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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西市遇劫与血色婚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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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围了一层又一层,冉歌越踮着脚好一阵观望,隐约瞧见一个高大笼子,不时传出阵阵兽吼,但人群围得最多的却是兽笼旁边的地儿。
冉歌越想起那天见到的杂耍团子,眼前不由浮现出一位玉般清雅高华的白衣少年。
她瞅个空子钻进人堆,费力地挤到前面,原来是那日所见到的黑熊和大狗在表演。
这大狗和黑熊并非是在表演普通的马戏杂耍,竟是在做算术与对联填词接诗。地上放了一些算题与诗句,围观的人交了钱便可随意抽取算题与句子,大狗与黑熊便刨出对应的答案。有通文墨之士随口出题,二畜居然以爪蘸墨写在地上,字迹虽是歪歪扭扭,所对句子也甚粗陋,但这般智商已足以震惊世人了。
众人高声喝彩,抚掌惊叹。冉歌越蹙眉凝思,她怎么也不能相信动物竟有这样与人无二的高智商,便是最接近人类的猴猿之类在现代人严格科学的调教之下也没有达到这种地步的。
她思索之间,渐渐被挤到后面,天却下起了雨,沁凉凉地飘落她的发丝鼻尖,人群渐渐散去,眼前便开阔起来。大狗一直趴在地上,眼里充斥着浓浓哀伤,黑熊偶尔人立伸个懒腰,便立刻又趴在地上。
雨势渐大,已没多少围观的人了,冷风倒卷,冉歌越一个战栗,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直觉得这两只动物总是给她人的感觉了。眼神,智商是认知里的,而那眼型与脸型绝不会是动物的,即使被毛皮覆盖,又做了一些修饰遮掩,也能分辨出那是属于人类的外貌。
“他们不是畜生,是人啊……是人啊!”冉歌越心底一紧,又蓦地一凉,已大声喊出了这句话。
正欲离开的一些人闻言止步,看向失措的女子,她脸色苍白,嘴唇微颤,湿发贴在脸上,雨滴蜿蜒滑下。她圆睁双眸瞪视着那一“熊”一“狗”,眸底燃烧着熊熊怒焰。
一片诡异的寂静,只有雨声。
狂狮不安地刨着笼底,挥着兽爪拍打铁笼,咆哮嘶吼。趴在地上的“熊”与“狗”抬起头,张着嘴,神色复杂。
众人看着“它们”,神色渐渐疑惑。但听得有人呼道:“嘿,看啊,嘴里没有獠牙哪!”
人们慢慢靠近。
“干什么干什么?!我们收场子了!”几个大汉恶狠狠地推搡着不让别人靠近。
“这俩畜生有问题,咱们要弄个清楚!”众人嚷嚷着。
“谁他妈再胡说!不许瞎搅和……”恶汉挥舞铁拳,撕破衣袖露出虬结的肌肉,可人们毫不畏惧,只是无法靠近。
雨越来越大,天色晦暗,冷风卷着雨水。
冉歌越牙关颤抖,用力喊道:“快告诉这里管事儿的,这伙人有问题。”
有人闻言正要跑开,却被拦住,杂耍队的人恶声道:“谁他妈敢造谣污蔑,老子弄死他全家!”
有人叫道:“这里是我大唐长安,岂容尔等撒野?若无心虚,便让我们看个究竟!”
但见一似是杂耍队管事的青衫中年人冷笑一声,道:“这人如何能变成兽?天远地阔,海外藏异,有些形貌似人的聪颖异兽何足怪之?捕了幼崽自小调教便能成这等智力。各位莫要听了妄言污蔑之语便寻衅我等,官府那里在下定全部追究!”
人们面面相覻,眼中都有了迟疑之意,接着一个个走了。
冉歌越张口无语,又见那黑熊大狗神情绝望,便急了,叫道:“你们别走呀……”却发现几个人围着她交错疾走,似是急急忙忙地收拾东西,不时撞到她,她尴尬躲闪,眼见那些长安城的居民都离开了,一阵异香扑鼻,冉歌越眼前一黑。
雨水自瓦檐流下,敲打着青石,滴滴答答的好不清脆。思念呆呆坐着任喜婆为她梳头挽髻,她知道喜婆嘴里在说着那些吉利的祝辞,却一个字也没听进耳中,她也不知道自己发的什么呆,只觉一片茫然。其实她心里反反复复想着两句话:九哥回来知道了会怎么做呢?其实他是知道这件事的吗?
想着想着便茫然了。雨声渐渐密集,妆容已毕,换上大红嫁衣,覆了勾织金纹的红纱,思念站起身,轻轻抚过她的嫁妆。虽然不多,但样样精致贵重,倒也丰厚。只是不知何故,隔了红纱看来,件件都似带了血色。
思念幽幽叹气,伸手拔了头上金簪,在饰盒内另取了一支簪插上。喜婆只作没看到,吉时未到,她只好陪着等嫁,絮絮叨叨叮嘱着新嫁娘的规矩礼仪。思念听没听她也不在意。
雨势不见停歇,狂风挟着雨滴扑打窗棂。申时过半,吉时已至。喜婆匆忙为思念整理了一下衣裙,扶着她走出房门。甫一推门,劲风雨点便呼啸刮进,黑云沉沉,天地一片晦涩阴暗。房门外早有几个婢子家仆候着,冻得眉眼乌青。撑伞提裙一路走出,没见着心里的人,走到大门口,上了花轿,思念最后的念想也绝了,瘫坐轿内。
李贞在着什么衣装上苦思了很久,堂堂皇子,越王殿下,纳个妾侍当然不用穿什么大红吉服,但他又实在怕委屈了心仪的女子,左右思量还是穿了吉服,眼瞅着花轿该到了,便亲自带了一众仆婢在侧门等候。妾侍不能走正门嫁入,他穿了吉服亲自在侧门迎娶,只盼能补偿她的委屈。
花轿进门时,送嫁的人见越王亲临,犯了踌躇,正欲落轿,李贞大袖一挥,道:“直接抬进去,莫让风雨吹着夫人。”
李贞推门进入,却在屏风外站定。他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把玩着腰间玉璜,大红吉服阔袖窄腰,线条流畅。
“自西市与卿偶遇,倩影便萦于脑中无法忘怀。奈何衷肠无处诉,相思无寄处。后得知佳人所在,遂上门求娶,今心愿得偿,甚欢喜矣。虽为侍妾,但卿不必担忧亦无需委屈,贞必倾心以对,惟愿卿……”他正自侃侃而诉,鼻端忽嗅到淡淡血腥味,蓦地心口一紧,两步冲进里间,看到新嫁娘斜偎在榻边,喉上刺着一枝发簪。
“快传太医……先传府里的大夫来!”李贞对着门外大吼道,然后他小心将瘫在榻下的女子移到榻上,她面上的红纱已被血浸透,他轻轻揭开,霍地倒退两步,脸色阴沉。
思念面如金纸,眼帘低垂,口中不断溢出血沫。王府里的大夫赶来做了一些紧急处理,取下了插喉的簪子,撒上了止血的药粉,随后宫里的太医也赶来了,摸脉,翻眼皮好一通检查。
李贞坐在一旁看着,阴着脸不言语,待得两位医者说命保住了,他方才松一口气,旋一拳击在座椅扶手,恨恨道:“杜嫣琳这个贱人,竟敢耍我!”
衡阳公主携道真探视燕妃后又被韦贵妃挽留,用了晚膳方冒雨回府,杜嫣琳一直在府门前等着。道真在马车上睡着了,将他抱回房安置好后,公主道:“这般风雨娣妇不必在门口等候,小心着凉呐。”杜嫣琳笑笑,道:“无妨,反正云郎处理公务未归,我也坐不安稳。”公主莞尔:“你们夫妇果然情深。”她见杜嫣琳似有心事,便问道:“娣妇有话同我讲?”
杜嫣琳勉强笑了笑,道:“今天嫣琳自作主张处理了一件事,特来禀知贵主。”
公主听她讲了思念之事,半晌不说话,只盯着她看,眼光如冰山积雪。杜嫣琳越加心虚,垂头不敢看公主的脸,在这冷天里她额头上却冒出细密的汗,腿脚也软起来,只兀自强撑着。
许久,公主冷冷开口:“你知道贞儿要的不是她。”
杜嫣琳欲狡辩:“我……那耳环……”
公主挥手止住她,冷笑道:“那耳环,是你赏给思念的我知道,但贞儿以前来府中几次是见过那丫头的,思念胆小面浅不敢抬头看生人,但贞儿何许聪颖,自然认得她,喜欢她早就来要了。那耳环必是思念借给别人又同此人一起被贞儿看到,贞儿便知道此人在我府上了。这女子究竟是谁,我们心里都有数!”
杜嫣琳不动声色,头更低了些,道:“贵主慧眼,可惜嫣琳愚钝,如今……”
公主厉声道:“住口!休要狡辩,你的心思何等机巧?纵然平日里埋得深,但本公主岂会容人耍弄?!”
杜嫣琳霎时跪倒在地,惊惶不定。她们妯娌相处融洽,公主又性情温婉,从未这般厉色过,看来是真被她惹恼了。
公主缓下脸色,伸手扶起她,叹道:“你向来聪慧识大体,今天却是作了糊涂事啊!”
杜嫣琳低头抽泣,哽咽着无法言语。
公主轻轻摇头,道:“你心里的苦,我也明白的。回房歇着吧,此事我会给青云一个交待。”
阿史那青云当晚深夜回家,第二天用早膳的时候,公主主动开口道:“冉姑娘昨日与一婢女去了西市,一夜未归,我已遣人去寻了。”
阿史那青云微微皱眉,道:“都没回来?”
公主道:“婢女晶儿回来了。她们到了西市就分开了。”
阿史那青云放下箸,道:“她来历蹊跷,不算府上的人,不便报官,先找找看吧。”
公主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她迟疑一下,看一眼杜嫣琳,道:“越王贞回长安了,他看上了府里一名侍女,欲收为妾侍,我允了。”
阿史那青云心里没的一阵烦躁不安,面上不以为意道:“这等小事理应由贵主随意处置。”
“是思念。”
阿史那青云霍然起身,十指紧握一下又松开,压住心口翻涌,沉声道:“虽然她只是公主府的仆婢,但打小便服侍我。贵主要这么做也应知会青云一声吧,怎地如此仓促草率?”
杜嫣琳跟着起身,拉住他的衣袖,急切道:“郎君,不得对公主无礼。”
阿史那青云仍倔强地看着公主,眼角悲痛之情隐然。公主柔声道:“九叔不必激动。贞儿不会亏待她的,日后扶为皇子侧室,当强过为奴为婢。”
阿史那青云冷笑一声,道:“阿嫂怎知思念心中可愿意?”
他拂袖而去。公主唤道:“九叔这是要去哪里?人已嫁过去了,难道还要得回来么?”
阿史那青云头也不回。
杜嫣琳跌坐地上,惶恐道:“云郎是去越王府了么?这可如何是好?”
公主揉揉额角,倦声道:“我已尽力,你下去罢。”
阿史那青云闯进越王府大门时,李贞就端立前院,看着他苦笑道:“挚友终于来了,本王已恭候多时。”
阿史那青云紧抿着唇,狠狠地看着他。
李贞苦笑着摇摇头,道:“此女进越王府实非本王意愿。挚友请随我来。”
当阿史那青云见到躺在床上,脖子上缠着一圈白布的思念时,他眼中的沉痛之意让李贞也不禁叹声,床上的女子见到他,黯淡的眼眸闪过一丝光辉,她艰难开口:“啊……”喉咙一痛,一股甜腥涌上。
声音嘶哑难听如锯木,阿史那青云心中更痛,他转身提起李贞领子,怒吼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贞也不生气,一根根掰开青云手指,理理衣襟,叹道:“本王像是这种败类么?这明显是小丫头自己干的傻事儿,不过,造成这一悲剧的,乃是尊夫人。”
阿史那青云后退两步,恨恨道:“我早该防着的,只唯恐她胡思乱想下做出什么狠事,却还是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自责地看着床上满面泪痕的女子,心痛无以复加。
李贞拍拍他的肩,道:“不是我说你,心里喜欢就该早早收了名正言顺地保护起来!所幸力气小怕痛刺得不深,这才救活过来,不过这嗓子,就只能……”
阿史那青云咬牙切齿道:“杜,嫣,琳!”