无路才入了这一途,一直是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仰慕者无数。有一天,一个酒醉的客人不知怎么的突然闯进了她独居的小楼,借着酒力把柔弱的她强要了,这件事不知怎么的传遍了整个杏渠,从此她身价骤降,再无人问津,无奈之下,她只得破罐子破摔地开始接客,才渐渐有了转机。但是那一夜竟然让她有了身孕,才接不到几个客人便差点小产,她又执意要保全这个孩子,于是又失了生意。这个孩子就是印竞之。之后的日子,她就过着和无数变通妓女一样的生活,日夜颠倒,人前卖笑人后垂泪,本来打算就这么坚持几年,待凑够了自赎的银子就离开,却不想九年后,又是同一个人打破了她唯一的希翼。她再次被强要了,这一次被折磨得遍体鳞伤,差点连命都保不住,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却又怀上了孩子。不知道为了什么,她选择了留住孩子,导致后来难产而死——说来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生产的时候,除了竞之她身边并无别人,所以那时知道婧秀是女孩子的也只有他一个,为了守住答应了母亲的“一定好好保护妹妹”的诺言,他对人宣称婧秀是个男孩儿,并且一力承担了所有照顾妹妹的责任。
      竞之说得轻描淡写,在一旁倾听的菊衣却一阵阵的心酸——一个未满十岁的孩子,照顾自己已经勉强,却还要照顾一个更小的,在那种处处危机的地方,这要花费多少的精神!他一个孩子在那种地方当然不可能吃白饭,为了生存,还要照顾妹妹……
      可是纸始终是包不住火的,婧秀出落得粉嫩可爱,很得楼中“姐姐们”的喜欢,有一天,一个“姐姐”不知怎么的发现了这个孩子其实是个“妹妹”,当天晚上,老鸨带着打手就把他们抓住了,硬是要他在卖身契上按手印,把他和妹妹一起卖给冠玉楼。亲眼目睹了母亲的悲惨下场,他怎么可能把妹妹再推进这个火坑?当然是死也不从,便被分开关了起来,说是要饿到他们听话为止。到了第三天上,一个平日里待他很好的“姐姐”偷偷给他送来食物和水,并把他和妹妹放了出去,于是就有了流浪街头的一幕。他担心被认出来,于是每天都把自己和妹妹的脸涂得看不出本来面目,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生活,直到……
      “直到遇上我们,对吗?”菊衣微笑着,轻轻地抚摸他已经洗干净,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这时的竞之在她的眼里就像一个学生,为了自己的小小自尊不惜反抗“权威”,那小小的努务显得那么可笑,却又那么伟大。
      “作为交换,我也说说我的吧。”
      她开始学着印竞之,像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讲述发生在宋菊衣身上与江雨凝类似的一切,略过了公冶府那一段。她发现这种讲述方式相当不错,说着这些自己经历过的事情,竟然勾不起自己一丝的情绪——是因为讲的方式好,还是因为她已经不在乎?或许两者皆有吧。
      “原来你也是……”再看宋菊衣的时候,印竞之的眼神已经柔和许多。
      “所以我才会打扮成这个样子出门。你是怎么发现的?”菊衣好奇地问。
      印竞之脸红了红:“我在冠玉楼的时候,接触的都是女人。女人身上有一种味道是和男人不同的。”
      “哦——”菊衣无意识地拖长尾音,丝毫没发现印竞之已经红了脸。
      “我,我先去睡了!”说着,他一溜烟地跑下了楼。
      “睡?”看看天空,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这个时候去睡,不会太早了点?
      虽然竞之兄妹的身世离奇惊人,但菊衣没有忽略一件事情——就是在他的讲述过程中,有一个人被刻意地忽略了,这个人就是那个发酒疯的兄妹两人的父亲。冠玉楼是十三街最大的青楼,菊衣不相信这种规模的青楼会没有能力挡住一个酒后乱性的疯子——就算是力大无穷又怎么样?惹不起总躲得起吧?除非,他们是不想管,或者说——管不了。但凡青楼这种处于灰色地带的机构,背后都要有那么一两座靠山,否则一定不能长久,这个人既然能入如无人之境一般地进出花魁居住的地方(注意,是“居住的地方”而不是“见客的地方”),一定不简单,说明他不仅是冠玉楼得罪不起的人物,更有可能是冠玉楼要极力巴结的人物,这样一来,奉上个小小花魁给他解解闷也是无可厚非,必竟靠山带来的好处是一个花魁远远无法比拟的……
      她脑中不禁浮现起那个在那满身酒气的男人身上愤力抵抗的娇柔身影,还有那些袖手旁观,甚至躲在暗处偷笑的人影……
      挥开这些,继续冷血地剖析。
      印清涟给那个男人带来的印象无疑是非常深刻的,以致于在事隔九年之后再次被他找上,虽然竞之没有明说,但可以想像得到,印清涟为脱离那个地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被破坏掉了吧?不然足以自赎的银两哪里会不够两个小孩子花用?只是那个男的知道有这两个孩子存在么?看他对那无辜女子所做的一切,知道自己的亲骨肉受苦而无动于衷的事应该不会做不出来。不过,如果那时真被那老鸨逼得要卖身青楼了,他还会躲在幕后么?
      虽然竞之兄妹已经逃了出来,但是以冠玉楼的能力要找出两个小孩子也不算什么难事,为什么没有呢?这恐怕就是那个人在背后做祟了。竞之啊竞之,你的秘密要过期,可能还没那么容易呢。
      不过……能把冠玉楼呼来喝去随意差使的人,应该不会什么普通大人物吧?说不定现在,他仍然在关注着这兄妹俩?
      她,好像跟什么惹不起的人扯上关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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