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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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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過了,來了十五。
廟裏還是一如既往地香火旺盛,上香的人絡繹不絕,進進出出。
我沒去大雄寶殿,而是坐在後院的階上出神。
沒對著白鴻飛三人驚訝,卻不代表我不會驚訝,只不過藏的深罷了。
當今天子為何會和我長得一樣?
是巧合麽?還是因果?
腦袋裏亂糟糟的,想不出個所以然,於是起身前往藏經閣。
慧目師伯正在那裏沏茶,見我來了,便揮手道。
「靜池,你也過來喝一杯吧。」
我走過去坐下,望著茶水中浮動的茶梗發呆。
我到底是誰?
十六年來,這還是我第一次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
「靜池,你想必是在煩惱你的身世吧。」
慧目師伯淺淺的喝了一口茶,微笑道。
我沒問他是怎麼看出來的,只是默默點頭。
「呵呵,當年方丈把你撿回來的時候,你只有這麼大。」
他輕笑著回憶,柔和而安詳,用手比劃著一個形狀。
「又瘦又小,卻安靜的很,不哭也不鬧。沒想到一眨眼間,就這麼高了。」
我只是專注的聽著,並沒插話。
「靜池,蛟龍出水,終有一時。遲早有一天,這個寺裏留不住你的。」
我聽出那話中的意思,立即說道。
「師伯,弟子從未有過離開寺裏的念頭。」
「傻孩子,你不屬於這裏,而是外面塵世中的人。」
他仰頭望天,似是有些無奈。
「十六年前,緣將你帶來了這裏,現在十六年後,看來這緣是要到盡頭了。」
說完,他從地上撿起一顆石子,手指一彈,石塊直直的射進了我們對面的古木中。
「你們說老衲的話是否有理呢,施主們。」
院子裏突然多出五個身著白衣的男子,為首的一個有金色鑲邊,個個手持利器,來者不善。
我剛要站起來,慧目師伯已經先一步起身,將我按了下去。
「施主們遠道而來,未曾遠迎,失禮失禮。」
為首的那個人瞥了古木中的石子一眼,與其他人交換了個眼神,開口道。
「大師,我們想請靜池師父走一趟。」
「施主,靜池是寺中弟子,若要告假,需請示方丈師父。」
「告假?哼,老和尚你莫不是腦癡了?」
旁邊一人冷笑,手中的劍已出了半鞘。
「虹,不必同他們廢話,直接上吧!」
「魑,不得無禮。」
虹攔住他,乾脆的搖頭。
「耽誤了時辰,被大總管發現的話,我們可就又前功盡棄了。」
另外一個悠閒的倚樹而站,聲音輕而飄渺。
「魅,你就少說兩句。」
站在虹身後的人開口對倚樹的人說道。
「都住口。」
虹轉過身,態度恭恭敬敬的。
「大師,我家主子想見靜池師父一面,還請大師行個方便。」
慧目師伯合掌,仍是原話。
「施主,恕難從命。若要告假,需請示方丈。」
「冥頑不化的死和尚!」魑不顧虹的阻攔,劍已是完全的脫了鞘,下一秒已疾身襲來。
他的劍法很漂亮,如同降落的花雨,紛紛揚揚,繚亂的華麗中透著種種殺機。
只可惜,他的對手不對。
少林的招式一直以簡單扎實為其特點,每一招都需要深厚的內功來催動。整個少林寺之中,內功最深厚不是方丈慧空師父,而是擔任經藏的慧目師伯。
慧目師伯穩穩的站在那裏,雙目微睜,仿佛就是一尊佛像。
他的周身散發著淡淡的金色光芒,漸漸的擴大開來。
那是護身法金鐘罩的第九重修為,可刀槍不入,無論如何強勢的攻擊都無法侵入。
魑的劍再淩厲,也攻不進那金色的光圈內,攻不入圈內就無法傷害到慧目師伯一根毫毛,這讓他更加的急躁起來。
「魑,夠了,別再在大師面前丟人現眼了。」
虹適時的開口,被遮住的臉上看不出是什麼表情。
然後他轉頭看我,目光清澈,如同秋水。
「難道說靜池師父就不想見見自己的同胞兄弟麽?」
我心下一動,臉上卻是平靜如昔。
「施主,靜池已是出家人,不戀紅塵。」
「什麽嘛!」
魅的聲音悠悠飄來,帶著點幸災樂禍的味道。
「大總管這次可算是失算了呀~早知如此,當初何必要送到少林寺!」
虹沒有理會他,眼睛一直都看著我。
「那麼,若靜池師父改變主意,就請到山下來福客棧找小二,暗語……」
他上前幾步,貼著我的耳垂說道。
「天意難違。」
說完他便退了回去,對我微微行禮,帶著四人靜悄悄的離開了。
慧目師伯看著他們消失的地方,輕聲歎息,回到石椅上捧起涼茶。
「靜池,你只要時刻心中有佛,便能修成正果。」
他突然說出這麼一句話。
「去吧。」
下山前我去拜見慧空師父。
禪房中香霧繚繞,慧空師父正坐在榻上打坐,虛幻的仿佛一個抓不住的影子。
「師父,弟子這就要啟程下山了。」
聽到我開口,他就睜了眼,慈祥的看著我。
「靜池,你要小心行事,勿驕勿躁,切勿取人性命。」
他如是說道,聲音微顫。
「為師是看著你長大的,自然知道你的秉性脾氣。你只須記得莫要太過衝動,沉穩之人方可成大事。」
「是,師父,弟子謹遵教誨。」
我跪下來,端正的磕了三個頭。
他下了榻,摸摸我的頭,又替我整了整衣襟。
然後走回榻前,從暗格內拿出一本經書,慢慢的遞到我的手中。
「靜池,這是為師最後能教你的東西了。」
我低頭看著那陳舊卻保管的甚是仔細的經書,扉頁上用金字印著幾個端正的大字。
降魔杖法。
「這……弟子不能收。」
我匆忙的又遞了回去,他卻搖頭,將我的手又推了回來,眼神中流動著一種異樣的光芒。
我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卻又不完全。只好收回手來,將經書揣入懷中。
「那麼師父,弟子去了。三月後,弟子一定歸來。」
他眯著眼深深的笑了,臉上的紋路清晰可見。
「靜池,慢點走。」
我換了件乾淨的灰色僧衣,拿了師父給我的禪杖和些許雜物,與幾位師伯師叔告別之後,就下了山。
走在雲間小道上,我回頭仰望那高高的廟宇,忽然明白了楚平惜當初離開時的感受。
走到山下找到來福客棧,還沒來得及找小二,店裏突然混亂起來。
定睛看去,原來是江湖人士在鬧事。
一個彪形大漢手拿大斧橫在路當中,一臉跋扈的看著他對面有些瑟縮的幾個矮個男子。
「你,對,就是你!你剛才說什麼來著?」
矮個男子中的一個雖然一臉的害怕,卻還是硬著頭皮喊道。
「我說錯什麼啦!九陽教本來就是強弩之末!」
大漢聽了,不怒反笑,手中的大斧刷刷的掃過幾人的頭頂。
「強弩之末?笑話!你是哪個門那個派的!速速報上名來!」
幾人一聽問門派,瑟縮的身子頓時直了不少。
「別鶴穀!怎樣,怕了吧!」
大漢聽了稍微愣了一下,接著便大笑出聲。
「怕?我戚重山會怕阮別鶴那個兔崽子?開什麼玩笑!」
說話間,那大斧已輕巧的被他揮動了起來,直指幾個人的面门。
那幾人卻是直接的嚇傻了,哆嗦著嘴唇癱在地上。
我站在門口,剛要說話,站在我旁邊的年輕男子卻率先開了口。
「戚大俠,你在少林寺腳下鬧事,是不是不太好啊!」
說完,還擠眉弄眼的沖我指指。
我頓時失笑,只好對大漢合掌行禮。
「請施主以慈悲為懷,放過他們吧。」
戚重山看了我幾眼,便真的放下大斧,對我抱拳。
「讓小師父見笑了!」
說完對幾人大呵一聲。
「看在佛祖的面子上就饒了你們這一回!下一次可就沒這麼好的事了!」
幾個人飛快的站了起來,連連應是,狼狽的飛身而逃。
「多謝施主。」
我心裏稍微安心了一些,那些人雖然都不是什麼好人,但也不是什麼極惡之人。
「哪里哪里,小師父太客氣了。」
戚重山是個極為爽快的漢子,直來直去,這讓我不禁對他有些欣賞起來。
「你別跟他客氣,別看他那樣,估計還打不過你呢!」
先前的年輕男子出了個鬼臉,不屑的指了指戚重山。
「施主言過了。」
我對他笑笑,然後就走向小二。
小二見我過來,還沒說話,我就先行低聲說道。
「天意難違。」
聽到這話,他用了然的目光看了我一眼,然後又恢復了平時小二的模樣。
「上房一間!師父請!」
「多謝施主。」
我合掌,跟著他上了樓梯。
來到「天字一號」門口,小二沖著那門揚了揚下巴,然後就迅速離開了。
我站在門口,手抬了幾抬,都沒能叩響那門。
倒是門裏的人先開口了。
「站著做什麼呢?進來啊。」
聲音婉轉優雅,仿佛夜鶯啼鳴。
我深吸了一口氣,推門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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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解:
降魔杖法:一般皆為掌門方丈修習,屬於高深武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