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众神之国》婉央

4、第三章【修】

　　这已经是进入瑞安平原的第五天。

　　从雷乌斯出发时规模高达近三千人的商团，经过两个月的卸载已缩减至一千八百多人左右。

　　人员的减少并不是因为奴隶买卖，事实上商团不允许商人们在途中卖出苦力奴隶——除非有批准令，否则全都要运往西方。没有货物和卖掉观赏用奴隶的商人将会在确认做完买卖后在驻兵的安排下回转王都。

　　即使帝国的疆土扩展至塞隆斯峡谷，人类城镇的边境线也始终停留在瑞安平原边缘，没有再向西拓展，只有一条漫长的商路向荒野深处蜿蜒。商团一路前进一路用某个特定的信号器开路，信号能触发标记，在草原上每隔500米升起的巨大的浮动蓝色光芒，即使在日光的照耀下，这光芒也可以轻易看到，成为引导前进的路标。

　　随团的士兵一路走一路置换标记，这也是必须要做的事情。每两年一次，沿途释放某种特定的药剂，诱导这种带有元素的空气中看不见的生物繁殖和聚集，除此之外也有抑制植物生长的作用，让草长得不那么高，以免让商团前进艰难。

　　士兵们骑着马在外围来回巡逻，驱赶野兽，护卫着这近两千人的庞然大物如同水滴汇进茫茫绿野，缓慢地前进。直到夕阳西下时，人们在一座大湖前停下驻扎。

　　阳光下的草原金光闪闪，湖上的风带来清新的水汽，奴隶们像勤劳的蚂蚁，在监工的皮鞭下开始在旧痕迹上扎帐宿营。一共三百头地行龙拉动的四人高的大车，每一辆都有两名驭兽师配合着指挥，脚步震动，它们被牵引到指定地点趴伏下来卸下肩上的皮带，低沉的吼声此起彼伏。

　　地上升腾起久久不散的赤色烟柱，随即蹄声阵阵，是得到召唤的狩猎队伍带着猎物归来。更多人喧闹着上去迎接他们，队伍主要由士兵、佣兵和一些闲着没事乐意狩猎的大佬们组成，从各式各样的马或地行亚龙身上放下还放着血的猎物，篝火开始升起，在湿润的空气中毕剥作响。

　　乔伊斯正汗流浃背地将驴子从车辕上卸下。这简单的动作也已经让他精疲力尽了。虽然坐在车上一天不能算累，但枯燥的行程、炽烈的阳光和长时间专注就非常考验人的耐受能力。大佬们是可以躺在车上轻松地搂着女人喝着酒过一天，可其他人就没有资格玩耍了。监工和奴隶一个打一个挨，士兵与佣兵们自有其职责，而乔伊斯这样还在坚持随行的小喽啰们，活是自己干，饭是自己吃，走了两个月灰头土脸，发酵的汗臭和一身换来换去没得换的破衣服，混得只比奴隶好一点。

　　“乡巴佬，失算了！”

　　他觉得自己是还没全料到这样的长途旅行条件有多恶劣，而感到由衷的愤恨。少年恶狠狠地擦了一把汗，把水囊的最后一口水倒进嘴里，这才提起力气，回头收拾自己的最后一辆车——一辆三人高的、巨大的、方形全封闭的，就连下面两排八个铁轮也逼格十足的铁壳车。

　　在魔导文明业已酝酿了三百年的如今，战后的十二年，诸多令人眼花缭乱的发明正在井喷式地爆发。原本这辆车的无轮版，“闪电3号”，就是三大研究所之一：以从魔法师转职为魔导师的人类们为首的魔导高塔的最新发明——悬浮式魔导铁皮车。

　　运用魔导石操纵风系和土系能量，从而让不需轮子的车体反重力浮起地面距离约10厘米，这样就能无视所有路况，让高明的老爷、雍容的贵妇和高贵的小姐可以安安心心地出行。

　　完美的构思、出色的创意、时尚的设计。原本这辆车的敞篷式非常受达官显贵们的欢迎，尽管如今魔导高塔盖亚伯爵传闻不受议会欢迎……毕竟它们对炫富和拉风有奇效……直到议会监狱征用它的封闭式来运送犯人。

　　后来蒸汽工坊的矮人们宣称为了方便给它安了一个可以折叠车轮的小机关【这不是重点】，又把车子观察窗上原本从里向外看的单面玻璃拆下来反着装。【这个才是】

　　然后这项发明就和臭虫、垃圾、囚犯和奴隶成了同义词。魔导高塔的政治声望一败涂地。

　　这跟乔伊斯都没什么关系。他跳上车架，趴着车窗往里看了看。光线昏暗，巨大的躯体一动不动地埋没在阴影里，只有微微的呼吸起伏证明还活着。他确认完毕，手脚利落地收起车轮，启动魔导石开关，让车子悬浮着向自己的帐篷边移动。

　　帐篷也是特意划定的地方，大佬们一个圈，监工和奴隶们一个圈，士兵和佣兵们一个圈，小商队一个圈……乔伊斯自己一个圈，在地行龙和佣兵的交界处。

　　没错他自己一个圈，因为一千五百名奴隶里，只有他这一个兽人。凶狠、强壮、恐怖，在兽人族中力量排名也是前三的狮人奴隶。出于保护财产——无论是乔伊斯自己还是其他人的财产——在内的目的，他都只能委屈自己和狮人做邻居了。

　　帐篷因为塞过钱所以已经有人帮他搭建好了。旁边一名挎着短刀、穿着皮甲的红发大汉站着，老远看见他就喊：“乔伊斯老弟！”

　　他是在路上和乔伊斯熟悉了的，飞狼佣兵团的小队长汉斯。乔伊斯原本对旅途嫌弃的冷漠脸突然友好开朗地热情起来。

　　“啊，汉斯老哥！”他立刻跳下车张开双臂迎过去，两个人互相大力拍肩，乔伊斯的小身板一把骨头震得嘎吱响。

　　汉斯笑眯眯地说：“乔伊斯老弟，累不累？今天我们团里分到三头野火牛，要不要一起来吃烤肉？”

　　瑞安平原上遍布魔兽，野火牛算是比较常见的一种，常见到西边被封锁十二年，王都里还是能看见它的魔晶流通。不过要吃肉，那就只能来这里吃现成了。乔伊斯一脸惊喜，他向来崇尚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我来我来。”

　　他笑眯眯地从口袋里摸出两个银币塞给汉斯：“一点小小的礼物。你们请我吃肉，我请你们喝酒。”

　　汉斯大笑：“乔伊斯老弟直接来就是了，给什么钱。”然后坦然的把银币收了。“魔晶我们拿着也麻烦，直接处理给你吧。吃完肉，你去和艾比谈价钱。”

　　乔伊斯咧嘴一笑，“飞狼看得起闪金是我的荣幸啊，汉斯老哥。”

　　闪金商行当然就是乔伊斯的命根子，是他拼死拼活、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从东奔西跑的没本钱掮客带到实体店的名号。乔伊斯奉行着金币至上理论，那么当他决定要持之以恒地向自己那间十五平的小店里投入每月租金的时候，他就立刻将这间店当成了他儿子。乔伊斯没谈过恋爱，也没生过儿子，但他坚信着自己这深沉的感情比血亲更永恒。

　　汉斯看得出来有些心不在焉地说：“互相照顾，这没什么。”他的眼睛瞟着乔伊斯身后的兽人囚车。乔伊斯当然心知肚明，故作突然想起地提到：

　　“说起来，亚特团长关于闪电3号的事情怎么说？”

　　“团长的确对车很感兴趣。”汉斯说：“不过我们觉得你报的价钱有些贵。”

　　作为雷乌斯排名第三的佣兵团，飞狼理所当然地对这座出自魔导高塔的兽人囚车发生了兴趣。连兽人最强壮的战士也能控制得住，这对佣兵团的任务帮助是极其显著的。汉斯和乔伊斯凑了很多天近乎，两人算是一拍即合，只等价钱谈拢。飞狼方面当然是想压价，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吹来的，刀口上舔血的佣兵尤甚。

　　汉斯说：“我们也有渠道接触过闪电3号，似乎这个价和我们听说过的有些出入。”

　　“那是当然的，”乔伊斯真诚地、信誓旦旦地说：“这是秘藏的特制版本，有蒸汽工坊和重炮研究所的加工。吓，来自魔导师、矮人和侏儒聚在一起对这辆车敲敲打打，对它修改和加固，汉斯老哥，如果将这辆车和其他普通的版本放在一起相提并论，那才是让人笑掉大牙的笑话呢。”

　　汉斯狐疑地看着那辆车又看着乔伊斯，乔伊斯神情无比的虔诚。他本来就是个清秀瘦小的少年，有着一张关键时刻绝对纯真可靠的娃娃脸，还有一双睁大认真的圆眼。谁会觉得他骗人呢？再说他也没有骗人。难道罗罗不是属于重炮研究所吗？难道罗罗不是为这辆车折过轮子，好把它摆放在地牢里吗？三大研究所的名号是如雷贯耳的，议会的威望不容侮辱。汉斯这才说道：

　　“好吧，如果能确认这辆车的可靠，我想我们团长会愿意再考虑一下的。”他随即转移了话题：“乔伊斯老弟，你今晚也不把这个狮人带过来吃肉吗？我看他好像挺听话的。”

　　这当然是为了又一次确认：狮人的武力值和囚车的可靠度。乔伊斯心知肚明地笑眯眯地拒绝：“不用啦，他毕竟是个奴隶，跟着我们不好。汉斯老哥，你等我把他锁在帐篷里就来。”汉斯热情地赞同了：“那你快点。”

　　乔伊斯应了声就往车走。车子已经漂浮在帐篷旁边不动。四方的巨大铁箱，沉静的阴影覆盖在帐篷的布料上，黯淡得看不出它有这样惊人的容量。这里面关着一个狮人，兽人最武勇的战士部落之一的成员，丑陋、凶狠、残忍、强大，在十几年前的瑞安平原上，狮人即是王者。

　　而他如今只是囚徒。乔伊斯熟练地解开车锁，用身子挡着按下密码机关。车子格格作响，须臾前方的两片铁壳分开了，车门向上滑去，露出了里面黑黝黝的空间。有一会儿，车里没有动静。

　　汉斯抱臂站在他身后看着，探身向里的少年由此更加凶狠地喝道：“出来！进帐篷里去。”

　　然后锁链声响，车里难闻的气味，脚爪刮划在铁壳上，尖锐的声音夹杂着悉索的摩擦声逐渐往前。

　　双手铐着锁链的狮人曲着双膝爬出来，巨大的头颅碰触到阳光，脏兮兮结团带血的鬃毛在乔伊斯的面前晃动，他的头就有乔伊斯四个头大，因为车里闷热的空气突然涌动而低着，适应着外界更凉爽的环境，昏沉的猛兽疲惫地出笼。

　　而乔伊斯挺起胸膛给他让开一点通路。因为他的身材那么瘦小——我是说灵活，在汉斯面前，面对这个巨型狮人，他的态度就必须更加地强硬而颐指气使。那么要如何展示狮人的力量呢？之后的一个月日子还长，乔伊斯有的是办法。不过首要的还是让狮人听话，乔伊斯晃了晃锁链对他示意身后的帐篷。

　　“下来。”他命令。

　　然后狮人慢慢地下了车。膝盖一曲，这才能稍微地稳定身体直起了，因为在车里蜷缩了太久，他还是佝偻着背，低头注视着牵着自己镣铐的少年，乔伊斯才到他的胸腹，锁链拽动，他随着走了两步，那移动起来的动静似乎如山一般震撼。垂下的拳头松握着，能看得见一路到肩背上曾经纠结的肌肉，粗大肮脏的脚上灰尘也掩不住的利爪铮铮，有夺人呼吸的压迫感。

　　然后乔伊斯说：“进去！”

　　他终于听清了。他眯了眯眼适应光线，尖竖的瞳孔聚成一线。里奥微微抬着头迎接即将落幕的夕阳，视野里是望不到边的地平线，草坡起伏，空气里湿漉的风涌来，送来到鼻子里，那让他沉沦梦中的气味。

　　他低声的、温驯的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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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写继续写继续写
不知道为什么从江绫以后我就一直在尬写，我有一种写不出人话的感觉
这种尬写风格大概起码要写完一卷……才能正常_(:з」∠)_痛哭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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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告一段落，睡觉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