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唐行》漫叙

19、恋殇.逝

　　“殿下不宜再追查此事……”
　　“身为大唐皇子，侄儿不能就此撒手！”李慎的声音斩钉截铁。
　　“殿下是韦氏一族的希望，莫要辜负了你的母妃啊！”
　　“正因如此，舅父更应全力支持侄儿做出政绩来！”
　　“老臣当然希望殿下能成为万民拥护的皇子，但在此之前，殿下应秉持中庸之道，权衡利弊，最大程度保存母族实力，以求万无一失！”
　　“……舅父一再阻挠，是有线索了吗？”李慎忖度着开口道。
　　“的确，但老臣不会多言。殿下只需明白，有些势力，轻易动不得的。这事儿我们只作普通拐骗案了结了，那边便也不会有什么动作！”
　　“舅父苦心，侄儿明白。便就如此了吧……”
　　“殿下明白就好。不过，”他话锋一转，“和殿下在一起的那名女子……”
　　“她不过是个被误会牵扯进来的傻丫头，什么也不懂！”
　　“哦，可老臣听说，她有一个了不得的朋友……殿下将她藏在哪了呢？怕老臣做什么吗？”
　　“侄儿不过是怕舅父下手太快，她那朋友不过是普通的修道者而已，”李慎的语气益发虚弱，“只是她本人之前得蒙衡阳姑母收留，姑母那性子您也知道的，府上的客人失踪了，她肯定会派人找寻的……”
　　“老臣只是不想节外生枝，殿下……”
　　“舅父放心，侄儿会处理好的。”李慎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
　　一声长叹：“是我太过苛刻，忽略了殿下的伤势，那么殿下好生静养吧！”
　　“舅父无须自责。这事，不要让母妃担忧……”
　　“老臣省得。”

　　不知道为什么穿越后总是昏倒，真成了“昏倒姐”了，冉歌越微张着眼，神情呆滞，听到那人离开，她闭上眼。
　　没有一点声音，她感觉到有人在看着她。
　　那种感觉很奇异，渐渐地她越来越想崩溃，无法控制表情和呼吸了，装不下去了……
　　“别装了，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冉歌越睁开眼，李慎站在榻前，好笑地看着她。
　　“其实，我也刚醒，什么也没听到……呃，不是，我什么也听不懂，啊，也不对，其实刚才我做了个梦，梦里有人在说话，但我耳朵里嗡嗡嗡的什么也听不清……”她结结巴巴地说着，“然后，我就听到你叫我了。”
　　“伤口还疼吗？”李慎打断她道。
　　“啊，不疼了，这药真的好神奇。”冉歌越掀起被子要起身，却因动作太猛牵动了背上的伤口，她倒吸一口凉气，咬着下唇直皱眉头。
　　李慎轻轻摇头，道：“这偏阁里只设了这么一张小榻，供我小憩之用，睡着的确不甚舒适，我已命人为阿冉收拾了一间屋子，你将养两日，我再送你回公主府。”
　　卷起竹帘，外面是一间书房。
　　一名小婢正躬身待命，李慎吩咐道：“带小姐下去休息。”
　　一只脚踏出门的时候，冉歌越侧身看去，那个清瘦男子的坐在书桌前，正提笔欲书。
　　“你，伤得很重，要休息。”
　　李慎抬头，迅速掩饰掉倦容，笑笑：“我知道的，处理完这些我会休息的。”
　　冉歌越听到自己心底的一声叹息，她无奈地抿抿唇，道：“哦，那就好……”她转身，再回头，说：“谢谢你。”
　　聪明如他亦如她，会心一笑而已。

　　长安城郊一处安静小院，思念半躺在榻上，一点一点吞咽着小婢喂给她的清粥，每一个吞咽的动作都让她痛得快要死去。
　　这所别院是李贞的产业，他愧疚万分地将这里交给阿史那青云的时候，青云别过头踌躇了半晌，还是梗着脖子说了声“谢谢”。
　　阿史那青云白天在军部处理军务，晚上便回到这里，他要么默默地看着思念慢慢地咽粥，服药，要么坐在院子里发呆。
　　他们是从小的玩伴，现在却一个不能言语，一个无话可说。
　　照料思念的小婢自然也不敢随便讲话，这个院子沉默得好不压抑。
　　阿史那青云回过几次公主府取东西，与他的夫人好像陌生人一般，见了公主也只淡淡问候一声便走了。
　　杜嫣琳注视着他的背影，只觉被什么东西缠紧，紧到不能呼吸。
　　衡阳公主连连叹气，甚感无力。

　　过得两天，冉歌越伤势大有好转，午膳过后，她坐在花园亭子里晒太阳，李慎不知何时走来，坐在另一边，说：“我已派人通报衡阳姑母，她十分牵挂你，等我处理完手里的事就送你过去。”
　　冉歌越忙道：“不敢劳烦殿下，随便派名侍从送我过去就好。”
　　李慎微笑：“无妨。我本要去给姑母请安。”
　　李慎忙完已是太阳西斜，他们简单地用了晚膳，便上了软轿，一前一后往公主府而去。
　　李慎的府第与衡阳公主府皆在城东，冉歌越在轿子里歪歪斜斜地打了个盹，轿子停下她便醒了。
　　伸个懒腰下轿，李慎正背对着她站在公主府门前，他转过身来，淡淡地说：“进去吧。”
　　夕阳华丽的暖光打在她的身后，她的五官朦胧美好，他微微眯起眼，她慢慢走近，像是从梦幻走近现实，他们并肩走进大门，浅金色的光辉为这和谐的背影镀上童话的色彩。
　　很久很久以后，李慎的侍从每每想起这个画面，都坚定地认为纪王殿下与冉夫人才是真正的一对璧人。
　　冉歌越走在熟悉的青石路上，有些心不在焉，她数次偷觑身边的男子，在下唇快被自己咬烂的时候，她终于鼓起勇气，说：“我们以后是朋友了，对吧？”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不管还会不会再见，都是好朋友？”
　　他停步，她也赶紧急刹车。
　　他侧转，看着她，道：“那个时候为什么挡在我前面？”
　　冉歌越“啊”道：“因为，……我们是难友啊，还有就是你之前救了我呀，虽然我是个贪生怕死的小女子，但也仗义……”
　　他继续往前走，“哦”了一声，道：“当然是。朋友是一辈子的，不管在哪里，不管见没见面。”
　　她呵呵笑道：“真好，我和大唐的皇子做了朋友呢！”
　　他们刚走到花厅门口，正好碰见阿史那青云和一位紫衣青年疾奔而出，径直擦过他们。
　　那名紫衣青年看见冉歌越，表情很惊讶,还回头多看了一眼。
　　冉歌越有些莫名其妙，觉得此人面善，却又没有一点印象。
　　他们走进大厅，衡阳公主正烦躁地走来走去。
　　李慎上前道：“侄儿给姑母请安。”
　　公主拉住他，双手颤抖，道：“慎儿，你和冉姑娘来了……”
　　李慎问道：“王兄和青云兄急匆匆地要去哪儿？出了什么事？”
　　公主颤声道：“出大事了！你快跟去看看吧，在贞儿城郊的别院！”
　　李慎转身就走，冉歌越急道：“我也去！”
　　她向公主浅施一礼，追着李慎跑了出去。
　　“殿下，等等我……”她一边跑一边叫喊。
　　李慎停步转身，皱眉道：“你的伤还没好，快回去！”
　　她眨眨眼，道：“你满足一下我八卦的心态吧！”
　　李慎摇摇头，转身，她赶紧拽住他的袍袖，嘟着嘴道：“人家想去看看嘛，你带人家去嘛……”
　　李慎心底被触了一下，竟点头同意了。
　　他们直奔马厩，李慎随便挑了一匹骏马，把冉歌越安置上去，然后翻身坐在她的身后。
　　他双手一抖缰绳，骏马撒开四蹄疾驰而去。
　　他的双手紧握缰绳尽量控制马奔跑得更平稳些，这样速度自然慢了不少。
　　尽管如此，冉歌越背上的伤口还是隐隐作痛起来，她微微皱着眉，不自觉地动了动肩。
　　“疼吗？”身后男子的低语随着热气喷在耳朵上，冉歌越一个哆嗦后半边身子都酥软了，她赶紧定定神，低声道：“没有，我没事……”
　　马的速度更慢了些，他的胸膛一下一下地贴着她的背，她在他男子气息的包裹下，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踏实，她的嘴角不由上扬。

　　思念趴在地上，脸上，身上有几道深浅不一的伤口。杜嫣琳一脸冷漠地看着她，眼底流露着不屑，厌恶，恨。
　　她身着浅金色宫装，高髻，眉眼精致，妆容淡雅。她就那么站在那里，便是一副令人惊叹的名画……一幅散发着戾气的名画！
　　两名随从沉默地站在她的身后，谦恭地垂着眼眸。
　　风吹，桃粉色的帔帛翻飞，完美的仕女图多了一丝生动，渐渐真实，这女子冷艳高贵，优雅骄傲……
　　马蹄之声隐隐而来，渐渐清晰，黑衣随从蓦地抬起眼眸，杜嫣琳无动于衷。
　　阿史那青云放开缰绳，腾身，足尖在马背上一点，刹那纵至门口，他直奔伏在地上的思念，小丫头无神的大眼看到他的一瞬亮了起来，如往一般灵动，她的脸被鲜血覆盖，颊上的几道伤口微微翻卷，而一道斜斜划过鼻梁的口子从左眼上方划过眼角直至右唇角，狰狞地嘲笑着他……
　　阿史那青云心痛得无以复加，微微颤抖着轻轻放下思念，冲过去一掌抽翻杜嫣琳。
　　杜嫣琳撑着手臂抬起头来，她脸颊高肿，嘴角溢出血丝，她抬手轻轻用衣袖拭去唇边血迹，自嘲地冷笑。就算发髻散乱，形容狼狈，她也依然是个冷艳高傲的名门闺秀。
　　“贱人！”阿史那青云咬牙骂道，恨不得撕碎了她。
　　黑衣随从回过神来，齐齐护在杜嫣琳前面，阿史那青云暴怒之下正好拿他们来泻火，招招尽攻要害之处，那两人起先还只是躲躲闪闪地防御，几招之后便拔出佩剑全力击杀。阿史那青云赤手对双剑也丝毫不落下风，他琥珀色的眼瞳似要燃烧起来，怒火将要席卷这个院落。
　　一个黑衣随从闷哼一声，被青云一脚踢得滚了几下，嘴角不断溢出血来，另一人杀红了眼，他大叫一声，使出毕生所学，漫天剑影向着阿史那青云罩下去，这是他第一次将自己的剑法使得如此精妙绝伦，这一刻，他对所习武学有了新的领悟。
　　“来得好！”阿史那青云喝道，他闪身躲过虚影，瞅准剑眼，气贯双臂，探手抓去，在黑衣侍从肩，臂，腕上连弹数下，那人手臂一软，剑式滞了一下，阿史那青云右臂的衣袖已碎成片，臂上错落着几道剑伤，英挺的脸庞上也有几道细小口子。
　　黑衣侍从滞了一下立刻又暴起劈向青云。
　　“住手！”杜嫣琳厉声喝道。
　　剑已劈下，不容回转，阿史那青云滑开半步，腰肢侧弯，偏头躲闪，剑尖自他的锁骨外侧划至腰际，同时他抓住那人腕骨大力一扭，足尖发力一个小腾挪翻转身形，再一脚踢碎那人髌骨，左手手肘撞向那人胸骨，那名黑衣侍从摔在地上，口里不断溢出血来，那人十分硬气，竟也不哼一声。
　　“好汉子！”青云不顾自己伤势，过去制住他几处大穴，稳住了他的伤势，只是这人已废了。
　　李贞早就进来了，一直在旁观战。此刻奔过去查看青云伤势，他一边看一边冷笑：“不愧是城南杜氏，连个家仆都如此了得！”突然又转头骂道：“杜嫣琳!你这疯女人想谋杀亲夫不成？”
　　杜嫣琳理也不理他，跌跌撞撞地走过来蹲跪在青云面前，颤抖的手想要抚上他的伤处。
　　“滚开！”阿史那青云厌恶地推开她，杜嫣琳摔在地上，掌心蹭破，渗出丝丝血迹。
　　“为何？”阿史那青云冷冷地道。
　　杜嫣琳昂着下巴，看着阿史那青云，道：“我问她是不是喜欢你，她点头了……”，她的语气骤然变狠，“她竟然承认了！一个贱丫头，竟然敢抢我的丈夫！我怎么能放过她！”
　　冉歌越和李慎正好赶到，她愣在门口，捂着嘴不能置信地看着伤痕累累的思念，这个善良可爱的小丫头是她穿越后的第一个朋友，几日不见，她竟成了这个样子！
　　冉歌越眼眶一热，视线模糊了，懵懵地移不开步子，李慎沉默地站在她身边，李贞皱着眉看看他们，又看看青云与杜嫣琳，沉默地退在了一边。
　　阿史那青云听了杜嫣琳的话，一直盯着思念看，思念用以手撑着趴在地上，垂着眼将头轻轻扭到一边。
　　阿史那青云慢慢走过去，蹲下，轻轻扶住她的肩，轻轻问道：“是真的吗？思念，你告诉我她说的是真的吗？”
　　思念轻轻地点头。
　　“好。”青云轻轻将她鬓边垂落的发丝捋到耳后，“我也喜欢你，我娶你做我的妻子，从此结发同心，好么？”
　　思念转过头来看着他，满是血污的脸上双眸一瞬间华彩流转。
　　“阿史那青云！”杜嫣琳声嘶力竭地叫道，“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如此地深爱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阿史那青云淡淡地扫她一眼，道：“你做出如此恶事，我岂能容你在身边？待我写了休书与尔，此生不见！”
　　一道泪痕划过杜嫣琳的脸庞，她闭了闭眼，颤颤地道：“当初我为了能嫁你，不惜以死明志，你可知晓？”
　　阿史那青云微微皱眉，道：“那时候兄长突然要我去城南杜氏下聘求亲，我诧异不已。杜阀何其尊荣，便是皇族亦将之作为联姻上选，你父亲又是阀主胞弟，以我的地位又怎配求娶？却没想到杜氏居然允了，原来竟是……”
　　杜嫣琳凄然一笑，道：“五年前的上元节，我与长姊游街观灯，一名信使的快马受惊，我们闻声瞧去，看见一名小婢手持雪兔灯惊惶躲闪，却仍将丧身马蹄，我们正惋惜之际，却听一声断喝，一名褐发青年一手托住一只马蹄，硬生生将它掀开，同时裹住小婢滚出数步，疯马再惊，人立嘶鸣，眼看马上使节即将摔落，那青年即刻纵身踏在马首上，抓住使节将他救了下来，当街百姓皆赞那青年神勇无匹，机智潇洒……”
　　阿史那青云默然低头，思念温柔地注视着他，杜嫣琳的话 仿佛将他们带入了一卷旧画。
　　杜嫣琳继续道：“人流涌动，长姊拉着我往前走，我一回头，看见信使正恭敬跪谢，那小婢却拉着你的袖子抹眼泪。那时候我就觉得她甚是讨厌，胆小爱哭！却没想到我与长姊回府的路上，又遇见你脱下大氅裹住路边的一个乞童，抱着他要去就医。呵，我们这些门阀虽也时常会赈济饥贫，心底却是嫌弃他们污秽的。我瞧你不似寻常子弟，却能若此，不由一动。那天，你两次闯进我的心里，我便认定你了。
　　韶华灼灼，门第显赫。不少王孙贵子上门提亲，我却发誓非你不嫁。父辈大怒，说你官职甚微，又是突厥人……我持匕抵心，绝食三日，父亲才同意找毕国公商议此事，没想到你竟无意于此，听说毕国公数次劝说你才上门来提亲……为了你我竟卑贱至此，呵，我只想着终于能嫁给心上之人，相看一生，却没想到，这是我悲剧的开始！”
　　杜嫣琳的眼泪不断滑落，指着思念颤声道：“你什么事都只愿同她讲，出行也往往带她随侍，我身为你的妻子却像个摆设放在厅堂，此次你更是数日不归地守着她……她一介贱婢凭什么，凭什么？！”
　　最后一句话她是嘶喊出来的，将压抑许久的怨毒裹挟着喊出。
　　阿史那青云看着她，半晌后，道：“是我一直疏忽你的感受……其实，那时拒绝兄长的提议，只因为我从未想过要娶什么世家千金，总觉得那些女子矫揉做作，飞扬跋扈。后来你过门来，却是美丽端庄，温婉贤淑。我心甚慰，只是……”青云轻叹一声，接着道，“我二人生长背景不同，对事物的看法往往不能一致。你毕竟是世家千金，纵使处处得体，眉梢眼角也总是透着一骨子轻傲，我不愿与你相争，便少与你多言。而思念服侍我多年，是无话不谈的玩伴，我很喜欢她，但一直是将她当亲妹一般。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我是想要将她留在身边一辈子的，我与她，是相互欢喜的！”
　　杜嫣琳呆呆地听着，忽而冷笑：“阿史那青云，你若是与我亲近一些儿，你便是将她收作妾室我也不会怎么样，可是你这样冷落我，我怎么能容忍？是你，都是你！是你把我逼成这样的，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许久的压抑混合着怨恨被她嘶哑着吼出，在场诸人无言，轻轻摇头。
　　阿史那青云愤然道：“既是我对不住你，你怨我便是，何苦做出这等残忍之事？”
　　思念轻轻拉扯青云袍袖，他低头，她对着他摇摇头，嘴角扯出一抹浅笑。
　　青云眼里藏不住的怜惜心痛之色，未几，他冷冷地对杜嫣琳道：“思念的事我不追究了，说到底终是青云负了你，我二人此后是无法相处了，和离后，你好自为之吧！”
　　“哈哈，哈哈哈……”杜嫣琳长声大笑，她颤巍巍地站起来，“和离？阿史那青云，你以为，这便是慰藉我了么？你，你好狠的心！”
　　阿史那青云摇摇头，小心翼翼地抱起思念，他的目光淡淡扫过李贞等人，微微点头，跨步离开。
　　“我不会让你们如愿的！”随着一声厉喝，阿史那青云愕然回头，杜嫣琳正一手抄起地上的长剑，拔地纵身，直指他而来，阿史那青云惊愕之下依然敏捷，他抱着思念疾步躲闪，可惜杜嫣琳比他更快，并且她的剑术诡异灵奇，漫天的剑影令他狼狈不堪，思念挣扎着要从他怀里下来，他躲闪之际手臂一松，思念的足尖软软落在地上，杜嫣琳速度更快，阿史那青云颈上一凉，腮上传来刺痛感，然后剑尖迅速转向，直直刺入思念的心口。
　　阿史那青云的右手握住剑身，剑尖已刺入，他揽着思念缓缓坐下，呆呆看着小丫头胸前的血慢慢泅出，他的手依然握着剑，却微微颤抖，血不断地滴落，在思念的襦裙上开满红英……
　　杜嫣琳尖声叫道：“她死了，哈哈，她终于死了，她死在我的手上，哈哈，哈哈哈……”她状若癫狂，笑声凄绝。
　　剧变陡生，李贞李慎惊诧之下不及阻止。这时李贞上前狠狠甩了杜嫣琳一个巴掌，怒道：“杜嫣琳你这疯妇！任你杜家再是势大这次本王也要将你关进疯人塔里！”
　　冉歌越跑到阿史那青云身边看思念，闻言不由抬头看了李贞一眼，微微皱眉。
　　杜嫣琳捂着脸跪在地上，李贞甩甩手，道：“本王从不打女人，但你这疯妇委实可恨！”
　　思念躺在阿史那青云怀里，眼眸半合，轻轻喘息几下，她勉力抬眼看他，眼里无限留恋，似要将他的脸庞牢牢看进心里去，青云意看着她，眸光里无限柔情。她大着胆子慢慢抬起手，他执了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她展颜浅笑，用心感受他脸庞的皮肤。
　　“思念，我现在便娶你做我的妻子，你可愿意？”阿史那青云柔声道。
　　思念的脸上现出诧异，不敢相信的神色，青云定定看着她，她嘴唇翕张几下，终是轻轻点头，无限娇羞。
　　冉歌越别过脸，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眼泪却不断地落下。
　　“清风为媒，明月为证。突厥人阿史那青云与大唐女子思念结为夫妇，死后同穴。”青云的手指扣着思念的手，一字一字朗声说道。
　　“不，我不答应，我才是你阿史那青云的妻子，死了也要葬在一起的！”杜嫣琳想要冲过去，李贞阻住她，她撕打踢咬，哪还有半点名门淑女的样子，她不管，守住她的婚姻，才是保存她与家族的颜面。
　　李贞正狼狈不堪，面红汗涔，殊不料杜嫣琳突然步子一错，手上发力，又运用起她那诡异的武功来。李慎一皱眉，跃过去与李贞一道制住她，杜嫣琳在他二人的压制下仍不断伺机挣脱，李慎突然伸手在她肩背处疾点数下，然后捏住她右肩胛某处，杜嫣琳软软垂下手，双眼仍死死盯着相拥在一起的一对人。
　　对那边的事充耳不闻，阿史那青云与思念十指相扣，深情相看，一刻一世。
　　李贞道：“思念已是我越王府的人，本王已收她作义妹，便让本王来为她送嫁吧！”
　　他取下腰间玉琮，走过去系在思念腰上，道：“这是为兄为你置办的嫁妆。不及准备，简陋了些。”
　　这玉琮价值连城，当得普通官宦人家的丰厚嫁妆了。
　　李贞解下腰间燮纹宝剑，击剑而歌：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
　　清风为媒，皇子送嫁。天地为堂，明月为证。
　　她一名卑微婢女，得嫁恋慕已久的英伟男子。
　　这一切的尊荣与美好，都在她生命最后的时刻来到。
　　半生得以与他相伴相知，还好，足矣。
　　思念的眼神渐渐涣散，双眼慢慢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