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初临长安 ...
-
已是日暮,春寒料峭,天色眼看便暗了。身上的披风用料不错,华贵且保暖,正及脚踝。只是,她把一只鞋落在罗可妮妮的地下室了。所以她正忍着一只脚冰冷麻木走在疙疙瘩瘩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还好她是果断的女孩,在上路的时候就把另一只鞋的高跟磕断了。
此女孩脸色愤愤,心中更是郁卒。为啥该男子留下披风予她却没有带她回家照看穿越小说的经验,应该是该男子对昏迷的她一见钟情,带回家奉若上宾热情追求,再后来……两情相悦天长地久就不必了,她只要坐怀不乱安之若素等那个神秘的罗大千金找到她带她回家就是了。
话说,那个女人会不会找她?她不会就迷失在这个时空了吧?
“啊啊啊……该死的姓德又姓罗的女人!我要回家……”冉同学仰天厉嚎。
“刮……刮……刮……”诡谲凄厉的叫声骤现,冉歌越惶然睁眼,正好看见一只乌鸦扑棱而过,并且脸上一凉。
连呸数声,冉歌越扔掉拭下乌鸦排泄物的湿纸巾,欲哭无泪。她身后不远,纤细的身影在柔韧的树枝上迎风欲舞。最后一抹夕晖映射出她眼底纯澈冰蓝。
“骂我该死?拜托是你这无知麻烦女人自找的好不好?给你点教训……”她目力入微,看见前方女孩起了血泡的脚,皱眉想想,以神识搜来一双半旧靴子搁在冉歌越前方不远的路边边上,又歪着脑袋想想,收了靴子,换了一只破烂草鞋在路中央,一半还埋在泥里。只不过稍微加持了一点缩地成寸的法术在上面。
“等我办完事再来找你……”她在虚空一划,身形一闪无踪。
长安城外,冉歌越瑟缩在巍峨城门下,紧了紧身上披风,用冰冷的双手轻轻揉按麻木的脚踝。一只脚挂着一只磨得斑斑驳驳张了口的白色羊皮鱼嘴鞋,另一只蹬着在大路中间挖出来的破烂草鞋。胃部一阵阵收缩痉挛,饿得想要吐出酸水。她委屈心酸得直想哭,又紧咬嘴唇拼命忍住。
长安。当她看到这座倾慕已久的巍峨大气却又秀丽绝伦的古城时,城门已经关闭。她一步步走近,看见此城门名开远,再上移目光看着苍遒古朴的“长安”二字,以及城楼上飘扬旗帜上的“唐”字,她激动得忘了自己的处境。轻轻把脸贴在城墙上,闭上眼,轻轻嗅着沧桑的气息,生怕惊醒一个千年的梦。她不知道的是,她用了不到一个时辰,走了普通人两个多时辰的路。
用手机拍了数张照片(当然手机是没信号的),她就关了机,既然没信号,当然节约用电嘛。然后就靠着这千年古城,昏昏睡去。
夜露寒重,环境不佳。她睡得断断续续,头越发沉重,咽干而疼。她知道自己感冒了,却无能为力,只是舔舔干裂的嘴唇,又睡过去。直到被晴天霹雳般的沉沉鼓声彻底惊醒。睁开眼,天刚蒙蒙亮,宵禁已解,巍巍城门缓缓开启,如等待已久的宿命迎接跨越时空而来的女孩。
随着三两等侯进城的人缓缓步入,她眯着红肿的眼,凝视着刚刚醒来的繁华名城,惶然惊觉:进了城,路又在何方?
日头渐上,快近正午。春日的暖阳最是舒服,暖得人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然而对一天一夜水米未进的人来说,这大好阳光晃得她越发的眼花瞭乱,直欲晕倒,过度的饥饿让她寒冷战栗,更紧地裹了裹身上的披风。
这是冉歌越,从21世纪莫名穿到唐朝的少女,并且到了著名的长安城。
现在的她,正盘坐在某热闹的街市一角,垂着头,却尽量挺直背脊。她不是甘心束手等死的人,哪怕她现在正和一条等死的癞皮狗一样,不,狗都比她更容易活下去。因为狗会去吃扔在街上的烂东烂西,而她身为一个人并且是一个来自现代的高中毕了业的女人,是绝对不会抛下这尊严的。可是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她能做什么让自己活下去,以期回到美好的21世纪?
这时,一辆牛车从她面前缓缓而过,麻布下露出一些蔬菜,一路落些叶儿草儿的。冉歌越眯着眼盯着手上捡来的几根草,沉思,然后将该草插在了头上。
是的,她卖身了。一个女子就这样在街上卖起了身,身前连块写了诸如“卖身葬父”、“远来投亲,无望卖身”之类的破粗布都没有。
渐渐地还是吸引了一些人来围观,冉歌越抬起头,坦然迎视各类目光。围观的多是些看热闹的,对着她指指点点,品头论足。“这女子也忒不会找地方,逛这等偏僻冷市的都是普通百姓,哪买得起奴仆?”“买得起也养不起,养得起也……没必要买!”听着这些讥嘲之语,正在卖身的冉同学深感挫败,忍不住心下暗骂:靠!我又不知道这地方哪个旮旯适合卖身!
“嘿嘿,王四家的,你兄弟不是才没了媳妇?正好买回去续弦。”
粗壮的妇人用刻薄的眼光打量冉歌越,尖酸道:“哎呀看这模样洗洗干净定也是个美人,只是太过单薄不像好生养的,更不像是个会做活的……不好,不好。”
冉歌越闻言淡淡扫她一眼,倨傲不屑之意流露无疑,王四家的一愣神,随即恼怒不已,尖刻嗓音又起:“还是卖到勾栏里的好,也不误了这好身段……哎,那不是周阿喜家那二小子吗?快呼他来看看这货!”
周二如今在平康里一家名气尚可的妓院做龟公,是个四面奉迎的伶俐主儿,很得老鸨欢喜,二人私下里有了些勾当,渐渐成了该妓院管得了事儿的龟公,在这些邻里面前趾高气昂的。
闻得有人唤他,昂着脑袋踢踏着踱步而来。冉歌越抬起眼帘,看见两个大鼻孔,几根鼻毛戳在外面。她立刻垂眼,忍着胃里强烈的翻涌。周二却在这一瞬惊艳了一下,这蓬头垢面之下竟是绝色,虽说不够风情,但气质清新,只是……“可善诗画?可会歌舞?习得何种乐器?”周二问道。
冉歌越本不想睬他,但本着礼貌待人的原则,还是生硬答曰:“都不会。”心里却嘀咕:我会钢琴,电子琴,你有吗?
周二摸着下巴,有些犯难。如今这窑姐儿也得是高水准,不仅要才色双绝,最好还要会多种语言,又习得胡舞,更擅调香……眼前这女子,现在培养也难成气候,养不出好身价的了,唉,可惜了这好皮相!
王四家的看出他所虑,笑道:“周老二你愁个啥,你那里的营生,不就是宽衣解带榻上一滚吗?有才艺的有有才艺的身价,没才艺的有没才艺的身价。你呀快帮你老板买下,切莫错过后悔!”
冉歌越听到这里也明白这摸这下巴故作深沉的周二是做什么的了,她却更加厌恶王四家的。
周二的本就打算买下,此刻瞪了王四家的多嘴婆娘一眼,摸出五枚铜钱扔在冉歌越面前,抬手就要拔她头上的草。冉歌越身子一缩避过了,周二愣住,随即冉歌越从紧裹的披风里伸出手,捡起地上的铜钱,非常有礼貌地交给周二。
周二斜眼瞟了王四家的一眼,王四家的知道自己多嘴坏了事,即假笑道:“你这女子忒也顽固,却不知好死不如癞活,且跟了周二爷去想也不会亏待了你……”
冉歌越垂着眼在包里掏啊掏,摸到了化妆镜,她眯眼瞅瞅日头,已快升至正空。她拿出镜子,就着一束光射向王四家的眼睛。这样的报复方法,让冉同学好生悲哀。
王四家的冷不丁被晃花了眼,吓了一跳,她哪见过现代的镜子,只觉得明晃晃白花花的一片刺得她双眼一痛,浑身一凉,便觉得头也痛了起来。她扶着头,指着冉歌越,颤声道:“你,你这死女子使的甚妖法?”冉歌越理也不理,眼观鼻鼻观心。看热闹的人却都纷纷道:“什么妖法,你又不曾少块肉少点血……”王四家的越发恼怒起来,跳着脚道:“不成不成,这妖女大有古怪,非得要扭送官府!”
众人都觉得她太惊怪了,本朝圣主当政强盛无匹,八方来朝四夷来贺,稀奇事古怪物层出不穷。那女子不过拿个稀罕物事就着太阳晃晃,怎么就扯上妖法了?还非得要扭送官府!大伙都不以为然,纷纷劝解。王四家的却更加不依不饶。
“嬷嬷,那边好生热闹,咱们且去瞧瞧。”清甜女孩儿的声音传来,好似清泉流过。
“瞧什么,快正午了,赶紧回去才是。”
“不要,我非得要瞧瞧!”少女撒娇的声音软软的又透着一丝任性。
“哎,思念……你这丫头!”老嬷嬷无可奈何地唤道。
水绿衫子的女孩凑到冉歌越面前,转着灵动的大眼仔细看她。冉歌越嘴角抽搐,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少女看到她披风一角,忽然“咦”了一声,疑惑地看了冉歌越一眼,转身对着跟上来的老嬷嬷耳语。
老嬷嬷惊道:“啥?买回府上去?这事我可不能做主,别忘了咱们都只是下人,你这丫头呀,不要以为主子宠你就越发地放肆!”
“哎呀嬷嬷,你看……”少女有些急了,扯着老嬷嬷的袖子指给她看冉歌越披风的一角。老嬷嬷眯着眼凑近看了看,明了地“哦”了一声,稍作沉思,从袖里掏出一枚银钱,摊在手上递到冉歌越眼前,道:“你可愿卖身与我府上为奴?”
冉歌越低头看看披风,没发现什么。她叹口气,接过银钱,扯下头上的草。站起身来,却是一阵晕眩又双脚麻木,眼看就要倒下,水绿衫子的少女赶紧扶住她。她一身风尘灰仆仆,少女却毫不介意,笑得灿烂无比。
冉歌越点点头以示谢意,她又饿又累,额头发烫,还是蹒跚着跟在他们身后。她低着头,无甚精力去看那盛世名城热闹景致,少女思念亦是一路默然,不时担忧且好奇地打量她。
行了一会,冉歌越随她们上了一辆驴车,颠得她差点昏睡过去,但听得思念欢欣的声音:“到了……”冉歌越勉力下来,抬起眼看了看门楣,衡阳公主府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在她眼前直转圈,然后她扑通一声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